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無任何食物,即便是盒底的金玉與赤炎來說也無任何補益。他抱着猶在發高燒的嬰兒踱步安慰,望着遠遠的邊關,和街旁越來越嚴峻的搜查,開始做最壞的打算。
他不想與自家孩兒分離,可現實是這孩兒唯有離開自己,纔有活命的機會。所以自己是該把孩兒遺棄在大戶人家的門口,還是遺棄在佛門聖地?這塊金玉自己該放在孩子的身旁嗎?會不會因此而打草驚蛇,反讓自家孩兒遭受不利?
抱着孩兒轉過身來,突然出現的人卻讓他大吃一驚。赤炎立即退後幾步,做出防備的姿態,緊緊盯着來人道:“怎麼是你?”
“孩子發燒了?他的呼吸很急促,需要馬上治療,否則會轉爲大葉性肺炎。”韓赤月並沒有回答赤炎的問題,反而將關注的焦點放到了臉色紅潤異常、精神略顯萎靡的孩子身上。
自己的生死迅速被赤炎拋之腦後,只見他快速走上前,急切的問道:“你懂醫術?對,你懂醫術的。孩子已經發燒三天了,你能不能救救他?”望着韓赤月伸出的手,赤炎略微遲疑了一下,終究交在他手裡。
韓赤月熟練的診脈和檢查孩子的生命體徵,隨即低聲道:“還好,只是發燒而已。這是一顆清心丸,他吃半顆就好,剩餘半顆你自己吃了吧。”
“不,全給他吃就好。”
韓赤月搖搖頭,將一小半兒清心丸放到小孩兒嘴裡,以內力助孩子嚥下。這才轉身將剩餘的大半塊兒遞給赤炎道:“是藥三分毒,對於小孩兒那一半兒足以發揮功效了。若讓他吃全量,就會產生明顯的副作用。再說了,若你一直和孩子接觸的你處於低燒狀態,能不傳染給孩子嗎?”
赤炎沒有再拒絕,徑直將剩餘的半顆藥吞下。這才目光流轉,不自在的道:“你究竟爲何而來,總不會是過來幫我的吧?”
“不。”韓赤月迅速的否決,隨即垂下眼眸道:“事實上,我是來請你幫忙的。”
前面的否決並沒有讓赤炎有任何不快,倒是後面的話讓他產生了一點兒興趣,赤炎不無自嘲的道:“如今的我,堪比過街的老鼠。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能幫他人的忙?”
“能的,而且只有你能幫這個忙。”連日以來的奔波,加之歐陽洛熙的反常當真讓韓赤月有些心力交瘁。面對赤炎時,他也屢屢升起退縮之意,不過,他清楚,此刻他不能後退半步。
赤炎重現將孩兒攔到自己懷中,輕聲道:“我?我能幫你什麼忙?你的武功比我高,又能得到漢唐皇帝的信任。而我,不過是一個已經失去勢力的階下囚而已,能幫你何忙?”
“你絕對能幫上忙。”韓赤月擡起眼來,灼灼的盯着赤炎道:“不過,不是幫我的忙。”
“不是你,還能是誰?”赤炎雖身穿破爛衣衫,然其目光如劍,渾身上下依舊透露着一股有才之士方有的倨傲和不屑。轉念一思,赤炎不怎麼起勁兒的道:“別告訴我是你的主子歐陽洛熙。”
“說實話……”韓赤
月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思及歐陽洛熙現在的模樣,忍不住顫聲道:“就是她。我要讓你幫的人,就是漢唐皇帝、我的主子歐陽洛熙。”
赤炎忍不住發出一聲嘲諷,深深地看了韓赤月一眼,隨即將目光盯向衣衫襤褸已進入人生絕境的自己,過了許久才慢慢的道:“呵呵,我都這樣了,你的主子還是不肯放過我嗎?作爲一個武將,似乎跟誰都是跟,但是我就是死也不會跟你主子的。別忘了,我之所以到達這種境地,他也是出了一臂之力的。”
“你恨她?你認爲是她把你推入這般境地?”韓赤月忍不住出口反問,神情有一絲鬆動。
赤炎搖搖頭,脣角輕挑:“我還不至於糊塗到那種地步,我知道自己的仇人是魏吳國皇帝。不過,若不是漢唐皇帝歐陽洛熙輕易扣住我,又怎會給魏吳國皇帝以可乘之機?所以,對於歐陽洛熙,我雖說不上怨恨,卻也不願意親近。”
韓赤月露出一抹苦笑,隨即輕聲問道:“我們可以做個交易嗎?你隨我去見歐陽洛熙,我負責送你安全到達你想去的地方。”
“怪了,爲何歐陽洛熙一定要見我。我究竟那塊兒肌肉長的那麼奇特,勾起了她那麼大的興趣。”赤炎有些不解的道,對於歐陽洛熙的執拗他真是理解不了。
韓赤月卻露出一副不願多說的模樣,徑直道:“這筆交易,你做還是不做?”
“在現今的境況下,您覺得我有說不的權利嗎?”
“當然沒有。”韓赤月拿出一把短匕首很認真的道:“不過爲了你行動方便,你該換一副容貌。”
“毀容嗎?”赤炎不愧是在立屍之地活下來的人,是以在這種場合猶能開玩笑。隨即將已熟睡的兒子放到乾草搭成的草鋪上,擡起臉,眸子閃出精光道:“想必你的目標在我的鎖喉之上,動手吧。”
“只要你不做對不起歐陽洛熙的事兒,我的目標永遠在你的鎖喉之上。”韓赤月笑道,開始剔去赤炎續留多年的鬍鬚。韓赤月微微嘆口氣道:“這麼好的鬍鬚,想必續了多年。”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是以平生並未刮過鬍子。”
韓赤月突然降低了音調,略微清冷的道:“恨嗎,不甘嗎?”
“我只想活着,起碼此刻不能死。”赤炎眉間掠過一抹堅毅,當他的視線觸及到自家孩兒時又瞬間柔化,“知道嗎,有一種花兒每到冬天的時候,他地上的部分就會自動腐爛。可是他從來不心疼,因爲他知道只要根還在,總有一天這冬天會過去。”
鬍鬚已剔去了一半,韓赤月悠悠的道:“良禽擇木而棲,身爲英雄人物,自然也應當擇主而事。想當年,張儀離開了侮辱他的楚國方在秦國成就霸業,范雎離開了鞭打他的魏國也才成爲迎候……”
“韓赤月,話要說給有心人聽纔好。對於我來說,太太平平的把孩子已成爲我唯一的目標,其他的事兒,我不想多想也不願意多參與。”赤炎打斷韓赤月的話,臉上微微顯出一副不耐煩。
韓赤月手下未有任何停頓,眼神卻一派瞭然,“若你當真能放下那邊也罷了,只怕你一心想要復仇,反而無法將孩子平平和和的養大。”
“子非魚,焉知魚想復仇?”赤炎努力擺出一副平和的神色,殊不知人的戾氣並不能完全壓制,何況是在韓赤月這樣見慣他人的人前。
韓赤月微微一笑,口無嘲弄的道:“子非我,焉知我不知。倒是你這樣的反問,更讓我確信,你的未來不可能平和。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合作,把你的夢想也融入在我們的夢想裡,畢竟我們的目的是相同的。”
赤炎霍然擡頭,眼中精光大作,不無威脅的道:“我早就看出歐陽洛熙不是一個安於漢唐的人物,卻沒有想到他有囊括魏吳國之意?想當年她在魏吳國的安然,倒讓我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你錯了。”韓赤月快速反駁,並坦然的迎向對方的視線,加快手中的動作道:“一個小小的魏吳國並不能滿足歐陽洛熙的胃口,她的夢想可比這個大多了。”
赤炎心有所動,卻依舊語氣難平的道:“總不能說他有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吧?”
“爲什麼不能呢,四海也好八荒也罷,說到底百年之前不過是一個國家。若不是有心人士搞分裂,又怎會有漢唐威武之分?何況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統一是天下大勢,歐陽洛熙爲何要讓自己的國家成爲被吞併的一個?”韓赤月看似沒有給出正面回答,殊不知這樣的答案才更令人心驚。
赤炎忍不住挑起雙眉,不服氣的反問道:“你怎麼知道老天選中的人會是漢唐?魏吳國的總和實力終究還是排在首位的。”
“是嗎?國君以何統天下?刑德而已。而當今天下將其實施最好的國家,非歐陽洛熙莫屬了。再說,魏吳國雖然目前看似強勢,然其國君並無器量,你覺得上天會把國家這樣的神器交給這樣一位毫無器量的人把玩嗎?”
赤炎沒在說話,和漢唐皇帝歐陽洛熙接觸過的他,自然曉得對方器量恢宏,行事頗有大國君之風範。三百年前,漢唐本就是那統一大國的國都所在,所以如今若有漢唐統一四海,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說了這麼多,不知閣下考慮的如何?天下五國,不知你會選擇加入何國?”韓赤月自然沒有放過對方表情的鬆動,是以笑着說道。
“已走投無路的人,還談什麼擇主而事?”
韓赤月將匕首用水衝淨,嘴角掛着淡淡的微笑,對這意料之中的結果低聲道:“你同意了。相信我,過年以後,你會感謝這個決定。”
“會不會感謝這個決定我不清楚,不過有件事情我很好奇。歐陽洛熙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你爲何如此替她說項?”
韓赤月低頭一笑,視線轉出幾分溫柔道:“那個人倒是沒有給我任何好處,不過去分給了我一半她的夢想。所以,我不是爲她而說項,我是在爲我的夢想而努力。因爲那個夢想太大,若沒有良臣勇將支撐,就難以實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