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得彎下腰身,臉上的笑靨僵硬着。
許斐稍一用力,劍尖從她的身體滑出。
鮮血染紅了地面,噴濺到那些箱子上,染紅了她的裙,刺痛了圍觀者的眼。
許斐冷漠地道,“走吧——”
一個不懂形勢的女人,帶着也是累贅。
既然她這麼捨不得這些外物,那便讓她帶着上黃泉路吧。
許斐可不是什麼心胸寬闊的人。
他不打算帶走這個妾室,可她留在城中也免不了受人凌辱,早晚都是死路一條。
倒不如現在死了,落得個乾淨。
“誰還捨不得,一樣可以留下來與她作陪。”
此言一出,那些鶯鶯燕燕哪還敢作死?
親眼目睹生母被殺,兩個庶子嚇得哇哇大哭,一個兩個吵嚷着要母親。
嘶聲力竭地哭,刺耳的聲音欲刺破衆人耳膜。
換做平日,許斐早就去安慰他們了,此時卻冷冰冰地看着,眉頭不耐地皺起。
未免許斐情緒失控,進而做出驚世駭俗的舉動,正室夫人及時出聲。
“老爺,時辰不早了。”
許斐聽後,陰沉着臉,率先踏出廳門。
府外有五輛樸素的馬車,四輛用來載人,一輛用來裝米糧乾糧和行囊。
許斐的妻妾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光是那幾個孩子就能佔一輛馬車了。
等都準備妥當,天色還漆黑依舊,宛若硯臺內濃得化不開的墨汁。
衆人擠在狹小的馬車車廂,個個面色不佳。
屁股還沒坐穩,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着便是上氣不接下氣的回稟。
“報——敵軍偷襲,一道城門已經被攻佔,還請主公速速離開——”
許斐面色刷得一白,衆女眷慌得六神無主,淚珠在眼眶打轉。
小孩兒放聲大哭,嗷嗷的哭聲吵得人腦袋都大了。
許斐的長女窩在母親懷中,倔強地抿緊了脣,明亮的眸子寫滿了恐慌。
正室夫人察覺到女兒顫抖,溫聲安撫她。
“無事——娘在這裡!”
口中這麼說,她手心卻冒出了熱汗,心跳如鼓。
亂世中的女人,某種意義上連牲畜都不如。
正室夫人不敢去想,若是到了必要時候,許斐會不會丟下她們這些女眷?
應該……會吧?
她茫然地想着。
車軲轆向前滾着,外頭的天色仍舊漆黑一片,正如衆人此刻的處境,瞧不見絲毫希望。
殺喊聲被馬車拋到身後,周遭只有車軲轆滾動和盔甲碰撞的聲音。
許斐的長女壯着膽子掀開車簾。
她看到馬車身後的地平線冒起點點橘紅,似旭日東昇。
定睛一瞧,那根本不是太陽,分明是沖天而起的火光!
吞吐的火舌正在山甕城席捲肆虐,將原本熟悉的景色化爲灰燼。
“母親——”
她口舌乾燥,胸腔跳動的心臟似不受她控制,讓她有種沒由來的惶恐和懼怕。
車隊在護衛的保護下安然出城。
許斐沒有因此產生僥倖的心理,因爲危機無處不在,敵人隨時可能追上來。
搜索許斐下落的兵卒回來回稟,“主公,到處都搜過了,人不在。”
許裴問,“他逃了?”
這時候,帳下有人道,“主公,料想他還沒跑遠,這會兒去追,還能追得上。”
許裴心下搖擺。
對於這個決定,他是抗拒的。
他想打敗許斐不假,但還沒恨到非要對方性命的地步。
這會兒要是把人追回來,如何處置又成了難題。
他和許斐之爭,爭得再兇那也是堂兄弟,四捨五入就是親兄弟。
長兄殺弟,傳出去能聽?
不等許裴猶豫完,又有人補充。
“主公,縱虎歸山,後患無窮,還請您三思啊。”
縱虎歸山?
是啊!
他放過許斐,對方可不會領情。
許裴腦子一熱,發下命令,“派人去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等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這話已經收不回來了。
帳下衆臣也不是非要許斐去死,不過是因爲自作聰明,以爲這纔是許裴的真正心意。
山甕城破,城內百姓人心惶惶,收拾行囊準備拖家帶口逃離戰亂。
一時間,形勢更加混亂。
水質渾濁了,自然少不了渾水摸魚的人。
這些人如何渾水摸魚?
卑劣一些的,搶掠錢財私藏起來;再低劣一些的,搶奪女子充作妓營後備役,甚至有可能將人拖到無人的地方凌辱;最可惡的,直接屠殺無辜平民,用他們的人頭充作軍功。
當然,做出這些事情的未必是真正的兵。
兵也分三六九等,做這些事情的大多是“注水兵”,但抹黑的卻是整個軍營的名聲。
打仗的時候,各個諸侯都喜歡吹噓兵力和無腦注水。
四十萬大軍和百萬大軍,當然是後者聽着更加威風。
舉個栗子——
假使某個諸侯帳下有百萬大軍,刨除吹噓成分,活人大概只有四十萬。
這不意味着諸侯帳下戰力真有四十萬了!
真正算得上諸侯帳下兵卒的,有可能只有十萬。這些人有軍籍,享受軍餉福利,立了軍功能升職加薪。諸侯拿出的軍費都用在他們身上,武器甲冑也是優先提供給他們。
刨除這十萬人,剩下的三十萬是什麼?
剩下的便是“注水兵”,這跟往豬肉注水是一個道理。 щшш ●ttκǎ n ●c ○
注進去的水不能當肉吃,但是可以加重豬肉整體重量。
這些“注水兵”就是隨意招募過來充當人頭的,人多但是沒什麼戰力,三教九流什麼都有。
很多人都是活不下去了,混進來吃口飯。
順風局他們就跟着衝,逆風局他們就扭頭逃。
對這些人,軍營紀律根本約束不了他們。
在戰爭的影響下,他們的戾氣也是最重的,極容易在放縱的氛圍中行惡。
兵荒馬亂的情況下,他們乾點兒壞事充實一下自己的錢囊,誰去告他們狀?
更有甚者,撈一波就跑,誰會大動干戈抓他們呢?
因爲這些人的存在,山甕城的百姓纔會惶惶不安,一個一個想着逃跑。
不逃?
留在原地等死麼?
“主公,追兵追上來了——”
因爲拿不準許斐等人下落,所以只能廣撒網,分派數支隊伍找尋。
這也導致發現許斐等人蹤跡的敵軍數量不多,拼一拼,還是能衝殺出去的。
一番鏖戰,五輛馬車被亂軍衝散。
許斐得知這個消息,整張臉化爲鐵青。
“主公——”
大多護衛都在許斐身邊,還能勉強一戰。
“回頭!”
許斐呼吸急促,佈滿血絲的眼睛似要凸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