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溫穹的態度,這種想法一旦挑明,就算其他館閣,也會自然而然地認爲,劍閣跟長生閣撕破臉皮了。
真走到了那一步,天悲島還不曉得要經歷怎樣的動盪。
虞昕竹沉默了片刻,緩聲道:“這件事,我……”
後頭的話還沒說出口,聲音突然被凌空突降的一道劍氣截斷。
虞昕竹感受到是劍閣來人,仰頭向上看去。
劍閣的一位管事長老御劍而來,倉惶在衆人面前降落下來。
看見虞昕竹,管事的長老像終於鬆了口氣,長長地緩了口氣,上前來見虞昕竹。
“我特地趕來傳閣主令,生怕趕不上,跟小閣主錯過了。幸好小閣主還未離開。”
虞昕竹皺眉:“出了什麼事這般匆忙?”
管事的長老肅容斂目,向衆人鄭重道:“傳閣主令!”
劍閣衆人聞言,趕緊斂容躬身,準備接令。
“閣主有令,凡我劍閣在外弟子,暫在外稍作停留,勿回劍閣。何時回返,概候劍令!”
管事長老簡短傳達完虞頌的口令,阿桂頭一個開口了。
“咋回事?閣主有說爲啥不能回去了沒?”
管事長老表情有些爲難:“多餘的閣主一個字也沒說,只說劍閣要啓動封禁大陣,不光咱們本閣的人,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劍閣。”
一聽說啓動封禁大陣,衆人的臉色立馬全變了。
月雅急問:“閣內是不是遇上啥事兒了?你出來的時候閣中怎樣?”
管事長老趕緊安撫衆人:“你們莫急,咱閣裡好好的。至於爲何突然啓動劍陣,這個閣主沒說,我也不好問。”
說完,管事長老又將目光投向虞昕竹,語氣越發溫和下來:“小閣主莫多慮,閣主也好好的。”
虞昕竹頷首:“我明白了,我帶衆弟子暫尋別處歇息。”
虞昕竹的表情很鎮定,安排佈置條理分明,看不出一點慌亂。
但是虞昕竹的心裡卻已經思緒翻騰。
啓動劍陣,
就說明劍閣一定是遇到了罕見的大危機。
她心裡清楚,眼前的風平浪靜很可能是爹爹心有感應,提前開啓劍陣進行防禦。
如虞昕竹所擔心的,虞頌確實感應到了一股無比清晰的殺意,陌生又強悍。
殺意不是針對他本人,針對的是整個劍閣。
就在管事長老把閣主令帶給虞昕竹的時候,虞頌仍如尋常一樣,獨自坐在餐霞峰頂,空寂的覽嶸殿裡。
院子裡還有殘陽的餘光未盡,遠空卻隱約有沉悶雷音若隱若現。
之前一直在安靜打坐的虞頌,慢慢地睜開了眼。
近了。
距離餐霞峰外圍。
虞頌面無表情擡起右手,在身前不疾不徐畫了個符紋。
符紋的比劃很簡潔,畫成後自然攜帶了虞頌的劍意,勾畫之間就顯出幾分凌厲的冷意。
符紋繪成,虞頌伸指輕輕在上面點了一下。
被點後的符紋就好像寫在水面上,水波一樣蕩了幾下,隨後漸漸潰散開來,化作星星點點冷白如塵的碎光,向虛空裡飄飛而去。
星星點點的碎光穿過覽嶸殿高大的殿頂,徑自向着高空飛去,最終在整個劍閣的上空徹底散開,融進了誰也看不見的地方。
隨着攜帶着虞頌劍意的符紋徹底消散,圍繞整個劍閣周遭,有一道無形的白光隱現。
劍閣外,林間草地突然捲起一股剛烈的風,把地上的落葉揚向青天,樹冠搖擺,蠻草
伏地。
劍閣內,氣息沉靜,就像被凍結的秋天。
劍閣內外,像是被一道肉眼看不見的牆壁阻隔成了一動一靜的兩個世界。
那些被狂風捲向天空的枯葉才飛到高空上,忽而又被另一股逆流壓來的狂暴氣息狠狠拍下來。
強風攜帶着枯葉,狠狠撞向坐落在山峰上的寧靜的庭院。
威嚴高大,線條簡練的館閣矗立在山巔,斜飛的檐角好像無數柄刺向蒼穹的利劍,就好像迎接暴風驟雨洗禮過無盡歲月,仍舊巋然不動。
狂風裹挾的枯葉在距離館閣十幾米的位置,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攔突然攔下,那些枯葉就像被點了定身術,突兀地停滯在空中。
隨即再次被更狂猛的風吹起來,飛速地旋轉。
旋轉的氣流越來越快,枯葉旋轉的速度幾乎已經到了肉眼難以追上的速度。
氣息帶着枯葉再次盤旋着飛向高空,這次,高空之上已經不再是天朗氣清,而是一個濃雲如墨的大漩渦。
如果炎顏和虞昕竹在這裡,一眼就能認出來,出現在劍閣上空的這片巨大厚重的濃雲,跟之前她們在長生閣上空看見的幾乎一模一樣。
濃雲被颶風推動,形成巨大的漩渦,因爲顏色深沉,漩渦的中心幾乎沒有光能照進去,看上去就像個漆黑深邃的怪物的獨眼。
獨眼俯瞰着下方劍閣的亭臺樓榭,從雲層裡隱約有鑲着紅邊的閃電,就像怪物的森然的獠牙,像在暗示濃雲裡,正有一股強大的力量蓄勢待發。
坐在覽嶸殿裡的虞頌,靜靜地閉着雙眼,像入定的老僧。
雲不動。
人不動。
“咔嚓!”
一道雪亮的閃電突然從濃雲下端露下來,狠狠砸在覽嶸殿旁邊的一座山峰頂上。
就在閃電即將落在檐角的瞬間,好像撞擊到了什麼一件無形的罩子上。
憑空突然出現一圈亮白的光,迅速向四周擴散開,穩穩地接住了那道閃電。
“呲喇——”
雲層好像被這圈阻攔的白光激怒了,發出聽上去讓人毛孔倒豎的雷雲劇烈摩擦的動靜。
厚重的雷雲再次開始膨脹,就像個準備捶重物的胖子,在落錘之前,深深吸一口氣,鼓起圓滾滾的肚皮。
就在這個時候,虞頌慢慢地睜開了眼。
隔着覽嶸殿高而厚重的殿頂,虞頌的目光好像能直窺空中囂張的雷雲。
片刻,虞頌勾起半邊脣角,露出個不屑的冷笑。
“哼,虛張聲勢!”
說完,右手在身前攤開,一隻通體透明的玉劍自掌心裡緩緩生出來。
虞頌的劍沒有鞘,他自己就是劍鞘。
劍道修行到他的境界,早已把自己的身體與劍融爲了一體。
劍就是他,他就是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