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一聽,面上帶喜,瞧了好幾眼懷裡的小嬰兒,笑得合不攏嘴的,連連道:“紫鸞含珠,天賜麟兒。我們的孩兒是天定的鸞夫!”
那時的蕭寧並未出生,但云子衿卻已開始作爲未來鸞夫開始培養。
無論是作爲一個男子該學的還是一個女子該學的,雲子衿都得學,時常學到半夜三更才能入睡。
五年後,蕭寧出生,舉國同慶,右相更是喜上眉梢。
自此,雲子衿便成了蕭寧的雲哥哥。
如果有人問,這個世間最瞭解蕭寧的人是誰,那定非雲子衿莫屬。
十幾年來,雲子衿一直陪在蕭寧身邊,察言觀色,只要蕭寧眨個眼皺下眉,雲子衿都能立刻知道蕭寧的意思。
爲此,那封百里加急的密信,雲子衿是萬分確定,蕭寧會放下所有,馬不停蹄地趕回北國。
只是現在卻出了些紕漏,蕭寧並未坐雲子衿所派的馬車,如今他也不知究竟蕭寧在北國的哪裡,唯好派人守在蕭太后,也就是蕭寧的母后的寢宮外。
蕭寧趕了好幾天的路纔到了北國的都城,她避開了許多雲子衿的人手,悄悄潛入了她生活了十幾年的皇宮。
皇宮的佈局,她自是駕輕就熟。只是單闖皇宮,也確實困難。不過,蕭寧一路前去,竟也沒有任何的阻攔。
蕭寧輕嘆一聲,自知這定是雲子衿早已安排妥當。
沒多久,趁着漆黑的夜色,蕭寧潛入了安心殿——蕭太后的寢宮。
那封密信,其實也沒講什麼重要的事情,只是蕭太后想念女兒想得緊了,便執筆寫下心中話,字字真情,滿是辛酸,末了,還有幾滴思女淚。
雲子衿某日一見,便向蕭太后討來這張寫滿思念之情的紙,鄭重其事地當作密信捎到了千里之外的南國重州。
蕭太后也是個聰明的主,知道雲子衿定會知曉蕭寧的下落,便流了一把老淚,從而得知了蕭寧的現狀。
於是,便有了那封信的由來。
蕭寧屏住了呼吸,輕輕地撩開了珠簾,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張象牙牀旁邊。
隔着白色的輕紗,蕭寧看到了一張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鼻子一酸,眼淚就這樣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她聲音喑啞地喚了聲:“……母后,寧兒來了。”
蕭太后年紀大了後,睡得極淺,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她如何能不醒。當下,便急忙睜開了眼,見到自家女兒站在牀邊,連忙坐了起來,撩開輕紗,激動地抱住了她。
外面聽見一丁點的聲響,便有個宮娥急急跑入。
還未撩起珠簾,蕭太后冷冽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哀家沒事。從現在開始,沒哀家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進入。”
珠簾外的宮娥應了聲“是”後,悄悄地退了出去。
蕭太后握緊了蕭寧的手,“寧兒,怎麼來了?”
蕭寧抹了抹眼淚,從衣襟裡摸出一封信,“母后想念孩兒,寧兒便來了。”
蕭太后一瞧,嘆道:“竟是子衿這聰明的孩子。”
蕭寧聽後,心裡也多多少少了解了前因後果,倒也沒計較些什麼,只是定定地凝望着眼前的蕭太后,跪在了地上,“母后,寧兒不孝,未能陪在母后身邊。”
蕭太后一聽,兩行濁淚流下,她扶起地上的蕭寧,慈愛地撫着她的頭,“傻孩子,只要你過得幸福快樂,那即使不能陪在母后身邊,母后也是快樂的。爲人孃的,有誰會不希望自己的孩兒能夠幸福?”
“母后……”蕭寧吸了吸鼻子,撲到了蕭太后的懷裡,像個孩子似的哭泣了起來。
“寧兒,你不要怪你皇兄。”
蕭太后話語一出,蕭寧愣了一下,隨即搖頭,“不,我從未怪過皇兄。而且北國皇位,我本來就沒有興趣。”頓了下,她的聲音柔了起來,多了幾分女兒家的嬌羞,“母后,我現在過得很好很好。”
蕭太后撫着她的頭,笑道:“你過得好那就好。”
過了好一會,蕭太后卻嘆了一聲:“只是可憐子衿那孩子了。”
蕭寧皺下了眉頭,“雲哥哥如今居高位,有何可以可憐的?”
蕭太后搖了搖頭,“等你到母后這個年齡,你便明白了。”
蕭寧抿脣不語。
忽地,蕭太后似想起了什麼,她道:“寧兒,你如今出了皇宮,也算是如了你的心願。以後便當個平常百姓,找個中規中距的男子,平平淡淡地過完這一生。宮中的勾心鬥角,母后這一生也累了,實在不希望寧兒你再走母后的老路。與其爲男人爭寵,還不如讓男人爲自己爭寵。”
世人只道當年的蕭皇后寵冠六宮,又有誰知這其中的寂寥心酸?
蕭太后此時壓低了聲音,“雖然母后深居宮中,不知朝事。但是也知如今右相一家隻手遮天,也不知子衿究竟拉攏了多少大臣。這北國的天恐怕快要變了……”
說着說着,蕭太后忽然抱過了竹枕,用簪子在枕邊劃開了一條細縫,隨後一個紅寶石戒指滾落了出來。
蕭太后接住了,手指卻按在碩大的紅寶石上,宛若珍寶般的輕輕的撫摸着,眼裡是盛滿了各種各樣的情緒,有幾分依戀,幾分柔情,又有幾分無奈。
“寧兒,你可知這是什麼?”
藉助着昏暗的燭光,蕭寧仔細瞧了瞧,只覺戒指上的紅寶石碩大無比,是一種深沉的紅,但卻又隱隱能見流光轉動,可見其價值連城。而又如此珍重地藏於枕中,必定是重要的信物。
她醞釀了會,答道:“父皇給母后的信物?”
蕭太后微微一笑,“也算是吧。你且把宮燈拿來過來,再仔細瞧瞧這紅寶石。”
蕭寧拿過宮燈,淺黃色的燭光照在紅寶石上。
她定睛一看,眸子裡不由浮現驚訝之色。
只見那紅寶石經燭光一照,一片暗紅裡竟有隻鸞鳥若隱若現,彷彿在紅色的天空下展翅高飛,那犀利英武的目光高傲得讓人不禁俯首稱臣。
“這……”
蕭太后依舊微笑,她道:“這枚戒指,可號令十萬兵馬。”
“十萬兵馬?”
蕭太后點頭,“這十萬兵馬秘密安置在一所村莊裡,除了先帝和我之外,無人知曉。他們日裡耕作,夜裡練兵。這十萬兵馬先帝本是用於以備不妨之需。只是先帝在位幾十年來,國家太平,百姓安居樂業,並無戰禍,於是這十萬兵馬也一直安置在村莊裡。後來先帝駕崩後,要我將這枚戒指轉交給你。只是後來和兒卻不顧手足之情將你流放民間,母后也一直找不到機會。”頓了下,蕭太后的脣上勾起了一抹淒涼的笑容,“寧兒,這枚戒指是你的。待到宮變之時,望你能用這枚戒指保住和兒及你的性命。”
語畢,蕭太后十分鄭重地將戒指交到了她的手掌心。
剎那間,蕭寧覺得手裡的戒指有千斤重。
她只是想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姑娘,接了這個代表權力的戒指,教她情何以堪?
“……母后,”她垂下了眼簾,“寧兒不想要。”
蕭太后嘆息了一聲,道:“寧兒,難爲你了。母后可以不要這個國家,可以犧牲自己的性命,但絕不能看着自己懷胎十月的孩兒生生送死!”
蕭寧擡起了頭,這才發現蕭太后的兩鬢髮白了,白得像天上的白月光,清冷得讓人心疼。她心一酸,也不知爲何,今晚的眼淚像瀑布一般,似乎流也流不盡一樣,眼眶又開始沁出新的淚珠。
她低低地道:“母后,是寧兒
不好。寧兒沒有好好照顧您。”
她五指一縮,緊握住了手心裡的紅寶石戒指。
“寧兒定當不辱母命。”
蕭太后微微揚起了嘴角,滿眼的慈愛。
“傻寧兒,母后這一生最高興的事情便是生了和兒和你。只要你們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母后也無所求了。”
外面月色依舊清冷,安心殿裡卻一派樂融融,好不感人。
直至天色漸亮,安心殿裡染上一層柔輝時,蕭太后才微露倦色,但眼裡卻是濃濃的不捨之情。
蕭寧此時正坐在象牙牀上,像小時候一樣依偎在蕭太后的懷裡。
蕭太后撫摸着蕭寧的如雲烏髮,輕聲道:“此次一別,恐怕是再無重聚之日了。母后昨夜那番要求,你盡力而爲便可。”頓了頓,彷彿下了極大的決心,“不,如若寧兒當真不願的話,那也作罷。子衿定不肯放過和兒,但是以子衿對你的情意,你尚有一線生機。罷了罷了,失去一個好過失去一雙,只要寧兒你好好活着,母后也能含笑九泉了。”
說到最後,蕭太后嘴角竟揚起了一絲笑意。
“至於那紅寶石戒指,寧兒你就好好留着吧。日後嫁人了,如若夫婿欺負你,你便叫那十萬兵馬踏平你的夫家。”
蕭寧卻聽得眼眶通紅,心裡滿是辛酸。
從小,她就以爲母后一直都是疼皇兄多點的,卻不知原來母后心裡,她的地位竟也如此重要。
她擡起了頭,定定地凝望着蕭太后,一字一句地道:“母后,寧兒定會護皇兄和母后周全。”
她終究不能不問北國之事。
無論她如何淡漠如何不願管,但她身上流淌着的卻是北國的血液!
這是養育了她十數載的國家呀,她又如何能棄之不理?
蕭寧的心裡,此時有了一道小小的聲音。
等這事過後,她再交還那枚紅寶石戒指,她再安心呆在南宮白身邊,心安理得地當她的笑笑。
彷彿做了個重大決定似的,她抿了抿脣,沉吟了會後,湊到蕭太后耳邊壓低聲音道:“母后,一有動向,寧兒就尋那十萬兵馬來。爲此,母后,在寧兒沒來之前,您好好照顧自己。”
蕭太后嘆息了一聲後,拍了拍蕭寧的肩,“難違你了。”
蕭寧卻搖了搖頭,“鴉尚懂反哺之恩,羊亦有跪乳之德,母后養我育我,寧兒怎不知如何書寫‘孝’之一字?”
蕭太后欣慰地笑了。
此時,外面傳來了宮娥內侍忙碌的腳步聲。蕭寧向外一望,這才發覺天色竟已經亮了。
蕭太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寧兒,趁現在人少,你趕快離宮吧!母后會好好保重的。”
蕭寧不捨地看了幾眼蕭太后,最後才點了點頭。
“母后,你要多加保重。”
說罷,輕手輕腳地避開了安心殿裡的宮娥,靜悄悄地向宮外奔去。
一路,毫無阻擋,順利極了。
殊不知,當她的腳安全地踏在了宮外的地上時,卻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
“寧兒,別來無恙?”
雲子衿瞭解蕭寧。
蕭寧也是同等瞭解雲子衿。
她可以如此順利的進宮,也如此順溜地離宮。其間,定是雲子衿做了不少的手腳。因此聽到這道輕柔而溫和的嗓音時,蕭寧可以說是沒有任何的驚訝。
她擡眸,細長如流蘇般的眼睫隨着一揚。
只聽她平靜地道:“雲哥哥,你可是要送我回平王府?”
雲子衿聞言,眉頭輕蹙。“回”之一字,實在甚是刺耳。
他搖扇,輕道:“我會送你去平王府。不過不是現在,寧兒你先隨我回府,數月未見,我十分想念寧兒。”
“好。”
蕭寧答得很乾脆,甚至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她清楚雲子衿,就算她不答應,她最後依然會在他滿臉的溫和笑意之下,坐上去雲府的馬車。
雲子衿脣角微揚。
雲府。
九曲迴廊,亭臺水榭,綠樹浮雕,花簇錦攢。屋宇錯落有致,庭院秀美別緻,頗有江南之風。
雲子衿所到之處,皆是行禮聲不斷。
雲子衿面如春風,笑容依舊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忽而,兩男子急急迎面而來。
近了,蕭寧纔看清了來人。
一男子身材甚是瘦小,生得也甚是醜陋。焦黃麪皮,鼻巨口闊,只是一雙怪目卻生得炯炯有神。他穿了身深色的朝服,朝服上繡有獅子圖案,腰帶上懸掛着一塊上好的黃玉。
而另一男子,樣貌平平,氣質卻甚是懾人。他穿了件月白色的袍子,袍袖上繡有仙鶴圖案,銀白色的腰帶上則是懸掛着雕刻成木槿花樣子的玉。
蕭寧垂下眼簾,心中卻是愕然之極。
朝服上能繡獅子的,腰帶上掛黃玉飾品的,在北國朝政上,就只有御史大夫。御史大夫執掌全臣奏章,下達皇帝詔令,負責監察百官,權力位於左相右相之下。
袍子是月白色的,且繡有仙鶴圖案,並能以木槿花玉爲飾品的,也只有九卿之首的奉常。
兩個都是朝裡的重臣,怎會一併出現在雲府?
蕭寧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雲子衿卻是緊緊握住她的手,讓她與他並肩而立。
兩位重臣先是對雲子衿作揖,準備說話時,目光卻是忽然一亮,頓時漫上了欣喜之色。
只見他們向後退了一小步,隨後對蕭寧長長一拜。
“公主萬福。”
蕭寧心中更是愕然。
以往在宮中,她甚少參與朝事,見過她模樣的大臣屈指可數。
“司馬大人,董大人,快快請起。以後還望兩位大人在朝中多多協助公主。”
兩位大臣一聽,連連擺手,皆是齊聲道:“爲陛下辦事,乃是臣等本分。”
蕭寧微微皺眉。
她總算聽出了些眉目來。
如今的狀況,怎麼這麼像君臣間的對話?
雲子衿笑道:“公主剛剛歸來,還需歇息一陣子。公主向來喜靜,所以還望兩位大人暫時將此事保密。”
兩位大臣連連點頭,“一定一定。公主應當先以鸞體爲重。”
一番寒暄後,兩位大臣才匆匆離去。
蕭寧掙脫開雲子衿的手,退後了幾步,倚着身後的紅柱,擡眸,黛眉輕蹙,眼眸似氤氳着薄薄的怒氣。
“雲子衿,即便我如今經脈被封,武功也不能用,但離開北國的本事我還是有的。”
雲子衿輕搖玉扇,一雙俊目笑意吟吟。
“我自是相信寧兒你的本事。只是……”他微微揚脣,“我更愛聽你喚我子衿。”
蕭寧氣結。
她在皇宮裡所學的處事不驚,淡定從容,一到了雲子衿面前,就通通不管用。看着他溫和的臉孔,她就恨不得可以狠狠地撕下來。
“寧兒,想必你現在也餓了。我已命人做了糕點。”
雲子衿淡笑着,前來牽起蕭寧的手,隨後緊緊一握。
他道:“走吧。有你愛吃的月白酥,還有些蜜餞櫻桃,五香杏仁,芝麻南糖,都是宮裡的御廚做的。”
蕭寧聞言,肚裡頓生饞蟲。
她咬咬牙,擡起了步伐。
雲子衿微微一笑。
雲子衿帶蕭寧走進了一間廂房。
廂房佈置得甚是溫馨。
鴛鴦戲水白玉花瓶裡插着數枝嫩黃的十樣錦,花瓣上還遺有晶瑩剔透的水珠。花瓶後有一幅畫,畫名是《一笑
驚雲》。
畫中是兩個孩童。
一個女娃娃穿着鵝黃的衫子,梳着小巧丫髻,手執小團扇,正在花叢中對一個長得精雕細琢的白衣男娃娃咧嘴大笑。
白衣男娃娃的表情甚是驚恐。
而女娃娃的眼裡似有得意之色。
蕭寧凝眸細看眼前的畫,神色十分淡然。
有道是物極必反。
此時不正常的淡然,正是昭示了蕭寧極爲不平靜的內心。
她握拳扭頭怒瞪,一系列的動作行雲流水。
“你……”
話還未說完,嘴裡卻被塞了半塊月白酥。
香甜的味道襲來,蕭寧愣了下。
雲子衿笑眯眯地道:“前陣子,閒來無事,憶起孩童時的寧兒,心中甚是懷念,便執筆畫下了這幅《一笑驚雲》。”
蕭寧嚥下了嘴裡的月白酥,依舊怒瞪着雲子衿。
“你亂畫!當時明明是你在花叢裡拿蟲子來嚇我,什麼《一笑驚雲》,明明就是《一蟲驚寧》。”
蕭寧額上略有薄汗沁出,面色也因心中怒氣而微微通紅。
她記得可清楚了。
那時,約摸是五六歲年紀。
蕭寧和雲子衿在宮中花園裡遊玩。正值春季,蝴蝶繞着花兒飛舞,蕭寧看得甚是有趣,便拿來小團扇,也想學着宮中妃嬪在花叢中撲蝶。怎知雲子衿不知從哪兒找來一條拇指粗的蟲子,隨後笑意吟吟地放在了蕭寧的小團扇上。
蕭寧一見,頓時毛骨悚然,花容失色,尖叫連連。
她也因爲那條蟲子哭了好久,雲子衿因此受到了雲相的懲罰,在她的公主殿外跪了三天三夜。
如今的蕭寧還記得,受罰後的雲子衿依舊一臉溫和地同她說道:“寧兒,這蟲子長大後就會變成美麗的蝴蝶。”
蕭寧抿脣,心中略有愧意。
她擡眸望向雲子衿,雲子衿也是笑眯眯地專注地看着她,俊目裡所含的情意讓蕭寧有些難受。
“寧兒,可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蕭寧點頭。
雲子衿輕笑,“都說那蟲子真的可以變成蝴蝶。那時的你,硬是不信我,還和我鬧了一個月的彆扭。”
雲子衿滿臉的笑意,眼裡有些戲謔。
蕭寧的兩腮上有一抹嫣紅。
“最後……我不也是理回你了麼?”
雲子衿微微挑眉,“哦?是誰硬要我答應每年偷偷帶你出宮去闖蕩幾日江湖的?還十分理直氣壯地對我說,‘雲子衿,你敢不答應,本公主就誅你九族。’”
說到末了,雲子衿聲音略微變尖,竟也將蕭寧孩提時的語氣學得惟妙惟肖。
蕭寧頓時窘得面色發紅,她低垂着頭,驀然瞥見了雲子衿手裡還有剩下的半塊月白酥,她連忙轉移話題。
“我要吃月白酥。”
雲子衿遞給了她,笑道:“做人確實要有始有終。”
此話一語雙關。
蕭寧聞言,頓時被嗆到了。
雲子衿倒了杯涼水,遞至她脣邊,隨後輕聲道:“下年的元月初八和初十,你喜歡哪個日子多一點?”
蕭寧嚥下涼水,喉嚨稍微舒服了點。
只是她卻蹙下了眉頭,問道:“什麼初八和初十?”
雲子衿悠悠地道:“我問過奉常了,經奉常夜觀天象,初八和初十都是登基的吉日,你喜歡哪一個日子?”
蕭寧倏然想起了蕭太后的話——
“雖然母后深居宮中,不知朝事。但是也知如今右相一家隻手遮天,也不知子衿究竟拉攏了多少大臣。這北國的天恐怕快要變了……”
她心中甚是不解。
爲什麼會有人將謀反一事可以說得如此自然從容?
蕭寧淡道:“你要登基?”
雲子衿一愣,眸色微閃,但也僅是一瞬。他輕嘆一聲,無奈地道:“寧兒,你當真不明白我的意思?”
蕭寧不答,只是睜着眼睛看他。
一雙剪水秋瞳裡浮動着微冷的暗色。
雲子衿繼續道:“罷了罷了,我自己決定便是了。初八你登基,初十我們大婚。”
蕭寧冷笑一聲,道:“雲子衿,這世間並不是所有人都會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我不會登基,更不會和你大婚。你要是敢傷我皇兄和母后一根頭髮,我便和你恩斷義絕,誓不兩立!”
雲子衿神色頗冷,但一雙黑白分明的俊目裡卻依舊含着一派溫潤。
“寧兒,你不與我大婚,難不成要與平王大婚?”
蕭寧一顫。
雲子衿笑着道:“以寧兒的性子,也必定不願與人共侍一夫。”他雙手圈住了她的腰肢,俯身至她的耳側,低聲道:“傳聞海國公主柳如雪美豔天下,巾幗不讓鬚眉,手裡掌握了幾近海國大半的權力。”
“……那又如何?”
雲子衿低低地笑着,手卻順着蕭寧的腰肢輕滑而上,最後落在了她的脣瓣上。他輕輕地按住了她的下脣,“別咬,我心疼。”
他有些煩惱地皺眉,“寧兒,這個習慣得改。打小開始,遇到不順心的事,你便愛咬脣。平王這人,不值。”
蕭寧下意識地推開了雲子衿。
她道:“值不值,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雲子衿依舊好脾氣地笑道:“你是我的全部,怎麼會無關呢?”頓了頓,他正色說道:“海國的密探前不久曾捎來消息,柳如雪假扮成海國使者去了南國。而南國的密探亦捎來消息,南宮白負責接待海國使者。如今,他們二人每日便在盛京到處遊玩,夜晚同牀而眠。不出一月,必會傳來海國和南國聯姻的消息。”
蕭寧不信,她反問道:“如今海國內戰,身爲主帥的柳如雪怎麼可能會千里迢迢跑到南國?”
雲子衿搖頭,道:“這寧兒你就有所不知了。海國皇帝心中還是偏愛太子柳涵風的,柳如雪的兵力比柳涵風少,她未必能戰勝柳涵風。而柳如雪卻也湊巧知曉了南國平王暗中的勢力……”
蕭寧打斷了他的話,她瞪他。
“你告訴她的?”
雲子衿不語,眼底浮起了笑意。
蕭寧心中忽覺一陣寒冷。驀地,似乎想起了什麼,她的瞳眸瞬間一縮,她問道:“你留下暗繡麒麟的淺綠色錦囊是爲了今日?”
雲子衿含笑點頭,眼裡閃過一絲贊意。
蕭寧繼續道:“你是想讓南宮白助柳如雪?你……”
蕭寧說不出話來。
雲子衿挑起了她的下顎,俯身落下一吻,隨後才道:“天下第一俊美的平王遇上天下第一美豔的公主,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麼事,實在讓人期待。再者,寧兒,美色當前,沒有足夠的定力也不配當寧兒你的男人。我不過稍微替你試探下。”
蕭寧垂眼,斂去了所有神色。
她淡道:“我相信他。”
話雖如此,她心中卻是如海中帆船,搖擺不定。
美色,南宮白或許可以抵住誘惑。
那權力呢?
這世間最不能試探的,便是感情。
雲子衿開口說道:“我對寧兒的情,固若金湯,穩如磐石。任何試探,也不能破壞。”
蕭寧擡眸,定定地看向雲子衿。
“若我不是被鸞鏡選中的北國公主,你的情,還會有嗎?”
雲子衿久久未有回答。
蕭寧閉上了雙眼。
她不想再和雲子衿繼續說下去了。
“我累了,你什麼時候願意送我回重州,再和我說一聲。在此之前,我不想再見到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