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胤在夜風中穿行。
他走的路線,是從擂臺處往公主府的必經之路,葛蓮的府邸和葛芍家靠得很近,葛蓮府邸燈火未燃,顯然還沒有回來。
她今晚不會回來了。
宮胤也沒有停留,繼續向前,一路走,不斷有白色影子,在巷角、路邊、樹下閃現出來,默不作聲陪他走一段。
“蓮花芍藥在西市街,堵住了一個女子的路,將人拖進車裡,沒多久掉轉方向,往城西去了。”
宮胤點點頭,道:“乙等。”
“爲什麼是乙等!”通報消息的人抗議,“我明明查探得很細緻!”
“那女子是誰?入車後發生了什麼?往城西?城西哪個位置?最有可能去的是哪裡?蓮花芍藥身邊的護衛,有無分散或者聚集?這些信息都沒有,要換成蛛網探子,別說乙等,自己先自請退出。”
“蛛網那些平民子弟,怎麼能和我們高貴的龍家相比……”
“有用才高貴,細緻多生機。要不要賭一賭,縝密的平民蛛網,懶散的高貴龍家,誰活得長?”
“……”
傲嬌的龍家子弟,沒法抵抗冷酷的家主,必須回頭補分,不然回去要給同伴洗一個月內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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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胤調教家族子弟的方法很簡單,每件事都定等級打分,實行末位淘汰,被淘汰的自然不會殺或廢,一分錢不給放逐某一部一段時間,到期歸隊。
歸隊者的慘狀,會讓所有自負自傲不知人間煙火的龍家子弟,夾起尾巴努力幹活。
龍家封閉太久,卻再不能繼續封閉,迴歸江湖紅塵需要適應期,而宮胤的手段,就是鞭策他們儘快融入紅塵的鞭子。
江湖行走,有更多的危險,但也有更多的機會。宮胤並不奢求一定要再振興龍家,但卻希望如果自己不能長壽,最起碼他們可以。
不斷有消息通報來。
“她們應該是往五城兵馬司而去。”
“車內似乎曾經發生爭執。”
“蓮花芍藥要殺人滅口,我們按照吩咐,絆倒了拉車馬的一條腿,現在車子傾倒半邊,已經停住。”
接到這個消息時,宮胤已經看見路邊翻倒的車子,姬玟正在向外躍出,卻似乎被身後的人扯住。
宮胤擡手就把手中的第二塊血字牆,扔了出去。
“轟”一聲,三尺方圓的牆身砸中車頂,砸破車頂墜下,幸好被四角卡住,並沒有砸上那姐妹倆的腦袋,只險險架在她們頭頂。
葛蓮葛芍一聲驚叫,再也顧不得殺姬玟滅口,姬玟連滾帶爬逃出,剛剛滾下車,就被人一把扯進了道邊的灌木叢內。
扯她的人自我介紹言簡意賅,“我姓龍。”然後便不說話了,好像覺得這個姓氏說出來全天下都該知道一樣。
姬玟當然不知道,但這不妨礙她對人家感謝地微笑。人家本想不理她,忽然想起家主告誡,紅塵行走,要懂得表現善意,便善意地低頭看了看,忽然有所發現,道:“你腰帶鬆了。”善意地順手幫姬玟給束上了。
姬玟低頭一看,臉紅透耳根,下意識拍開那毛手,那龍家的傢伙怔了怔,道:“不需要?那恢復原樣好了。”順手一抽,把姬玟腰帶又給解開了。
姬玟:“……”
那邊葛氏姐妹馬車撞停,護衛們急忙涌過去看,忽然一陣風過,護衛們手中的燈籠燈火全滅,一時衆人眼前一片黑暗,不由自主地撞在一起。
馬車上葛氏姐妹,反應很快,立即各自拔刀,互相躲開,葛蓮退得太快,撞在馬車板壁上,感覺到身體一震,似有微風掠過,風中隱約一股入骨清涼的氣息。
她立即警覺地轉頭看窗子,窗子一直半開着,一點星月之光泄進來,沒有多餘人影,只有對面葛芍的眼睛,忽然灼灼如狼。
葛芍此時也已經退到馬車的另一邊,忽覺什麼東西似乎在地上一彈,砸到了她的腳趾,她下意識彎身一摸,正摸到了一個圓形的東西,其上疙疙瘩瘩。
葛芍心臟砰砰一陣猛跳——寶函!
剛纔的撞擊和退讓,葛蓮袖子裡的寶函滾出來了!
葛芍有一霎的猶豫,這東西,撿?不撿?
撿,怎麼可能不被姐姐發現?
不撿,怎麼捨得錯過這樣的機會?
方纔她還和姐姐爭執,她不願意這樣冒險,時間太倉促,準備不足,貿然發動,難有勝算。
最關鍵的是,拿到寶函的是姐姐,將來成功了,掌握權力的也是姐姐,和她有什麼關係?她犯得着擔這殺頭的干係,爲他人做嫁衣?
但現在,不同了。
糾結的念頭只是一霎,心中還在猶豫,手指已經自動將寶函撿起,塞進了袖子裡。
只這一個動作,滿頭冷汗,她擡起頭來,目光發亮。
葛蓮正看見她忽然光彩萬倍的眸子,下意識摸了摸袖子,摸到一個硬物的輪廓,稍稍放心。
她不敢在葛芍面前拿出寶函查看,總感覺她似乎會隨時撲上來搶。
此時馬車震動已停,護衛們重新點燃燈籠圍攏來,黑暗退避,光明重來,兩人都舒一口氣,抹一把汗,這才注意到那血字牆。
那帶血字的一面,正對着葛蓮,她一眼看過,便驚得一跳,大聲道:“拿燈來!”
燈遞了進來,葛蓮對着那牆,上下看了一遍,倒吸一口涼氣,喃喃道:“好狠。”
“怎麼了?”葛芍看見的是另一面無字牆,詫然問。
“你過來看看。”
葛芍也注意到了那血字下的蓮花,想了想便明白了怎麼回事,驚道:“王世子留下了線索?那大王發現了沒有?這牆是誰送來的?什麼意思?”
“葛蘅不可能留下這樣的線索!”葛蓮斬釘截鐵地道,“將死之人,那種姿勢,就算畫朵蓮花,也必然線條凌亂,難以辨認。這朵蓮花看似刻得淺,卻瓣瓣清晰,連筆力漸弱都控制得精妙準確,畫功了得。葛蘅可不擅畫!更不要說旁邊還要來個敲實罪證的草字頭,這是栽贓!栽贓!”
她語聲憤怒,顯然第一次遇見能反栽她一口的人,滿眼不可置信。
“栽贓!”葛芍頻頻點頭,心中冷冷一哼。
說得好像兇手不是你一樣。
“牆既然在這裡,那說明大王那裡沒有,對方送來,是暗示要談判,要錢吧?”葛芍推斷。
“想得美。”葛蓮冷哼,“這不是要談判,這是警告和威脅。這牆能做一次假,就能做第二次!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大王那裡,也有一模一樣的一面!”
“那怎麼辦?”葛芍大驚失色。
“沒怎麼!”葛蓮咬牙道,“說到底算是好事!咱們已經被逼到絕崖,也不必再猶豫徘徊。做吧!”
“做!”出乎葛蓮預料,這次葛芍答應得特別爽快,斬釘截鐵地道,“不僅要做,還要雷霆萬鈞地做。爲了節省時辰,你我最好分頭行事,你去五城兵馬司,我去京衛,在路上緊急傳訊咱們的人,調齊人馬之後直接包圍王宮。今夜京中能調動的軍力,一小半在東宮,一大半在咱們手裡,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以何理由包圍王宮?”葛蓮眯着眼睛。
“自然是誅除妖妃,救我主上。”葛芍早已胸有成竹,咧嘴一笑道,“麗妃之子三歲,是大王幼子,很得大王寵愛。葛蘅活着也罷了,葛蘅死了,這個女人動點心思也正常不是?這女人平日裡在宮中作威作福,好日子如今也該到頭了!”說到後來咬牙切齒,掩不住滿面恨意猙獰。
葛蓮瞟她一眼,輕輕一笑。麗妃是否作威作福,各有看法,說到底以前也未曾傷及葛芍利益,只是葛芍看似義氣大氣,平日裡常愛說一句“我素來最講道理!”,骨子裡卻妒心猛烈,向來見不得別人比她強罷了。
“如此甚好。”她道,“時辰緊迫,確實分頭行事比較好。只是你的安全……”
“我帶走我那一半護衛便是。”葛芍爽快地道。
“好。”葛蓮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妹妹一切多加小心。”
“姐姐也千萬小心,方纔那刺客來意不明,你萬萬防備着。”葛芍也緊緊握住葛蓮的手。
“妹妹,”葛蓮目光盈盈,聲音竟似有了幾分哽咽,“所謂機遇伴風險同行。今夜機會愈大,風險愈大,姐姐我實在不忍你單身赴險,這要有個閃失……”
“姐姐……”葛芍也感動得啞了聲音,顫聲道,“爲了姐姐的大業,妹妹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只望姐姐奪位成功之後,莫忘了提攜妹妹。”
“我若爲王,你便一字並肩,也好讓這大荒土地之上,再多幾位叱吒風雲的女王。”葛蓮滿面誠懇,用力捏了捏葛芍的手,“妹妹,小心!”
“姐姐,保重!”葛芍鬆手,兩人對視一眼,各自依依不捨,隨即葛芍決然轉身下車,召集了自己的護衛,披上斗篷,另乘快馬分隊而出。
她一上馬,就禁不住渾身一哆嗦,剛纔渾身繃緊的肌肉,此時才稍稍放鬆,此刻才感覺到這暗夜涼風,嗖嗖地穿過背脊,背心一片冰涼,不知何時已經汗溼。
她悄然抹一把額頭的汗,低聲咕噥,“好險……差點以爲她要下手……還好沒發覺……”
不敢再多耽擱,她揚鞭策馬,厲聲道:“走!”
駿馬揚蹄,一躍而出三丈,黑暗中披風揚起,似割裂空間的利刃。
夜寂靜,馬踏青石板地的聲音清脆。
葛芍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爲了安全,兩人的護衛足有四五十人,自己帶走也有二十人,二十人的騎行隊伍,一起策馬奔騰的時候蹄聲應該很響亮,爲什麼此刻蹄聲聽來卻寥落?彷彿……彷彿只有幾騎一般?
她下意識回首。
一眼之下,心膽俱裂。
馬是衝出來了,卻只有她自己和寥寥幾人,更多護衛留在原地,有的直接沒動,有的漠然觀望,有的被身邊的人,刀勒着脖子。
而葛蓮的護衛,齊齊拉弓搭箭,對準了她的後心。
葛芍反應很快,猛地揚鞭。
“放!”
馬車裡好姐姐的聲音,平靜而又決絕,葛芍卻已經聽不見,也什麼都不敢想,只管俯低在馬上,死命揚鞭。
逃!逃!逃!
身後是追命的無常,索魂的惡鬼,是她那看似柔弱卻七竅玲瓏、從來沒有輸給過她的好姐姐!
焦灼如火,心間卻泛上濃濃的苦澀,她心裡明白,距離這麼近,道路這麼窄,她的後心空門全露,根本無法逃得掉姐姐手下的勁弩,馬上,她就會死成一團刺蝟……
這是輕敵和貪婪的後果……
她卻只恨先前沒有在馬車內,宰掉葛蓮這個賤人!
“咻!”
厲烈風聲,似無數鋼索,穿空而來,轉眼刺到她身後四面八方,下一霎就是肌膚扯裂,血肉橫飛……
忽然眼前似有白影一閃。
隨即她的身子猛然旋轉飛起,在空中翻騰,眼前光影繚亂,天地顛倒,倒翻的一瞬間,她清晰地看見,自己胯下的馬,也同時倒飛而起,偌大的身軀在空中團團一轉,替她擋下了很多箭矢。
她心中剛剛一喜,忽覺後心被人抓住,猛地向前一送。
“哧哧”幾響,刺痛入骨。
葛芍“啊”一聲低呼,栽落在地,懷中寶函跌出,骨碌碌滾出好遠,身上幾處箭傷,汩汩流血。
她茫然睜大眼睛,不明白爲什麼那人,救了她,又送她迎上箭雨。
隱隱聽見身後,葛蓮的聲音笑道:“妹妹,讓你小心,你還就不聽。你說,你自願去幫我收服軍隊,怎麼連世子印都不要求蓋一張以作憑據呢?”
葛芍心中一涼。
心急,必有失誤。
或者說,她本該想到,要想去調軍,憑她身份是不可能的,真心想幫葛蓮,最起碼該和她要一張世子印簽押的調令。
但當時她偷偷拿到了寶函,生怕葛蓮發覺,哪裡敢提出要葛蓮拿寶函蓋印?
她心中隱隱覺得,這一切,其實都有人安排。在那寶函滾入她腳下那一刻,後頭的反應和變化,已經被人算好了。
不,從那血字牆落下的那一刻,她們姐妹,已經由隱隱心動猶豫不決,變得不得不走上這條冒險奪權的道路,現在她們什麼事還沒做成,她的命已經丟掉一半。
這是何等可怕的對手?
更可怕的是,她們即使已經看見了陷阱,還不得不硬着頭皮走下去。
這是上位者才最慣用擅用的陽謀,葛芍心中的涼意,一層蓋過一層……這暗處的敵人,她們不可能是對手!
眼前有白影飄過,一手背於身後,御風而行,似一片雲,一枚雪,從從容容掠過黑暗。
她知道這位便是導致她們姐妹反目、不得不走上謀反路途的那位暗中人,然而也只能眼睜睜看着,無能爲力。
今夜無能爲力的何止是她?有這個人在,葛蓮的謀反,大王的生死,落雲的命運,王室崩毀的輕或重,或許都在他一念間。
葛芍渾身發冷,鮮血的流逝帶走生機,她知道自己的生死也被精準地控制了,對方救她避過了要害,卻又頂着她身受三箭,三箭的位置雖不在要害,卻在人體極痛之處,血流不快卻難以凝結,她遲早會流血而死,但卻有掙扎的時間。
這個人,通人性弱點,也知人體關鍵,他留給她反咬葛蓮的時間,卻不打算留她一命。
這冷酷而又精密的心性。
這神一樣的男人。
葛芍流着血,掙扎着爬起,是的,就算這樣,她還是要起來,如那人所想的一樣,去破壞這件事,去報仇。
她不能容忍自己悽慘死去,而葛蓮成功篡位一生榮華。
步步被人算定,還要步步不得不按照人家算定的路走。
她恨恨吐一口血唾沫。
身後蹄聲猛響,駿馬長嘶,一匹沒被射中的馬受驚,衝過了她身邊,葛芍知道,這是對方的安排。
她咬牙一躍而起,竟然攀上了馬背,她伏在馬上瘋了一樣地抽打,噼噼啪啪響聲裡,馬發狂一般沒入黑暗之中,一路血跡淅瀝染紅這夜。
葛蓮命人急追,先前葛芍被射死的馬卻倒斃路中,攔住了其餘騎士的去路,眼看葛芍去得遠了,葛蓮的牙齒,死死咬進了脣中。
她也心知不好。
她也知道有人在作祟。
但和葛芍一樣,事已至此,已經不能不走下去。
“不必追了!”她上前撿起寶函,收起,斷喝,“現在立即轉赴五城兵馬司!”
馬車已毀,她亦棄車乘馬,壓低身形,聽這夜的大風從耳側呼嘯而過。
五城兵馬司可以調出一萬人馬,京衛可以調出一萬人馬,在清晨城門開啓之前,兩萬人馬足夠包圍王城,殺了葛深!
一路上,她注意着有無人追蹤,卻沒發現任何蹤跡,此時也不是瞻前顧後的時候,前方,五城兵馬司衙門在望,依稀值夜燈火猶明,她盯着那簇燈火,牙一咬,猛地拔出匕首,一刀插進了自己肩膀。
“公主!”身後護衛大驚。
她已經踉蹌下馬,一身狼狽,半肩血染,向衙門狂撲而去,一邊奔跑一邊大喊,“不好了!王世子被刺!麗妃發動宮變,挾持大王,逼大王廢太子退位!王世子以世子令命我前來調五城兵馬,速速勤王救駕!司官何在!立刻點兵!”
……
葛芍的鮮血,一路淅淅瀝瀝,一直流到了王城廣場。
廣場鼎天門,百官清晨朝會的聚集地,此刻孤零零立着一個影子,抱着一塊牆面,滿面焦灼,長吁短嘆。
刑司司相柳元,急赴王宮,一心想要上報重大發現,以免落雲一場浩劫,誰知道今夜因爲女王等人被羈押王宮,爲了保證安全,大王下令九門落鎖,嚴禁一切人等出入,除非緊急軍情,任何事不可驚擾。所以柳元抱着那至關重要的“證據”,卻生生被擋在了宮門之外。
眼看時辰一點一滴流過,柳元想進進不得,想走不能走,一顆心總在砰砰直跳,多年宦海老臣,對於危機有種直覺的敏感,他直覺今夜會出事,必須立刻見到大王!
但無論怎樣商量懇求,門口的守衛都堅決不肯爲他通報,柳元正自焦灼,忽然聽見身後馬蹄聲響,一回頭,就見一騎快馬衝來。
王城廣場跑馬,除王族子女外概不允許,柳元一驚又一喜,一喜復一驚——果然出事了!
他迎上前去,正見那人栽落馬下,月光下一張臉血跡斑斑,赫然是葛芍公主。
葛芍面如金紙,牙關緊閉,顯然失血過多,再一番跑馬,已近油盡燈枯,眼看宮門在望,竟然支持不住。
柳元急忙撕下衣袖給她匆匆包紮,又找出隨身帶的補氣藥丸給她胡亂吃了一通,葛芍身上箭矢之多令他觸目驚心,偏偏那些箭都沒中在要害,這也讓老刑名的柳元心中暗暗猜測——這樣的傷口明顯是故意爲之,到底怎麼回事?
葛芍悠悠轉醒,顧不得和柳元寒暄,只掙扎道“扶我進宮!大變將生!”
柳元焦躁地道:“大王有令,今夜宮門一概不得開啓。”
葛芍不理,只道:“去便是!”
柳元扶她到了宮門前,葛芍揚聲對門後道:“三德,我要稟報有關於麗妃娘娘的大事,事關她和小王子的生死,我要親自向她稟報,開門!”
門後靜了一靜,片刻,緩緩開啓一線。
柳元目瞪口呆——一朝大臣,比不得一個後宮妃子更能控制宮禁。
葛芍進入宮門,道:“我要去的是內宮,你去不得。且等着。”
“公主!”柳元看她身影沒入宮門之內,急忙拉住她衣袖,“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葛蓮要造反了!”葛芍咬牙,扯開他的手,“已經在調軍,大軍須臾就會包圍王城,聰明的,趕緊逃!”
“啊!”柳元如遭雷擊,霍然鬆手。
轟一聲宮門關閉。
柳元茫然站在原地半晌,廣場空寂,盪漾滿地冷月光,現在還是一個清冷的夜晚,不過片刻之後,這月光會不會就會被鮮血洗去?
柳元激靈靈打個寒戰。
生死俄頃,如何救大王,如何救落雲?
他目光忽然落在了遠處的鐘樓之上。
鐘樓高達五丈,只設黃銅大鐘一隻,這鐘一年只響三次,元旦、元宵,以及春分。除此之外,只能在大王薨逝或登基,以及國家有緊急軍情詔令之時,才能被敲響。
而敲響它的人,除了王者,只有大相得王令才能登樓。不得詔令登樓者,死罪。
而不得詔令登樓者,也會受到來自鐘樓四側的角樓弩機的攻擊。上一個不得詔令登樓的,是落雲一位著名的輕功高手,偷竊王宮後誤闖鐘樓,那飛燕浮波般的輕功,渡過了王城飛檐,越過了千隻箭矢,卻沒能飛過鐘樓,最終成了一隻高掛在鐘樓之上的刺蝟。
從此之後,鐘樓無人敢近。
柳元遙望着月下的鐘樓,聽着風中傳來的隱隱的刀甲相撞之聲,想着這夜的臣民們猶自酣睡,這夜的大王精疲力盡,這夜的王宮守衛很多去了東宮,這夜的寧靜也許是最後的寧靜,一霎之後,安枕者死於枕,酣眠者永恆眠,而白袍如雲,繁花滿城的落雲,或許便將成爲歷史。
一聲唏噓,老淚縱橫。
隨後他擦擦眼淚,理理袍角,踏着一地如水的月光,向鐘樓走去。
……
落雲王宮最華麗的“雲深殿”,是寵妃麗妃的居處。
作爲替大王生下老來子的妃子,她獨享了將兒子留在身邊的特殊待遇,三歲的兒子很得大王寵愛,以至於很多時候,麗妃腦子裡,會掠過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今晚她一直有些不安,因爲大逆不道的想法在腦子裡盤桓不去。
寵妃的消息都是靈通的,能在宮門處安排親信,就能在東宮和護衛中安插線人,她隱約聽說,東宮出事了,王世子死了。
這消息令她震驚中生出莫大歡喜——王世子死了,其餘王子外放各郡根本不許回來,現在留在大王身邊的,就是她的幼子……
正想得心間焦躁,忽聽腳步雜沓聲響,親信宮人匆匆跑來,告訴她有客來訪。
這個時候的“客人”,絕對不會是普通客人,她揣着一顆砰砰亂跳的心迎出去,隨即就被那客人的血跡猙獰模樣,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寶座上。
殿門緊緊地關閉了起來,麗妃和來客閉門夜談,片刻之後,殿內傳來一聲驚叫。
再片刻之後,麗妃開了殿門,已經換了外出的衣裳,匆匆道:“將王子抱到我殿內,着令所有人不得休息,嚴加保護。其餘人,陪我去大王寢殿。”
“是。”
但是麗妃在大王寢宮殿門外,吃了個閉門羹。
葛深是個很謹慎的人,他的謹慎表現在他任何事都有分寸,哪怕是對自己的寵妃。
所以入夜之後,不得他的召喚,再受寵愛的妃子,也不允許踏進他寢宮一步。正如他的寵妃,也從來是侍寢完便走,不能陪他過夜。
據說這是因爲某代落雲國主,就是半夜被自己的寵妃害死的,葛深引以爲戒。
更何況今天王世子死了,葛深自然有自己的打算,短期之內,他都不準備見麗妃。
麗妃不敢硬闖,也不敢在此時哭鬧,她其實也有些畏懼見大王,據葛芍的說法,葛蓮偷取了王世子寶印,要反了,而且是以寵妃亂政挾持大王勤王救駕的理由反,她也害怕自己此時闖入大王寢宮,反倒成了居心叵測的佐證,畢竟葛深是個多疑的人,難保他爲了杜絕後患,先把她這個禍患解決也未可知。
她也不敢現在就嚷出來葛蓮要反,事關重大,那對姐妹又出名狡詐,萬一其中有詐怎麼辦?
但什麼都不做也不行,葛蓮也許未必敢殺大王,但殺她這個“狐媚亂政”的妃子,那是絕對手起刀落毫不猶豫。
麗妃焦灼地在宮中團團轉,忽然就走到大王寢宮不遠處的一處宮室,頭一擡,不禁怔住。
這宮室,不是已逝王后的寢宮嗎?高牆大院,特別嚴密的一座建築,已經封閉多年,如今怎麼又透出了燈光?
而且很明顯,這宮苑外側的護衛特別多,裡面關了什麼人?隱約似乎還聽得嘈雜聲響。
此時走來一隊護衛,領頭的是她同鄉,得她幫助才當上宮衛的一個小頭目,看見她忙過來施禮。
“裡頭那幾位啊,可難伺候咧,輕不得,重不得。”那頭目聽了麗妃詢問,一臉凝重悄聲道,“是女王和她的從屬,傳說她殺了王世子,大王發兵包圍,卻又沒能真正打起來,現在據說女王自願爲人質,派他們的人去尋找真相了。本來呆得好好的,那女王可真鎮定,還吆喝着要打什麼牌,忽然就鬧了起來,大半夜的要找醫官,說是有病人,這半夜太醫署不是大王誰會出診?那邊很不滿,殺氣騰騰要鬧將起來了,哎,那個裴少帥,真是一身殺氣,武功被制了,那眼神還是讓人發毛……”
麗妃聽着,呆了一呆,這纔想起傳說中女王身邊的高手來。
她在宮中的線人雖然多,卻不能在大王眼皮子底下交聯將軍護衛,此刻大變將起,卻找不到人保護,正自焦心。
此時聽到這些人的消息,不禁心中一動。
今夜,女王及其名動天下的從屬們在此,這會不會是落雲宮變的一個變數?
自己有沒有可能,從中找到自救的機會?
她一邊想着,一邊下意識提起裙角,向那殿門走了幾步,她是宮中寵妃,除大王寢宮外其餘宮殿都有出入之權,護衛們都認得她,趕緊讓開幾步。
麗妃心思微亂,緩緩上了臺階。
忽然裡頭一陣大亂,步聲急起,似旋風猛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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