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環離開後一個時辰內,君玉歆看了三次沙漏,宮中發生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慕月公主瘋了。
慕月公主喝了一碗安神湯本在安睡,可是突然醒來又哭又笑,砸了許許多多宮裡的瓶瓶罐罐,對下人從來溫和的她甚至對宮女拳打腳踢,尖銳的指甲抓得宮女們渾身是傷。
忙了一宿的太醫又連忙趕向公主的宮殿裡,診脈過後得出結論:公主受驚過度,神志不清了。
從來養尊處優的花朵般的公主,在一連遇到兩場刺殺之後,被嚇瘋了。
這位瘋了的公主赤着雙足在偌大的皇宮裡到處跑來跑去,跟在她身後的太監宮娥都不敢上前,既怕傷了公主,又怕傷了自己,公主披頭散髮,神情呆滯,一時哭一時喊:“我要成親了,我要嫁給離訣國的太子,母后,你看我要成親啦。”
古長月正忙得焦頭爛額,公主瘋了的事更令他心生煩燥,派人將公主拿下之後關進了她的宮殿內,並交代不得將此事外傳。
這下可好,本來是爲求親的離訣國皇子還重傷着昏迷未醒,要嫁的公主又成了個瘋子,這場兩國聯姻轉眼間就成了個笑話。
總不能把一個瘋了的公主許配給他國太子吧?這是對離訣國的侮辱,離訣國的人不會接受這樣的慕月公主。
可就算古長月封鎖消息的命令下得再快,不知怎地,還是讓顧舒玄聽到了風聲。
這便發生了這一個時辰內的第二件事。
這位平日裡懶懶散散,專注美人兒的***質子大步流星走到古長月面前,他顯得有些懦弱,可是又不得不對古長月爭取些離訣國的權益。
“皇上,我皇弟還在危險之中。”顧舒玄切入話題。
“本朝聖手醫術高明,你皇弟一定會安然無事的。”古長月緊在一起的眉頭難以舒展,放在平時他或許看顧舒玄不上眼,可是在此刻,他卻是不佔上風的。
“是是是,皇上所言甚是,可是慕月公主也瘋了。”顧舒玄唯唯諾諾說道。
“都說本朝聖手醫術高明,公主只是受驚過度,服幾服藥,歇息兩天便可痊癒。”古長月心生煩燥。
“可是……我聽說公主這病一時片刻只怕好不了。”顧舒玄認真扮演着一個無能的質子模樣,這無能的質子在代表離訣國說話時,顯得極爲的底氣不足,但每一句話又直戳古長月心上,鬧得他更加鬱悶。
“你此話何意?”古長月眼底陰鬱,加重了聲音。
顧舒玄想了又想,猶豫了片刻,還是鼓足了勇氣一般說道:“離訣國雖然不及羲和國這般強大,但不會娶一個瘋了的公主回國的。”
古長月一拍桌子,怒視顧舒玄:“你想毀掉兩國聯姻!”本來這場聯姻裡古長月是佔主動地位的,他想把慕月指給誰就指給誰,他佔據着絕對的主導權,這是一個大國纔有的顯赫地位,可是在兩場刺殺中顧星雲重傷,慕月緊接着又發瘋,把他的顏面扔在了地上。
他便落在了最最下風,從主動變成了被動,現在輪到人家來挑剔公主了,而且來跟他談條件的人還是他最最看不起的懦夫顧舒玄,這讓高傲的古長月簡直不能忍。
相比古長月的暴跳如雷,顧舒玄反倒從容灑脫:“至少不能娶一個瘋子回國。”
“你不娶,你那位皇弟可未必不會娶!”古長月冷聲哼道。
“皇上,我皇弟自幼得父皇和母后喜愛,對他的婚姻大事也看得頗重,若皇上趁我皇弟昏迷之時強行下聖旨,只怕離訣國使團的人不會答應,我也不會答應,畢竟是自己的弟弟呢,怎麼也要替他着想纔對不是?”
顧舒玄已挺直了他半彎着的腰,泰然自若地看着古長月,他與君玉歆答應了慕月,會給慕月想要的生活,那就一定會做到。不管顧星雲是不是會願意忍辱負重娶一個瘋子回去,他都不會讓慕月嫁給他。
而此時仍昏迷着的顧星雲,根本無力阻止顧舒玄想做的事。
只是顧星雲真的有傷得這麼重嗎,重到幾個時辰過去還不能醒過來?這個問題就要問顧舒玄了。
就在顧舒玄正與古長月僵持不下的時候,第三件事發生了。
從圍場回來的所有人都被關在宮中裡,說起來是爲保護他們的安全,實際上是爲了防止這中間還有刺客,放跑了他們,所以江家姐妹也自然留在宮中。
江柳意和江竹韻臉色一點也不好看,對於全程參與了這場謀殺的她們,很清楚今日刺殺失敗意味着什麼,縱使江柳意有再多智慧,沒了施展的地方之後,便顯得毫無用處。
她們只能焦慮不安地擔憂,指望她們的父親能轉危爲機,化險爲夷。
而皇后在她們焦灼不安的時候,召見了江竹韻。
一向以柔弱面目示人的江竹韻依然是扶柳之姿,纖纖細細,連聲音也溫柔如水:“臣女見過皇后娘娘,娘娘千歲金安。”
“免禮,來人啊,賜座。”在君玉歆那裡受了不少刺激的楚環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恢復了氣色,但依然顯得虛弱,不過人們只會把歸咎於皇后也被刺客嚇住了,不會想到是因爲經歷了更大的風暴。
江竹韻心下疑惑,不知道楚環找她何事,只是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笑容親切的皇后。
楚環眉目含笑地看着江竹韻:“今日在圍場上,只怕江家小姐也受驚了吧?”
“謝娘娘關心,臣女尚好。”江竹韻細柔地聲音回道。
“身體無恙便好。”皇后說着站起來,走到江竹韻身邊,拉起她的手溫和說道:“今日在圍場上,江小姐捨身救本宮,本宮不勝感激。”
江竹韻便一頭霧水,當時在圍場上她自己逃命都來不及,哪裡有時間救楚環?更何況她怎麼可能救楚環?
可是江竹韻畢竟不是江柳意,她沒有那麼快的反應能力,在楚環的注視之下,她只能硬着頭皮接道:“臣女本份,娘娘言重了。”
楚環等的便是她這句話,可是楚環又有些悲哀,果然如君玉歆所料那般,江竹韻的每一句話都在君玉歆的推測之中,那個君家的瞎子,到底是人是鬼,竟能看透人心。
悲哀中的楚環雍容一笑:“江小姐捨身救本宮,本宮心中感激萬分,細想之下竟不知該如何道謝。本宮知道江小姐家中還有一個長姐,不知可願意也叫本宮一聲姐姐?”
“皇后娘娘,您這是……”江竹韻查覺到不對勁,楚環爲什麼要認她做妹妹,這實在太過詭異了!
“怎麼,江小姐不願意嗎?”楚環手指上冰涼的護甲劃過江竹韻的肌膚,那尖銳的觸感讓她寒毛倒立,護甲上鑲嵌的紅寶石閃着妖異的光。
“臣女不敢。”江竹韻趕緊站起身來請罪。
楚環按着江竹韻的肩膀讓她坐下,俯身看着她:“那江小姐叫本宮一聲姐姐來聽聽?”
“姐……姐姐。”江竹韻遲疑而緊張地喊道。
“真好,自今日起,你便是本宮的妹妹了,你可知本宮認的妹妹是什麼身份?”楚環笑看着江竹韻,只是那笑容怎麼看都不帶半點溫度,反而充滿了算計。
“什麼?”
“公主。”
慕月公主瘋了之後,顧舒玄緊逼古長月要一個交代,恰在此時,一個全新出爐的,熱氣騰騰的公主,送到了古長月面前。
古長月沒有理由不收下。
所以古長月當機立斷告訴顧舒玄,離訣國皇子顧星雲受傷,朕深感內疚,特將清韻公主指婚於離訣皇子,深表歉意。
當沙漏滴完之時,君玉歆擡頭看着暖閣的門,果然,門被推開,進來的人是顧舒玄。
“成了?”君玉歆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你神機妙算,步步成局,怎麼會不成?”顧舒玄笑道。
君玉歆吐了一口氣,成了就好。
瘋了的慕月公主最終會被送出宮外靜養,君玉歆承諾會讓慕月過上她想過的自由自的生活,這便實現了。
顧舒玄不能迎娶慕月,但兩國聯姻總不能就此斷掉,江竹韻便化身公主爲了兩國和平遠嫁離訣。
爲什麼是江竹韻?因爲她是江家的女兒,江家不會被滿門抄斬,也不會就此消失亡,那麼能將她們家的人折損一個便是一個,而且江竹韻總是覬覦顧舒玄,這讓君玉歆很不痛快,所以夾着私心也未嘗不可。
爲什麼要讓皇后肯答應君玉歆界做這件事?因爲當楚家倒下便一無所有的楚環,需要一件事情來暫時保住她的地位,而替古長月分憂和親公主之事,便能給她一些籌碼,讓她不必被拋棄得那麼快,爭取一點時間讓她想辦法周旋。
而且江竹韻這個妹妹是她認下的,就是說她將有一個妹妹嫁到離訣國成爲皇子妃,這對她的地位是一種無形的鞏固。
所以,就算楚環明白,這是君玉歆的又一個局,她也不得不踩進來,成爲君玉歆的棋子。
君玉歆何等智慧,在這種局面下,還能一環扣一環地設計衆人。
“我跟古長月談了一個條件。”顧舒玄說道。
“什麼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