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向先生消失在後院的背影,博承賢皺起眉。
何幾將重新熱好的飯菜裝在個大食盒裡,交給博承賢的時候特地交代裡面有一罐湯,讓他仔細別灑了。
博承賢道了謝,提着食盒上了二樓。
走到炎顏的房門前輕叩了兩下房門,裡面很快傳出炎顏的聲音:“進來。”
博承賢提着食盒推開門走了進去。
將食盒放在牀對面的方桌上,見炎顏在伏案書寫,博承賢邊佈菜邊道:“宗主歇息會兒再做事,這是何幾剛纔給弟子的食盒,宗主趁熱嚐嚐這小店廚子手藝如何。”
沒外人時,博承賢就會把對炎顏的稱呼換回來,仍是喚她宗主。
沒想到博承賢帶回來個大食盒,炎顏挑了下眉。
煉炁後期的修士便已開始辟穀,但有時候爲解饞或者興趣愛好,還是會偶爾吃東西。
炎顏雖早已辟穀卻從不拒絕美食。比如她喜歡陳家娘子的包子,每天必要去買一份不同餡料的當早點。
聞見飯菜香,炎顏放下筆,下牀移到方桌旁坐下。
她一落座,博承賢趕緊把湯罐放在她面前,又用清潔術將湯匙筷子料理過,恭敬遞到炎顏面前。
隨後卻垂下眼,博承賢一臉愧色:“弟子無能,沒打聽到宗主要找的那位先生居住何處。”
炎顏自己動又取了一隻空碗,將自己面前的湯分出一碗來放在博承賢的面前。
“你也趁熱嚐嚐,這乳鴿湯很鮮美,這食盒是何幾給你的吧?”
博承賢站着沒動,詫異地看向埋首喝湯的炎顏。
炎顏一臉饕足的表情,就好像她此刻情緒完全沉溺在面前那碗普通的乳鴿湯裡。
博承賢甚至懷疑她根本就沒聽見他剛在說的話。
低頭看看自己面前滿滿一碗色如牛乳的鴿子湯,博承賢忍不住再次開口:“宗主,我沒打聽到說書先生的住處,您……不惱麼?”
炎顏一碗湯已經見了底。
見博承賢還站着,
炎顏示意他坐下,笑道:“我自己都找不到的人,埋怨你做什麼。快喝吧,這湯實在鮮的很。”
說完,炎顏又夾了一筷子菜品嚐。
燒菜的水平自然與畢承沒法相比,但勝在食材鮮美,可見烹飪之人的一番用心。
沒想到炎顏連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博承賢有點感動,喝了口湯,道:“宗主放心,明日弟子再去茶肆跟蹤打探,就不信得不着那說書先生的下處。”
炎顏搖頭:“你不用忙着找說書先生了,這件事我來想辦法。你得了空閒便把開啓靈根的修行功法傳授給何幾,我看這小夥計性格誠實穩重,又是個知恩圖報的。”
“今晚這餐食憑店家那摳搜貪婪的樣兒,絕不會燒得這樣精緻夠量。定是何幾自己貼銀子爲咱們加餐,他大約是覺收我那三顆補炁丹過意不去。你若看他根骨不錯,收做弟子亦可。”
博承賢趕緊道:“宗主果然慧眼。今日弟子回來時,正是何幾喚住我,親自取了這食盒來交與弟子。弟子明日便替他開啓靈根,再爲他測根骨。”
炎顏點頭,與博承賢用過了晚飯,博承賢收拾碗筷便去了。
炎顏仍獨自坐在燭下梳理這幾日發生事情的頭緒。
自從來了渾敦鎮,滄華始終讓她自己去尋找其中奧秘。
她之所以會暫別商隊,帶着博承賢獨自來到這個偏院的渾敦鎮,也是經由滄華的指引。
滄華說這裡有能提升她術法的大妖怪。
亦有能扼制噸巴神識中那隻惡靈的解藥。
爲了提升空間修爲,爲了噸巴,炎顏來了。
可是滄華除了告訴她這些,不肯再給她隻字片語的提示。
從來到這裡到現在,只有今日給她提醒了一點,便是解釋空間術法的時候,提到書先生之所以能控制此間時空,便是他尋到了那個特殊的空間。
可是說書先生到底在哪裡呢?
他找到的那處特殊的空間又到底是什麼……
紙上不知不覺寫了許多東西,炎顏的腦子裡卻成了一團亂麻,感覺越來越理不清頭緒。
夜深沉,遠遠的不知哪座宗門撞響了晨鐘。
炎顏自懷裡取出恆晷看了一眼,時近丑時。
這個世界的晨鐘暮鼓與現代地球上的寺院不同,這個世界的晨鐘暮鼓仍遵循古老的習俗,山寺撞晨鐘的時辰是自夜裡子時起,一直到卯時末方歇。
每隔半個時辰擊一聲,每擊一聲禪印便被鐘聲喚醒,照亮陰司地府餓鬼道。
禪印的光,可令常年不得見光明的惡鬼得見光明。
亦可令地府裡的讀書人可以讀書。
聽着悠揚的鐘聲,炎顏直起腰身伸了個懶腰,覺得琢磨這些事琢磨的腦殼疼,便收拾起筆墨準備靜心修行。
手剛捲起桌上的宣紙,她的動作突然頓住,淺淺彎起脣角,低笑道:“來都來了還守在外面做什麼,請進來吧。”
她話音剛落,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乾枯瘦小的老頭走了進來。
炎顏盤膝坐在炕桌前沒動,偏頭看向來人:“半夜三更夫子不歇息,跑來我這裡,可是要傳授我課業?”
來人正是陳真的夫子。
老頭兒此時仍穿着日間的舊色長衫,可是整個人的精氣神卻跟白天時候那眼珠渾濁, 蠻不講理又嗜酒如命的迂腐老頭子全然不同。
老頭雖形容瘦削枯乾,可是那雙眼睛卻清澈明亮,神態迥異,這會兒看着炎顏,時不用開口已有攝人氣勢自身上散逸出來。
夫子揹着手走到茶桌前坐下,雙目與炎顏對視,花白的長眉漸漸皺起來:“你來這裡果然是有目的。”
炎顏大大方方點頭承認:“是啊,不然本姑娘放着好吃好喝的富貴日子不過,跑來這偏遠小鎮做什麼。”
夫子面色微沉,表情自進屋就一直很嚴肅:“你來這鎮上作甚我不管,但離陳真遠一點,我不希望看見你再與我的學生有往來。”
炎顏挑眉:“陳真是你學生,又不是你兒子。他與我來不來往陳家娘子都不過問,夫子是不是管的太寬了?”
夫子一雙眼緊盯住炎顏的臉:“我今夜前來與你說這番話,並非商量而是告知,陳真既然喚我一聲夫子,我就得對他有教養約束之職。我奉勸姑娘莫任性而爲,若姑娘執意不肯聽勸,老夫不吝取姑娘性命以護佑我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