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謊”
苗嶽清被契無忌這句話唬地身子一哆嗦,扭頭目光就對上他手裡割肉的刀子。
緊張地狠狠嚥了口吐沫,苗嶽清趕緊解釋:“契少主,我所言句句屬實,絕對不敢欺瞞少主您,這小子他一直都是狼子野心……”
契無忌輕輕搖了搖手裡的銀刀子:“嗯哼,你當着我的面說不敢欺瞞我,這分明就在侮辱本少爺的智商和記性,看來你歲數大了記性不好,已經忘了你在結界裡都經歷了些什麼?我這就送你回去重來一遍。”
苗嶽清略微發福的身子一哆嗦,趕緊搖頭:“不不不,我想起來了,我全想起來了!”
之後,苗嶽清腦袋往下一耷拉,就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眼神迅速黯淡,徹底失去了精氣神。
他是忘了,他們這些人剛進契府,就莫名其妙闖進一個白茫茫的世界,然後他周圍的人就全部都消失在了那一片白光裡,只剩下他一個人。
然後,他在那一片白光裡看見一隻巨大的眼睛從天而降。
那隻獨眼就那麼盯着他,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別的動作,就那麼靜靜地盯着他看。
他也與那眼睛對視,剛開始還覺得那恐怖恐怖,可是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想跟對方說話,然後他說了,說起來就沒完沒了……
他覺得那眼睛好像能看進他的心裡。
他對着那眼睛也有極強傾訴的慾望。
就在他講述心事的時候,就好像關着他心思的那道心門被這大眼睛堪破,內心的一切再也不管不顧地一股腦涌出來……
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將自己的秘密,苗府的秘密,甚至包括他心底裡一直壓了許久的那些不能爲外人知曉的事實,全部抖了個乾淨。
等他覺得已經沒什麼可說的時候,神識才逐漸回到當下。
然後他驚恐地發現,他說出來的那些東西全都變成了文字,一個一個文字整齊浮現在那隻巨大的眼睛裡,好像被那眼睛捕捉到了他實質的想法。
然後他就驚恐地看見,在那眼睛的對面,站着契無忌。
只不過他已經變得十分渺小,透過眼睛看見的契無忌就像個頂天立地的巨人。
契無忌用手指輕輕一滑,那些他親口說出來的字就隨着契無忌的動作,像翻書一樣全部呈現在契無忌的面前。
契無忌將他心裡的想法全部看完,最後透過大眼睛,用鄙夷的目光瞥了他一眼,輕輕把手一揮,然後那隻巨大的眼睛,上下眼瞼開始慢慢合攏。
就在最後尚未合攏的瞬間,他在那縫隙裡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炎顏!
那女子竟然也跟契無忌一樣身形巨大。只可惜他只匆匆看見一眼,巨大的眼睛就徹底閉上了。他的世界再次只剩下一片令人心驚的純白。
那時候,苗嶽清才反應過來,他們所有人都被關進了契府的秘境裡。
而他清楚,他內心裡所有想法,全部被契無忌看了個一清二楚,人家連問都剩了。
全都是因爲那隻巨眼怪物。
那隻巨大的眼睛,彷彿能看透一切虛妄,他甚至懷疑那隻眼睛能直接看見他的想法。
苗嶽清知道這個想法很荒誕,可是那大眼睛給他的就是這樣的感覺。
連心事都無處躲藏,這是多麼恐怖的事情啊!
每個人的心裡都藏着不想被人知道的東西,有的無關輕重,有的事關人命。
偏偏苗嶽清心裡藏着的東西都是些事關人命的玩意兒。
所以,當他看清楚埋藏在心底裡的東西,被赤|裸|裸地地呈現在契無忌眼前的那一刻,苗嶽清近乎崩潰。
一個人真正被擊垮的永遠都不是肉體,而是內心。
那一刻他就知道,這個少年已將他,將苗家死死握在了手裡。
苗家完了。
所以,剛纔面對苗景辰,他尚有反駁之力。
可是經契無忌這麼一提,他恍然想起之前在那蒼白世界裡發生的一切,所有反抗的動力,頃刻便被契無忌的提醒徹底滅殺。
苗嶽清徹底放棄了反駁。
他的心都被這少年看了去,他還說什麼?
契無忌說的沒錯,他的確說謊了……
想到苗景辰,苗嶽清擡起頭,惡狠狠地瞪向苗景辰:“苗景辰,就算老子有野心,就算老子故意縱容你,可是苗家有今日這滅頂一劫,主要責任全在你!”
苗景辰仰頭大笑:“哈哈哈,死到臨頭,你這個老東西終於肯說實話啦……苗嶽清!”
連父親都不稱呼了,苗景辰直呼其名:“就算別人是無辜的,可你,絕對不是!因爲,在進契府的時候,別人都是被迷惑的,唯獨你!根本就沒被迷惑,你就是心甘情願自己進來的!”
苗景辰此言一出,旁邊的苗景華和苗三公子全都瞠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瞪着苗嶽清。
家主居然是清醒的!
他清醒的竟然還來契府,他竟然不阻止這場災難!
身爲家主,這無異於出賣家族!
他們不敢置信,身爲家主的苗嶽清,竟然會主動出賣整個苗氏。
苗嶽清慢慢地閉上眼,渾濁的眼淚自眼角滑落。
重重一嘆,苗嶽清再次看向苗景辰:“我知道我活不成了。不過有些話,我還是想跟你說說。”
苗景辰一臉不屑,看着瞬間蒼老許多的親生父親苗嶽清,表情裡沒有半分親情。
“我知道你心裡對我一直很不滿, 你怪我偏袒你大哥,怪我總是壓着你。可你就沒仔細想想,我爲何要這麼做?”
苗景辰冷嗤:“呵呵,這還用問?還不是爲了遮掩你當年上位時乾的醜事!”
苗嶽清點頭:“確實,我承認我當年對你叔父做了不光彩的事!”
沒想到苗嶽清居然親口承認了,苗景華和苗三吃驚的目光又轉到了苗嶽清的身上。
原來當年傳聞家主暗害親弟弟的事竟是真的!
死到臨頭,苗嶽清已經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倒有些坦然:“除去我自己的私心,我畢竟是苗家的一家之主,沒有人比我更願意苗家昌盛繁榮。”
“況且那些都是曾經舊事,已經對身居多年家主之位的我沒有任何影響,我犯不上爲這個壓制我自己的孩子,尤其你跟景華都是我的親生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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