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後宮裡可能是因爲沒有了漂亮嬪妃在這裡賞雪景,聊趣事的原因,顯得格外的安靜,安靜到有些寂寞了,一樹又一樹的梅花開了又謝,一園又一園的春花來了又去,除了掃雪的下人,這後宮裡頭平日裡難得見到一個活人。
這後宮,有點像一個巨大的冷宮。
尤其是有一個地方,那是連掃雪的下人都不願意去的,那地方就算是在三伏天裡也陰森寒冷,更別提這大冬天的了,簡直冷得連多呆片刻都不想,聽說那地方經常能聽到鬼哭的聲音,那聲音滲得人連骨頭裡都冷的。
這地方就是當年顧舒玄生母的住處,先皇后的寢宮,曾經的鳳宮。
這一片廢墟從來沒有人打理,是皇帝不允清理的,他要時時刻刻記得當年他經歷過多麼大的危險,提醒他現在每一天都不可放鬆。
今日這廢墟上站了一個人,這人穿着一件斗篷,她回想起當年的後宮是多麼的熱鬧,那麼多的“好姐妹”呢,還有她的皇后姐姐,大家偶爾會藉着品茶賞花的名義鬥豔,也會爲了爭寵而使盡手段,這宮裡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還有多少無辜的胎兒,那些日子,好像過去很久了。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一個人獨佔後宮,有時候,也真是寂寞。
“皇后娘娘。”另一個人繞過廢墟走過來,低聲喚道。
“爹。”皇后娘娘顏華榮轉過身來看着來人,這是他的父親,顏弘,是離訣國一位不太重要的臣子,手中無太多實權,平日裡也沒什麼人關注。
顏弘擡起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看着豔光四射的顏華榮:“怎麼突然叫我進宮來,有事嗎?”
顏華榮有些動氣,聲音也透着不滿:“雲兒被打進天牢了,這還不是大事嗎?”
“只要顧舒玄一死,皇上膝下無子,雲兒自然無恙,皇后您擔心過多了。”顏弘很是鎮定,絲毫不擔心。
顏華榮搖頭,在這廢墟上走了幾步,說話時也像是帶着些回憶的味道:“我殺了那個孽種那麼多次,他不依然活得好好的?在羲和國十二年,他都沒死,我不指望這一次他能死在海上。”
顏弘知道顏華榮的擔心,的確,爲了殺死顧舒玄他們幾乎用盡了所有的手段,但除了在他身上留些疤以外,從來沒有真正取走他的性命,他就像是有不死之身一樣,怎麼都殺不死。
“爹,你不要忘了他是那個女人的兒子,當年的元眉何等可怕,若不是因爲顧天容不下她,我永遠也不可能坐上皇后的位置,她死了這麼多年,她手底下的人依然忠心耿耿,你莫不是以爲他的兒子就這麼無能吧?”顏華榮再次提起元眉時都透着忌憚,現在的年輕人哪裡知道,看上去尊貴無方母儀天下的自己,連當年元眉的半點都比不上。
她的那些手段,那些陰謀,顏華榮只想想都覺得可怕。
顏弘嘆息一聲,他這些年來一直低調隱忍,從不在朝堂上出風頭,也不引起顧天的注意,就是爲了防止顏家重蹈元家的覆轍,可如今看來,是怎麼也避不過了。
“你想好怎麼辦了嗎?”顏弘只能問道。
“讓雲兒登基,趁着顧舒玄不在鄴城,只要雲兒坐上皇位,那一切都將不是問題。”顏華榮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是從心底最深處將這句話擠出來的一樣!
顏弘猛地擡起頭,看着顏華榮的背影滿臉的不敢置信!
顧星雲登基,除非發生一件事。
顧天死。
“你瘋了!”顏弘急切地低聲罵道,這種大逆不道的事,顏華榮怎麼敢想?
顏華榮回頭睨了一眼顏弦,冷笑一聲:“我是瘋了,顧天這麼多年來就沒瘋嗎?爹我告訴你,他每天晚上都要抱着菩薩相才能睡得安穩,他每天都在擔心元眉來找他,我守了整整快二十年的活寡,我有什麼理由不瘋?如今他又把雲兒關了起來,我這一輩子就爲了讓雲兒坐上皇位,如今我眼看着顧天要害雲兒,我怎麼可能還坐得住?”
顏弘張了張嘴,他這個女兒什麼都要強,這些年在後宮的悽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做爹的也心疼。
“當年元眉敢弒君,我有什麼不敢的?顧天不是整天都擔心他枕邊的人要殺他嗎,我就殺給他看!我準備了這麼多年,豈容他破壞?既然他不想在皇位上坐到壽終正寢,那我就送他一程!”顏華榮那張典雅的臉上滿是扭曲的恨意,誰也不知道這些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一天天等着,一天天算着,等着顧天死去,算着顧舒玄的太子之位。
這麼這麼多年,她的心理早就扭曲了。
寂寂後宮,總是容易出瘋子的。
“你打算怎麼做?”顏弘依然不發表意見,他只詢問。
“我自有我的準備,只是需要父親幫我一個忙。”顏華榮說道。
“你都準備好了,還叫我來做什麼?”顏弘問她。
“我需要玉璽。”顏華榮終於說到了今日最重要的事。
顏弘皺了下眉頭:“這麼多年來都沒有人找到,爲父上哪裡給你找?”
“除了顧天,又沒有人真的見過玉璽是什麼樣子!”顏華榮再一次語不驚人死不休。
顏弘這下是真的覺得自己這個女兒徹底瘋掉了,竟然想着僞造玉璽瞞天過海!這種事情,她怎麼敢做?連想都不應該想!
顏華榮目光望着皇宮裡的重重宮闕,琉璃瓦已經從積雪裡漏出來了,皇宮巍峨的模樣就在她眼前,她冷笑連連:“這麼多年來離訣國沒有玉璽不也過了,我造個假的又能如何?爹,此事你一定要幫我。”
顏弘許久沒有說話人,他對權利沒有顏華榮這麼狂熱,至少沒有這麼急切的狂熱,他主張等待時機,等到顧天將顧星雲放出來,等到顧舒玄死掉,等到皇帝百年之後顧星雲名正言順地坐上帝位,這樣就不會有太多的危險,在他看來,這是最保險最合適的法子。
所以,他並不是很贊同顏華榮的計劃。
“我要考慮一下。”保守派的顏弘依然沒有立刻答應顏華榮。
顏華榮憤而轉身,看着自己這個懦弱膽小的父親,怒聲道:“等等等等,你一直叫我等,當年如果不是我自己爭取,我怎麼能做得到皇后之位?若不是我爭取,雲兒怎麼會成爲僅存的兩個皇子之一?等!等什麼,等死嗎!”
“皇上不會殺雲兒的,你怎麼就不明白呢?”顏弘無奈道。
“那顧舒玄呢?白堂呢?天上的元眉呢?”顏華榮睜大着眼睛問他。
最後,顏弘也沒有答應顏華榮,他實在不願意冒險,而且是冒這種殺頭的風險。
現在所有的人都知道玉璽失竊,出現在鄴城之事,皇帝也正在全力尋找,顏華榮叫他去雕一個假的玉璽,再行逼宮之事,隨便哪一件,只要一失敗都不是能顏家能承擔的後果。
顏華榮仰天長嘆,爲什麼,爲什麼她比不上元眉,連她顏家的人也比不上元家,當年的元家何等的敢作敢爲,怎麼到了自己父親這裡,就成了個無能的懦夫?
顏弘進宮的事悄無聲息地穿過了宮牆,飛過了街道,最後落在了君玉歆手上。
“他們會談些什麼呢?”白帝羽有些爲難,他的情報只能知道顏弘進了宮,但並不知道他們二人到底聊了些什麼。當年那被大火燒燬的元眉的鳳宮,他們一直有人看着的,算是白堂對元眉的一份敬重,今日倒是派上了用處。
君玉歆坐在搖椅上搖啊搖,拉了拉身上的薄毯蓋到胸前,抿着嘴,是啊,他們談了什麼呢?
如果她是顏華榮,會怎麼做呢?
“我們可以確定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就是他們所談論的一定是顧星雲,顏華榮肯定是想救顧星雲的。”君玉歆慢慢說道。
“嗯,這麼說也有理,但他們會怎麼救?”白帝羽問她,是君玉歆一手把顧星雲送上了雲端,又撤走了雲,讓他從半空掉落摔個半死的,君玉歆還會想出些什麼方法來阻止顏華榮營救顧星雲呢?
“如果要救他,必須發生一件很大的事情,如今整個鄴城,能發生的最大的事情是什麼呢?”君玉歆繼續自問自答。
“會是玉璽嗎?”如果顏華榮能找到玉璽,的確可以救顧星雲,但她怎麼可能找得到呢?又或者是剿滅顏淵的舊黨?但那現在已經顧天自己在做的事情了,顏華榮插不進手的。
“不一定,也可能是其它的。”君玉歆又晃下搖椅,好像她的思緒也在跟着這把搖椅在晃動,“有一個辦法可以知道,叫青三嬰過來。”
白帝羽還想再問,君玉歆卻不再透露,但看着君玉歆臉上狡黠的笑容,他知道君玉歆一定是想到了什麼好辦法。
“你找我?”青三嬰進來,也不行禮,也不客套,直入主題。
君玉歆簡直愛死了青三嬰這樣的性子,跟她說話一點也不累人,於是她切入主題更直接:
“你能進得去天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