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沙漠,公子謀

出沙漠,公子謀

在預備的食物達到了我的預期之後,我帶着他們離開沙漠,踏上了歸程。

漫漫黃沙,炙烤燒着腳底,滾滾熱浪,迎面撲打着身體。

我與獨活,尚有內功調劑,唯一讓我擔心的,是**。

但是出我意料之外的是,**既沒有挑食,也沒有抱怨,他只是安靜地伏在我的肩頭,無論是熱還是涼,一副甘之如飴的平靜。

獨活是死也不肯碰他了,於是揹負**的任務就由我義無反顧地承擔了,我非常懷疑他故意挑逗獨活的行爲,根本就是爲了能徹底賴在我的背上。

關於這點,**的迴應,只是一聲輕柔的笑,外加水光冽冽的一個眼神。

除了搖頭嘆息,我還能做什麼?

**不做賠本買賣,做什麼事都要利益最大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既報復了人,又順道撈了好處。

日升日落,黃沙漫漫,每行進一日都極艱難,每支撐一日都是勉強,但我的心裡是興奮的,因爲我知道,每一次的日頭升起,都代表着我離走出這片荒漠越近。

但是**的反應卻與我截然相反,我能感受到自己內心的雀躍,也能感受到他日漸的沉默,每當我回首看着肩頭上的他是否沉睡時,看到的都是一雙深沉的眸光。

出了沙漠,再入塵世,也就重入了紛擾硝煙之,那些綠洲的天真與純淨,都要拋之腦後,**的滿腹算計與謀劃,又何嘗不是我的?

當終於看到人煙小鎮的時候,我回首那片黃沙,看風吹起一幕幕的塵霧,所有一切都隨着沙塵,被淹沒。

小鎮艱苦,客棧更是簡陋,勉勉強強算是找到一間可以棲身的房間。

“我要沐浴!”**進客棧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吩咐着熱水浴桶。

而我,則在苦笑與獨活在廳堂等待着飯食,吃了十幾天的魚乾,我想我幾年內都不會再想看到魚蝦蟹這類東西了。

熱情騰騰的麪條,幾個糖心蛋已是最奢侈的東西了,我將碗內的蛋分到獨活的碗,他看了看,又分了回來。

小二端出熱粥,而我盛出一碗,爲**涼着,換來小二的一聲贊意,“你們夫妻感情真好。”

我笑笑,沒有解釋。

世間不是唯有愛情纔會體貼與照顧,但是除卻親情之外,能讓人全然付出,是否就真的沒有摻雜愛戀的因素?

我也回答不上來,有些事就讓它模糊着,不要刻意深想了。

“能平靜的生活,就是最好。”我含笑回答着。

“那倒是。”整個客棧行腳客三三兩兩,生意也清淡,偶遇的人敞開胸懷聊着天,我的話被身邊衣着樸素的人接了過去,深深的長嘆,滿面愁容。“也不知道我們還有幾日平靜的生活呢。”

我啜了口麪湯,又撥了些麪條進獨活的碗,“這裡邊遠,想要榮華富貴不易,要平靜卻不難。”

“不難嗎?”那女子看着門外的車,車上載着幾箱貨物,看來是個靠行走販賣討生活的人,“我才從‘雲苓’回來,那邊已是百姓流離,硝煙四起,到處都是逃難的難民,只怕要不了幾日,這戰火就要燒到我們這來了。”

“雲苓”?與“澤蘭”東邊國界相鄰的那個小小國家,一直力求寧靜的皇家,也從不得罪任何國家,怎麼會……

“是‘澤蘭’嗎?”我輕輕地問出心的猜測。

那女子臉上的愁色更濃,“‘澤蘭’太強大了,出兵一個月,‘雲苓’就被徹底掃平,根本沒有絲毫招架之力。我一路看着哀鴻遍野,膽戰心驚地才逃了回來,可是回來又如何,我們‘紫苑’也不過與‘雲苓’一般,他日若‘澤蘭’鐵騎殺來,只怕不消一個月,‘紫苑’也危矣。”

說到沉痛處連連嘆息,她捏在手的饅頭,怎麼也吃不下去了。

果然,從假扮七葉深入雅的老巢起,我就與外界斷了聯繫,回到‘紫苑’皇宮後,**從未對我提及國家之事,再算上深入沙漠,我已是近兩個月不知外界事了,即便猜測到了雅的心事,當真相展露在眼前,還是震動心神。

從我當年吞併“天冬”起,六國間的平衡已經被打破,我治理下了一個盛世“澤蘭”,卻也帶給了六國一個巨大的隱患。

雅滅了“雲苓”,加上原本屬於她的“落葵”,現在她的勢力已沒有哪個國家能單獨抗衡了。

“我們的皇那麼年輕,又是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國家。”女子不住地搖頭。

不知道此刻正在樓上快樂沐浴的**,聽到他的子民正在爲他憂愁着國家大事,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你從‘雲苓’來,難怪你不知道。”一片寂靜,突然有個聲音從角落響了起來,“我可是從京師聽到了新的消息。”

一句話,讓所有愁雲慘淡的霧氣消散了幾分,“我聽說吾皇已下詔,與‘白蔻’結盟。”

看那女子,一身江湖打扮,估計是什麼獨行俠之類的,一隻腳踩在凳子上,剝着手的花生。

“怎麼可能,‘白蔻’不是‘澤蘭’的盟國嗎?他們肯定是聯手踩平我們,再瓜分天下。”她的話引得所有人紛紛開口,就連我也豎起了耳朵。

以**和青籬的聰明,聯手是必然之勢,我沒想到的是居然這麼快,**人與我在大漠,居然還能操控外界局勢?

“誰說的,‘白蔻’早已經與‘澤蘭’斷了盟國之約,至於原因……”那俠士神秘兮兮地開口,“你們聽到一個傳說嗎?”

“什麼傳說?”

那俠士滿面得意,“據說現在的‘澤蘭’根本不是真正的帝王。”

“怎麼可能!?”

“胡說八道!!”

“荒謬。”

一連串的聲音響起,全是嗤之以鼻的神情。

“兩個月前,‘澤蘭’京師發生一件大事,就是一個**冒充帝王想要謀奪帝位,卻被真正的帝王識破計謀,還拉着遊街示衆,最後秘密處決的事,你們聽說過吧?”

有人思量,有人沉默,也有人慢慢地點了下頭。

那俠士呵呵一笑,“江湖都在說,其實那所謂的冒牌貨,纔是真正的帝王,而那**卻是現在‘澤蘭’的帝王。”

“不可能吧?”幾人紛紛表示疑問。

“怎麼不可能?”那俠士將花生高高拋棄,以嘴瀟灑地接了,“成王敗寇,誰算計了誰,贏的是帝王,輸的是反賊,到底哪個是真,我們如何分辨的清楚?”

“那你又怎麼認定如今這個是假的,說不定那事是真的呢。”貨娘不服氣地反駁着。

“我們是分不出真假,但是她的男人能分出來啊。”俠士一撇嘴,“‘澤蘭’沈家一世英名,只爲忠君護主,家無女兒,男子上戰場,沈寒蒔的戰名誰不知道?他滯留‘白蔻’不歸,到底是他協助**奪位,還是知道皇家生變,保留實力報仇?他身邊伺候的人,據說有伺候了帝皇二十年的老伺人。那老伺人可是在那事發生後,從宮逃到沈將軍身邊去的。還有‘白蔻’,若那帝王是真的,‘白蔻’怎麼會突然斷盟約?再看咱們皇上,可是由‘澤蘭’帝王保護才能坐上帝王寶座的,於情於理也應該襄助於‘澤蘭’,可咱們皇上不僅沒有幫助‘澤蘭’爭奪天下,反而與‘白蔻’聯盟,這不能說明很多事嗎?”

那俠士一口氣說了很多,拿起茶盞咕嘟嘟大飲了一口,“鄉野江湖都傳遍了,你們還不信嗎?”

“這……”那貨娘瞠目結舌,“太匪夷所思了。”

是啊,太匪夷所思了,連我這個當事人,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流言傳出。

這些話有真有假,但是連起來,好像真的一點破綻都沒有。雅啊雅,你我之間相同的容貌,帶給你了好處,也同樣是一把雙刃劍,能助亦能傷。

我相信,這些流言的始作俑者定然是**和青籬,如果堂堂正正地以國之名義去指責雅,他們無法證明我的身份。但坊間流言不需要證據,還更容易動搖人心。

雅一定想不到,她當初爲了侮辱我所作出的遊街示衆,卻給了人大做章的把柄,我想此刻的她,必是氣炸了肺。

百年前,名正言順的她被我奪了族長之位,自己反而成了喪家犬,血統與地位是她一向看的,纔有了侮辱我身份的舉動,可惜百年之後,她又一次被人質疑了身份與地位。

攻心之術,傷口撒鹽,我篤定出自**之手了。

“還不信?我再給你們說一件事。”那俠士得意地笑着,“吾皇前幾日下詔,嫁於一名女子,甚至連治國之權都交予了那女子,這女人叫——煌吟。”

我剛挑起一筷麪條,被這兩個字一震,筷子上的麪條落回湯碗裡,濺了我一臉的麪湯,我也無暇去擦,看着那俠士一張一闔的嘴,“咱們都知道,‘澤蘭’帝王名喚端木煌吟,吾皇之妻沒有道姓,卻指了名。我們能不信流言,可不能不信吾皇啊,皇上可是最英明的,這紙詔印證了什麼?只怕要不了十餘日,天下就無人不曉了。”

我沒有再聽下去,而是丟下筷子,快步走向房門口,一腳踹開房門,“**,你給老孃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