李贇道,“如此,總算有個交代了——”
不過,他望向戰場的目光仍舊帶着幾分可惜,那可是五萬石輜重軍糧啊,如今卻付之一炬。
幸好軍師算無遺策,早早算到敵軍的行軍路線,他們才能及時攔下截糧隊伍。
這會兒讓敵人大出血了,勉強算是將功抵罪,不然他可真是沒臉去見自家主公。
亓官讓眉心深鎖,他可不贊成李贇的樂觀。
“若非主公採用分倉儲糧的辦法,建立多個糧倉和糧線,今兒個的損失怕是更大。”
爲了節省人力和時間,不少諸侯都喜歡建立統一的儲糧倉,集中安放軍糧輜重,方便管理。
要是姜芃姬也選擇這麼做,黃嵩這次派出的截糧隊伍可就賺大發了,他們攔截燒燬的軍糧就不是五萬石糧食,有可能是二十萬石或者三十萬石甚至更多。那可是十萬大軍一月的軍糧!
一下子都燒沒了,將士們吃什麼?
沒了糧食打什麼仗?
“吃一塹長一智。”亓官讓冷聲道,“要是在同一個坑裡栽兩次,主公要吾等何用?”
李贇聽他這麼一說,好不容易鬆緩下來的表情又重歸凝重。
是啊,亓官軍師說得對——
他們殺掉敵軍半數兵馬又如何?
那五萬石糧食也被敵人燒了個乾乾淨淨啊,有什麼可自滿的?
“軍師教誨得是。”
李贇脾性也好,若是換做另一個心氣高的將領被亓官讓如此說教,哪怕面上不顯露內心也會生出不滿的。論軍中地位權柄,二人算是平級,亓官讓有什麼資格對他指點說教?
如果亓官讓不是很瞭解李贇的爲人品行,他也不會說這些話,平白給自己樹立政敵。
亓官讓等人收兵回營,剛剛抵達營地便有兵卒上前稟告說是前不久在營外抓住一個形跡可疑、窺視營地的人。因爲對方報上來的身份存在疑竇,他們不敢擅自處理,只能稟告亓官讓。
亓官讓擡起眼皮,表情冷淡地問,“形跡可疑的人?誰?”
來人到底是什麼身份,底下的兵卒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兵卒道,“來人自稱是主公的庶弟,身上帶了不少能證明身份的私印,屬下不敢擅自處置。”
主公的庶弟?
亓官讓心下一轉,愣了一會兒纔想起來這人是誰。
那不就是柳昭麼?
雖說是主公的庶弟,但柳昭這人很識相,平日裡總是一副紈絝富家公子的做派,毫無威脅力。亓官讓原先還提防他,甚至想過要不要做些手腳,讓柳昭盛年夭亡免得給主公添亂呢。
奈何主公不允許,那個柳昭這些年又十分乖巧,亓官讓這才按捺蠢蠢欲動的心。
“將人帶上來。”亓官讓道,“是不是三郎,一眼便知。”
等他瞧見略有些狼狽的柳昭,頓時啞然無言。
他以爲有人冒充柳昭呢,沒想到還真是他本人。
“三郎君怎麼不待在崇州,跑來前線了?”亓官讓示意兵卒鬆開捆綁,柳昭身上本就有種無害的傻白甜氣質,如今被人五花大綁、拎小雞一樣拎過來,瞧着更加可憐了,“快快鬆綁!”
柳昭揉了揉被捆綁得有些麻木的雙手,苦着臉道,“亓官先生治軍可真是嚴格,小爺這條小命險些就送了。若非身邊的小童聰慧,急忙亮出身份,怕是這會兒都能上閻王殿喊冤了。”
亓官讓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已經忍不住舉起了屠刀。
沒等亓官讓發作,柳昭又笑嘻嘻道,“先生,方纔那話都是昭瞎說的,千萬別放在心上呀。窺視營地本就是重罪,要是不慎被人射成了馬蜂窩,那也是昭自己惹來的禍,怪不得先生。”
亓官讓狠狠擰起眉頭,用眼神詢問柳昭跑來前線的理由。
柳昭見亓官讓表情更加冷硬,忍不住打了個憷,哀求道,“先生,你能不能支些兵馬給昭?”
“三郎要兵做什麼?”
柳昭道,“自然是護送昭去見阿姐,有一要事要對她說。”
雖說北方治安很好,一副歌舞昇平的模樣,但越靠近戰區越是混亂。
柳昭衣食住行又精緻慣了,跑出去就是個明晃晃的“送財童子”啊,打劫他準沒錯。
所以呢,他才壯着膽子找亓官讓借兵,護送他去見姜芃姬。
“前線危險,兵荒馬亂,三郎不該以身犯險。”亓官讓勸道,“若是三郎有什麼話要對主公傾訴,大可以書信一封,讓派遣快馬將信函送到主公手上,至多不過三天便能有回覆。”
這已經是折中的辦法了,但柳昭卻好賴不吃,搖頭拒絕了,仍舊堅持己見。
亓官讓:“……”
真是個讓人火大的二世祖。
柳昭道,“非是不信任先生,實在是事情特殊,一定要親口對阿姐說才行,還請先生成全。”
亓官讓見柳昭表情誠懇,甚至收斂平日輕浮作態,隱隱意識到事態嚴重。
“既然如此,那麼讓便遣派上百護衛送三郎君去見主公。”
柳昭目光灼灼發亮,欣喜地道,“多謝先生成全。”
天知道他一個嬌生慣養的貴子是如何顛顛兒跑來這裡的,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呢。
等柳昭被亓官讓打包送來,姜芃姬正在批改軍務。
“他怎麼來了?”
柳昭從帳外乾嚎着跑入帳內,毫無形象地道,“阿姐——救救小弟啊——”
姜芃姬問道,“屁股後頭有鬼追你呢,大白天鬼哭狼嚎的。”
柳昭暗中抹淚,這真是親姐!
“知不知道現在在打仗?你要是被敵方斥候抓了去,這條小命可就不保了。”姜芃姬嚴肅地訓斥柳昭,若是柳昭被人當做人質,她可不會心慈手軟的,“起來,如此作態真不像樣。”
柳昭癟嘴。
“哦!”
“說罷,有什麼事情讓我去救你?寫信不成麼,非得親自跑來?”姜芃姬問。
柳昭環顧左右,道,“阿姐可否屏退左右?”
這麼神秘?
姜芃姬可不認爲柳昭這傢伙能有什麼要事。
不過她還是讓帳內帶刀的兵卒退下,順帶關了直播間。
“說罷,如今帳內只有你我二人,再無第三耳目了。”
柳昭坐在姜芃姬身邊扭捏了一下,表情怪異得像是便秘月餘,隱隱發着青色。
“阿姐,父親他——”柳昭揪着袖子,垂着腦袋,“他讓我娶親。”
姜芃姬:“……”
柳昭又道,“人選並非蝶姨娘挑選的,反而是一個落魄獵戶的女兒。這個落魄獵戶據傳對敏嫡母有救命之恩,臨終前的心願便是他膝下獨女能有個好姻緣,父親就把我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