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隔得遠,可那背影卻讓她覺得莫名的熟悉,遠處那人一腳點在飛檐之上,再借力站到最高的屋脊,沒有一絲拖泥帶水。遠遠看去,竟如舞蹈般美妙,不是女子的柔軟也不是男子的剛強有力,那完全是一種不受約束的自由飄逸。
那人穩住身形,自遠處遙遙望來,正是皇宮的方向。鶴立雞羣的摘星臺暴露在外,那人在看見自己的一剎那好像也有些詫異,不過轉瞬就已經極爲自然,帶着一如過往肆無忌憚的笑容,她這些年再也沒有見過的以爲早被權利傾軋磨得沒有的那種笑容,兩人原本的位置差異也因爲距離不那麼明顯,反而隱隱有平行的趨勢。
這個寧華風,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心裡這樣想可又有種隱約的喜悅冒出來,這個時候能看見他真好。原本的那一點感傷也似乎被那人周身圍繞的金光驅散開,在蒼茫大宇上空,能有他陪在自己身邊,那些其他好像都不再重要。有時候想想好像每一次她狼狽的時候,他總在身邊,小時候被困在承和宮,後來的南山觀景臺,再是昨日的年宴,哪裡都有他的身影。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只要看見他就覺得安心。接下來是十天國休,要有十天見不到他了呢。
回到乾坤宮的時候已經入了夜琉璃宮燈早掌起來,將整個乾坤宮照的燈火通明,疏竹帶着神一把乾坤宮把守得密不透風,她從聲音上聽來就有不下百號人的暗樁,這像什麼話。就算現在孟嫣然想要她的命也不能這樣,雖然安全但太浪費。荷夢帶着蓮嫵和一衆宮女候着,請了安就吩咐留下荷夢和蓮嫵其餘都退下。對身後的蓮香使了個眼色,讓她告訴疏竹把人都撤了。
這些年荷夢鮮少會這樣在外面等她,想來是有什麼急報。
“皇上,北邊傳來消息,齊歌二十萬大軍壓境,在觀城按兵不動。”觀城是齊歌和大宇的交界處,屬於無人管轄的地方,這些年兩國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現在齊歌派兵到觀城,什麼意思早已經不言而喻。
“統帥是誰”軒轅初結過蓮嫵遞過來的手帕,漫不經心道。齊歌會有異動是她早就猜到的,當年要不是遇上百年難得一見的雪災讓齊歌抽不出身來,大宇恐怕早就忙得焦頭爛額了,收拾孟嫣然和軒轅煜的事也不會拖了這麼久。齊歌王上看着大宇和大鄢這麼不溫不火的打上七年,心裡怕是癢死了,只是實在沒有力氣。三軍未動糧草先行,他們糧草都沒有哪兒來的力氣打仗。
齊歌這次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一出手就必定要下狠勁兒的,這次的統帥她猜得不錯的話應該是齊歌並肩王,易容許。
說到這也是荷夢不解的,當年她跟着小姐也是讀了些書的,老將軍留下了許多兵書,小姐愛看,她也跟着看了些。齊歌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給大軍都派到南方的大宇狠狠一擊麼?怎的會按兵不動。“統帥是並肩王易容許,不過……”
“不過什麼……。”軒轅初放下手帕,看着面露疑惑的荷夢。
“齊歌的探子回報,統帥雖然是易容許,可是齊歌王上卻讓三軍聽易容許手下的徐三負責,將帥之間除了齟齬才遲遲未動”
說到徐三其實也不是個簡單人物,他乃齊歌徐家第三子,正名徐子爾。徐家一共四子,分別以溫文爾雅爲名,徐老爺子覺得叫着不大氣,所以在外都以一二三四排開,這四人個個有勇有謀放在哪兒都是一員虎將,可是說徐三和易容許之間出了齟齬說給誰聽都不信,徐三自開始打仗就是跟着易容許的,可以說是他的心腹,這樣一個人恐怕反了齊歌王上也斷斷不會害了易容許。那他們在觀城按兵不動就很有問題了,只怕生出齟齬的不是徐三和易容許,而是易容許在以此要挾齊歌王上什麼事。而究竟是什麼事,能讓易容許在這麼敏感的時候回去要挾?
軒轅初心裡漸漸明瞭,嘴角也泛起一絲笑意,易容許,這麼好的時機可是你自己放棄的。“此事傳給國公府沒有?”她把齊歌的事交給荷夢,就是因爲荷夢沒有菏澤那樣對國公府的忠心,雖然有些事不需要瞞着國公府,但人一旦有了別的心思,做某些決定的時候會失了偏頗。
“還沒有”荷夢搖了搖頭,她並不知道易容許和蘇落川的關係,也不是誠心避着國公府,只是她向來就只忠心與皇上罷了。
很好,這次就看看易容許能做到什麼程度吧。“先不要說出去,朕自有定奪。”
“是”也不問爲什麼,她從來都相信無論皇上做什麼事都有她的道理。
一晃國休過去七日了,軒轅初除了看書寫字就是和蓮嫵下棋,偶爾和菏澤比劃兩下,清閒得絲毫沒有操心國事的意思。齊歌二十萬大軍盤踞在觀城的事也早在第二日被兵部尚書遞了摺子上來,想來已經經過人層層查看了的,原本以爲皇上會趁機發難的孟氏一族鬆了一口氣。
幾日前的年宴讓皇上在民間的聲望一時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不知道什麼人又翻出當年天降帝星的傳聞,雖然大宇現在很有可能兩面受敵,可整個晉城完全是鬥志昂揚的狀態,那個大宇好兒郎不想保家衛國戰死沙場。
可是皇上依舊像以往一樣不管事,有些人又慢慢放鬆下來。不過這些人裡面一定不包括孟太后,她知道軒轅初不會那麼簡單,她一定還有後招。
第八日是大宇民間一年一度的綵衣節,人們信豐綵衣娘娘能帶來好姻緣,所以都在這一天去拜祭綵衣廟,人們總是會對美好卻又難得的事情嚮往奢求。
“皇上,今兒個丞相府遞了摺子,您要不要看”蓮香笑盈盈的託着呈送摺子的貢盒走來,朝正在和蓮嫵下棋的軒轅初問道。這幾日雖是國休,可還是會有些官員會呈摺子上來,無非就是些瑣事,以往皇上是懶得看的。只是今日不同,摺子是丞相府遞來的就少不得問上一句。再者這遞摺子的還是第一回,皇上要是沒看着,說不得以後想起來和她秋後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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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初正看着棋局起勁兒,也沒擡頭伸出手示意她放着,沒留意到蓮香的語氣,倒是蓮嫵笑着看了蓮香一眼不說話。
大宇不同官職所用的摺子緞面也是不同的,低一點的用素色粗麪,高一點的用花色細面,到丞相這一職就更精細了,是花色錦緞的面料。軒轅初拿在手裡才感覺不對,這分明是錦緞又怎會是丞相府的摺子。
拿起細看,絲毫沒有花色的素白粗麪,這樣的摺子一般在御書房都是分在最不重要的一邊,蓮香特意挑出來給自己又是什麼意思。
展開摺子就看見哪一手灑脫不羈的字,如行雲流水般飄逸,這是寧華風的字。軒轅初好笑,可不是丞相府遞的摺子麼,只不過遞摺子的不是丞相是那個品級還不夠上朝的皇上侍讀。“呈皇上御覽,臣妹寧華心偶感風寒抱病在身,甚爲思念聖上,臣斗膽請皇上念同窗之誼,前來探望,寧華風拜上。”這寧華風還真是隨着性子來,沒章沒句的什麼都敢寫,要是朝臣都如他這般上奏豈不是亂了章法。
蓮嫵見對面的人嘴角都忍不住翹起來了,眉間也不若往常鎖着,倒是有幾分少年該有的樣子,“不知道寧公子呈的什麼摺子,讓皇上這般高興。”
軒轅初聽她問,也不急着答話。將摺子妥帖收好,放在一邊,將白子早放在早考慮的位置“不過是些小事,這幾日也憋悶得緊,等會兒你與蓮香隨朕出宮走走。”
放下黑子,蓮嫵看着軒轅初,她的皇上啊,好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所以,即便讓她去上刀山也是開心的。“奴婢遵命”
“我的好皇上,這摺子還要放回到戶部歸案的,你可不能就這麼收着。”臣子上奏的摺子在皇上御批過都是要再送回戶部的,這纔有了蓮香誇大的緊張。臉上慌張還真像那麼回事,軒轅初看着她似笑非笑,讓蓮香倒有幾分緊張,皇上這個表情一看就沒什麼好事。
“聽說梨園是個不錯的地方,裡面的人個個乖巧懂事,朕看蓮香模樣不錯,雖說歲數大了點,但勝在基本功不錯,要是去了梨園少不得以後能看出她的戲。蓮嫵,你說是不是”
梨園是皇宮裡御用的戲子去處,每到有什麼節慶,總少不得這些人來熱鬧熱鬧。裡面的孩子都是從小養着的,有些甚至三四歲就在裡面練習了。
蓮嫵見軒轅初轉過頭問她,眼裡全是促狹,不由得也跟着她,看了眼蓮香道:“確實不錯,香兒是耽誤了,要是能早一點進梨園,少不得是以絕世名伶。”
蓮香端着貢盤的手也垂下來,嘴角一撇,一副可憐樣子。她就知道,只要皇上開始取笑她,蓮嫵總不會站在自己這邊的。一般皇上負責落井,她必然是填石的那一個。
這邊幾人笑得開心,落在剛送澹臺明月回來的孟茹雪眼裡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她在後宮忍氣吞聲舉步維艱,憑什麼她們就能在陽光下毫無芥蒂的嬉笑,她不甘心。
站在一旁的澹臺明月見孟茹雪不再走也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心裡瞭然。這幾日孟茹雪對她倒是客氣的緊,也沒像第一天對她話裡帶刺的,原來用的是緩兵之計啊。只是原本想給軒轅初說的話倒被一拖再拖,還是得找個合適的時間問問她。
一盞茶的功夫,軒轅初已經帶着蓮香蓮嫵穿着便裝,光明正大的‘微服’出宮了。如此不掩人耳目,反而會讓有些人心生忌憚,就像上次她臨時起意帶着夜五送寧華風他們倆回府,不還是被伏擊了麼?有時候暴露在敵人眼前,反而是另一種安全。
到了丞相府,就看見門口立着的小廝,說明來意也不問自己是誰就領着進去。蓮香是個憋不住話的,見這番舉動舉動實在怪異,忍不住問道:“喂,你都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就敢把我們往府裡領,要是我們是壞人,也不怕主子怪罪?”
那小廝聽蓮香這麼說,也停下來微彎着腰回話:“看幾位穿着富貴,想來不是壞人,少爺早有吩咐,今日若是有人到訪就吩咐小的迎進來。”
這小廝倒是有趣,僅從衣着上來判斷他們是不是壞人,難道心思縝密的寧丞相就是這樣交代下人的。“你們丞相呢?”
“相爺訪友去了,所以今日來的都是少爺的朋友,不需要拜帖”合着他們府只有拜訪丞相纔要拜帖的,小廝見他們不遞拜帖才斷定是寧華風的朋友。看來寧華風沒有告訴這人他們的身份,纔敢這樣回答。
“皇……。”沉不住氣一直在府裡亂逛的寧華心看見軒轅初一行人,就要跑過來,見家裡下人還在,本來叫出口的皇帝哥哥在軒轅初警告的眼神下嚥了回去。“你真的來了啊,我還以爲哥哥是騙我的”
也不避諱抱着軒轅初的胳膊,在小廝看過來的時候,只是揮手讓人退下。一邊帶着她往裡走,一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這個華心,再過一年都可以許人家了,怎的還跟個孩子一樣。軒轅初失笑,寧華風那愛妹成癡的性子,怕是樂得這般寵着這個妹妹的。
“哥哥說今日叫你來,我們一起去綵衣廟看熱鬧,我還以爲他騙我的。你在裡面怎麼能隨意出來,沒想到真見着了,華心好開心啊。你還沒見過那麼多人吧,我告訴你,綵衣廟在幾天晚上可熱鬧了。”什麼叫她在裡面,說得好像她在坐牢一般,華心也跟她哥哥一般口無遮攔,倒真是一對親兄妹。
“是有好看的糖人麼?”軒轅初笑着打趣她,記得當年他們三個人從瑞涼殿裡的密道偷溜出來,寧華心就是如此引誘她的,
“糖人是沒有的,不過有煙火,想來也不錯。”正是聽到聲音出來的寧華風,聽見軒轅初問糖人才回道。
軒轅初遠遠看他,幾日不見卻像隔了好久,只覺得站在前面就那樣看着自己的如畫少年一點都不真實。
“對啊對啊,糖人算什麼,有煙火啊。你見過漫天的煙火嗎?美得像仙境一樣。”寧華心並沒有聽出軒轅初的意思,在她的世界裡,老爺爺賣的五彩糖人已經過去了,她現在更喜歡夢幻般的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