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經全亮了,透白的晨曦下,十五幫的幫衆,滿身狼狽地站在曠野中,惶惑地看着默軍以極快的速度和極乾脆的態度拔軍而去,眼神裡的茫然,便如先前看見默軍以極快的速度撲來一樣。
從頭到尾,十五幫的人,沒有搞明白,這羣在黑暗中忽然出現,在晨曦中狂猛離開的軍隊,到底來自哪裡,屬於哪一方。
也因爲他們一直裹挾在戰鬥中,還沒來得及發現那頭靠近的明晏安軍隊,裴樞和耶律祁發現了這種狀況,當機立斷收束了自己的人,下令立即對十五幫幫衆展開進攻。趁此機會又殺了不少。
景橫波卻發出“收兵”的指令,召回了所有人,陣中的高手們回頭,剛纔還失魂落魄的景橫波,神情已經恢復如常,只那雙剛剛流淚的眸子,微微有點發紅,因此看人時便多了幾分獰狠,令人心驚。
她不再看默軍方向,擡臂指了指遠方明晏安軍隊所守住的那方向,道:“保全精力,準備突圍吧。”
“那條路,我們現在過不去。”裴樞反對,“我們應該做的是,趁明晏安還沒來得及突圍,從人少的十五幫這邊打開缺口,先向回沖,和易國趕來的援軍匯合,再殺他一個回馬槍。而不是現在向前,陷入明晏安和十五幫的合圍,徹底葬送自己。”
景橫波目光轉過,所有人都面露贊同之色,連七殺都在一本正經點頭。
她知道這話很有道理,這也是她原先想的,但她現在改變主意了。
宮胤臨走時拋她至那個方向,宮胤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如迎上去看個清楚。
她信宮胤。
何況在十五幫封鎖中突圍,一路回奔,誰知道什麼時候能遇上易國軍隊?誰知道明晏安會不會追?誰知道明晏安會不會只是趁機佔穩三縣,以後她要奪回三縣乃至玳瑁,就會更加困難。
不,她不要拖延計劃,她要以最快速度奪回三縣奪下玳瑁,她要速度成爲真正的黑水女王,她要儘快擁有權力和地位。
擁有了這些,宮胤就不必再爲了她各種白龍魚服,孤身冒險,將自己置於險地!
她不要再被他一救再救,在萬軍叢中摧心被迫接受離別。
我欲自強,先浴血。
千古功業,險中求!
“不,迎上去!”她的手臂始終沒有放下,直直地指着那個方向。
晨曦下,帶着淡淡血腥氣的微風中,衆人不解地看着她,眼神中甚至含着微微不滿——女王看上去像個因爲失去愛人而失去理智的女子,要執意不顧所有人的生死,去任性一回!
人人默默凝望,留她一人固執地,指着那危險的地平線。
景橫波一動不動,她心裡滿滿堅執,如果一個人都不肯和她走,她自己走!
反正明晏安,要的也是她!
晨風搖曳荒草如舞蹈,越發顯得這一處角落寂靜如死,一道深紅的陽光打在景橫波的臂上,再延伸至荒煙蔓草之上,像在她和自己的屬下之間,打下一條鴻溝。
這一幕太奇異,以至於連精疲力盡的十五幫都沒有進攻,遠遠好奇地觀望着。
半晌,景橫波舉累了,她自失地一笑,放下手,準備轉身。
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人,淺淺微笑,容色如午夜春光,濃麗又幽魅。
“我總是和你一路的。”他道。
耶律祁的秘密護衛們,默默跟過來。
裴樞將槍一收,滿不在乎扛在肩上,大聲道:“這女人腦子燒壞了!”對着身後護衛揮揮手,一瞪眼,“愣着幹嘛?還不快去保護女王?她腦子燒得再壞,都是你們拿命要護的主子,懂?”
七殺嘻嘻哈哈地過來,七對眼珠子轉着同樣的頻率。
“管它哪邊,我看人多好玩。”
“我想念明晏安了,老小子昨晚託夢給我了,說想傳位給我,我得趕緊去接着。”
“咱可不是不過來,完全是被剛纔的你給震住了,小波波,你剛纔那樣兒,真帥!”
“對啊對啊,我媳婦越來越像個漢子了,嫁給我吧!”
“你不是我們的共妻嗎小七七?”
……
亂七八糟的吵嚷聲響在耳側,景橫波微微笑起。
這一羣看似不靠譜其實從來都很靠譜的人們啊,無論怎樣跌宕風波,人間風浪,他們總在她身側。
便縱這穿越人生波譎雲詭,一日難安,能遇上這羣人,也算不枉她來這一遭。
耶律祁和裴樞微微仰頭,看着在高處獨自微笑的她。
她臉上灰塵血汗未去,灰土血跡中露出如雪如玉的肌膚,那張美妙的臉,笑起來的時候從眸子開始,一抹眸中明光也如晨曦,從瞳仁中亮起,如星閃蒼穹,如日曜深天,剎那似要點亮天地人間。
而她脣角笑意三分,是春色中最豔的國之嬌花,花開剎那,羣芳失色。
耶律祁慢慢抄起了袖子,裴樞捏緊了手中的長槍。
一瞬間心旌搖動後,是慢慢長長的疼痛。
“走吧。”景橫波當先,策馬帶着人羣嚮明晏安方向驅馳。
十五幫幫衆原本擺開陣勢,警惕着她要從己方突圍,沒想到她竟然自己找死,頓時鬆一口氣,也不上前,遠遠吊着,封死了她的退路。
明晏安的軍隊並沒有繼續前進,只是鎖住了要進玳瑁的唯一通道,現在大軍在號稱“天一峽”的一處山口前一字排開,要想進玳瑁,要麼插翅飛過兩側大山,要麼從長達幾裡的大軍中,拼殺而過。
景橫波在離軍前十丈前停住,遠遠看見陣前黃羅傘蓋飄拂,傘下金冠白袍明晏安,旁邊立着苗條秀麗的女子。
明晏安看起來和原先沒什麼區別,但氣色似乎有些發青,身體姿態有點偏斜,景橫波記得他曾中風過,在古代,中風過的人等於被判死刑,明晏安能恢復成這樣,讓她有些詫異。
再看明晏安身邊女子,以明晏安心性,能讓人共黃羅傘蓋,說明對方絕對地位重要,她仔細看了看,眼光一跳。
柴俞。
減肥真的成功了。
安排柴俞減肥並打入明晏安身側的事,她並沒有親自出面,事後也沒空追蹤情形,如今瞧來,柴俞已經做到了,但是,做到這一切的柴俞,恢復了容貌和地位之後,還願意爲了當初的仇恨去冒險嗎?
她如今和明晏安共黃羅傘蓋,很明顯,如果她願意,明晏安會再次讓她成爲王妃。
玳瑁王妃失而復得,柴俞還是柴俞嗎?
就目前情況看來,似乎一切果然有了變數。
黃羅傘蓋下的柴俞,落落大方站在明晏安身邊,不時偏頭和明晏安說話,神態柔和。
她並不多看景橫波一眼,景橫波無法從她的神態中,揣摩出她現在的心理狀態。
倒是明晏安,遙遙地和景橫波打招呼,“女王別來無恙?”
景橫波聽着他的聲音,脣角一勾,“早啊,老明,真高興你居然還沒死。”
四面靜了靜,然後明晏安在咳嗽,大概想不到某人在這種情形下,說話還是這麼惡毒。
“別咳了。”景橫波憐憫地道,“你瞧瞧你,撐着個玉樹臨風的模樣兒已經夠難了,哪裡還經得起這麼咳啊咳的。你瞧瞧你臉歪了吧?腿抖了吧?哎呀,口水都出來了,快擦一擦啊麼麼噠!”
明晏安半邊嘴角口水流得更急,一條腿抖得似撥絃,上元軍隊擔憂地看着他,生怕自己的大王在這天一峽口,被黑水女王幾句話氣死,那今日的玳瑁全勢力圍剿女王,就成了笑話。
柴俞從懷中掏出手絹,輕輕替明晏安擦了擦脣角,她的手勢很溫柔,手指在明晏安臉上拂過,明晏安被氣得有點歪斜的五官頓時正了許多,口水也緩了許多,看來柴俞的手帕裡就藏了藥。
隨即柴俞毫不嫌棄地收起沾滿明晏安口水的手帕,貼身放着,微笑着撫了撫明晏安的耳側,輕聲說了一句什麼,明晏安神情滿滿信任,微微後退一步,閉上雙目,竟然擺出了一副“我不和你一般見識,且由別人對付你”的架勢。
景橫波聳聳肩,她也不指望自己能夠毒舌氣死明晏安,能當上大王的,哪個不是皮厚心黑手毒之輩?明晏安這姿態,保不準也不過是在麻痹她罷了。
她淡淡凝望對面柴俞,柴俞看她的眼神,也如看一個陌生人。
“女王。”柴俞輕笑道,“天一峽前,只有一條路。這條路你今天進不去。好在我家大王心慈,願意給你兩條路走,你可願聽一聽?”
“說。”景橫波面無表情。
“第一條,你帶着你所有的人,在這天一峽前,自廢武功,當着所有人的面,立誓永不再入玳瑁一步,永不再奪玳瑁之權。我們就放你一條生路,由你帶着你這邊所有人離開。而你留在玳瑁境內的橫戟軍,現在已經被我們的人包圍,等你離開後,我們將處死所有橫戟軍士兵。當然,”她微笑,“那時候你已經離開,不必眼見這等悲慘之事,大可當不知道。”
“第二條我也想聽聽。”景橫波託着下巴,很有興趣地瞧着她。
“第二條,我們允許你回到你日思夜想的玳瑁,但得以失去自由的方式。”柴俞微笑道,“一樣,你和你的所有屬下,自廢武功,束手就擒。我們將以囚車一路押送你回玳瑁,讓沿途百姓圍觀,讓所有人親眼看看,和大王作對的下場。當然,”她笑容忽然多了幾分得意,“我知道你們英雄心性,定然寧死不願被侮辱,不過聽我說完,”她頓了頓,“我們允許你對被圍的橫戟軍曉以大義,勸降他們,一旦他們歸於我上元麾下,自然可以免去一死。女王,你想想,數萬性命,數萬性命啊——”
她聲音充滿誘惑,眼底閃動着狡黠的光,“女王陛下,你不是一向仁愛萬方麼?不是一向愛民如子麼?那些橫戟軍,那些血氣方剛的少年青年,當初可是衝着你才投軍的,他們爲你戰,爲你死,爲你拋灑鮮血。如今你忍心,僅僅爲了自己的尊嚴,便置他們的性命於不顧麼?”
天一峽前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沒有動靜,連脾氣最火爆的裴樞,聽見這話都沒有任何反應。
所有人都看着景橫波,看她選擇直奔明晏安之前,要如何在這樣的抉擇前定論。
景橫波則在看着明晏安和柴俞,明晏安一反以前萬事多疑的常態,雙目微闔,一副萬事都有柴俞定的姿態,而柴俞笑意深沉,不喜不怒,眼底看不見一絲暗示和躲閃。
景橫波還沒來得及說話,忽然身後有人低低“啊”了一聲。
衆人轉過頭去,忽然看見了孟破天。
那少女遠遠吊在最後,立在他和十五幫之間,晨光映在她臉上,臉上的神色,是疼痛和茫然的。
裴樞心中一跳,此時纔想到孟破天此刻的尷尬。
景橫波也注意到孟破天,微微皺起了眉。
就聽見對面十五幫幫衆中響起一聲厲喝:“破天,回來!”
發聲的是孟破天的父親,狂刀盟主孟狂。他正一臉詫異又憤怒地,盯着手持鋼刀,刀上還染着十五幫幫衆鮮血的孟破天。
昨晚一場亂戰,孟破天原本跟隨在裴樞身邊,和默軍交戰,之後裴樞帶她一路廝殺,向景橫波靠攏,靠攏過程中,因爲那場混戰,對手時而是默軍,時而是十五幫衆,而天黑人多,人人只求殺戮自保,誰也來不及辨明敵手,孟破天一直不知道自己最後殺的,已經是十五幫的人。
此刻她呆呆看着前面裴樞,再看看後面的自己父親,看看這散落荒野的屍首,有些臉赫然熟悉,最後看看那些眼神如蛇陰冷的十五幫幫衆,臉色慢慢浮上一層死般的蒼白。
祭血幫一位幫主冷然道:“孟家好一個吃裡扒外的六女公子,難怪昨夜我們這般佈置,都未能討得了好!”
這是暗指孟破天通敵,孟破天憤然擡頭,“我沒有!”
“那你如何在黑水女王處!”有人厲聲道,“我等早聽說你傾慕裴樞,爲了他私下投奔女王,如今看來果真如此,天知道有多少十五幫機密被你泄露!天知道昨晚有多少兄弟被你殺害,這等欺師滅祖的叛徒,天地不容!”
“破天!還不回來!”孟狂一聲咆哮,額頭青筋崩崩直跳。
孟破天仰着臉,望着裴樞,她眸子定定的,面對着晨曦,眼神卻像永浸在黑夜。
裴樞看着她,半晌,揮了揮手。
“回去吧。”他道。
孟破天眼底忽然便涌起淚光,卻在瞬間壓了回去。
許是她眼神太絕望,神情卻又太倔強,裴樞咬了咬牙,終於有點違心地道:“跟着我們前路未卜,回去至不濟,你父親可以保護你。走吧!”
“破天!”孟狂的怒喝聲一聲聲炸耳,孟破天一直就似沒聽見,然而裴樞此刻低聲這句,她聽見,卻似聽見滿天地的花都在抽節生芽,轉眼便要開遍天涯。
先前那一抹淚意不見,她眼神晶亮到煞人,閃着刀劍般的錚錚之光,卻沒和裴樞對話,而是上前一步,站在了景橫波面前。
“女王,答應我。”她一字字,清晰地道,“你可以不愛他,但不要傷害他,永遠不要。”
景橫波從馬上俯身看她,看這少女眼底灼灼烈焰和冷冷決心,心忽然一跳。
孟破天不等她回答,轉身就走,直奔十五幫幫衆。孟狂露出喜色,上前來接,對這個最寵愛的女兒,他一直很重視。
十五幫的其餘人,都冷眼瞧着。
景橫波聽見裴樞長長吁一口氣,但她聽不出這一聲,是在鬆口氣,還是在悵然。
孟破天這一走,裴樞這邊很多屬下便露出鄙夷之色,覺得這女子之前死纏爛打,如今見少帥陷於危境,便抽身而走,實在令人不齒。
衆人抱臂冷冷,排成兩列,看孟破天走過,雖一言不發,眼神和肢體語言,卻如森然高牆,巍巍向孟破天壓下。
孟破天卻沒有露出羞愧之色,也沒有絲毫畏縮之態,她昂然自景橫波屬下叢中走過,自始至終,目不斜視。
當她終於走過那道人牆,也不知道是誰,忍不住心中忿忿,一扭頭“呸”一聲,一口唾沫濺在她靴底。
孟破天似乎頓了頓,卻最終沒停,快步走到十五幫衆之前,孟狂剛放鬆了神情,要來接她,她卻毫不停留地父親身邊走過。
“我犯了錯,但我沒有害誰。”她和父親擦身而過時,沒有看他一眼,極其冷靜地道,“我要和大門主辯白清楚,並請大家原諒我的錯誤。”
大門主指凌霄門主,凌霄門作爲三門四盟七幫十三太保中第一門,向來在玳瑁江湖居主導地位,爲衆人之首,被衆人尊稱一聲大門主。
孟狂聽着也有道理,女兒想回來,也得先被玳瑁江湖接納才行。
因爲錯身而過,他便沒有看見,目不斜視的孟破天,在走過他身邊時,眼底忽然涌現的淚光。
也沒有看見,孟破天一直垂着的手,袖子一直在微微波動。
景橫波沒有再理會柴俞,她一直緊緊盯着孟破天的背影。
她看見孟破天沒有回到父親身邊,卻走向了凌霄門主。
凌霄門主似乎也有些意外,冷着一張臉,高踞馬上,聽孟破天謙恭地說明緣由。
孟破天似乎收了原先孟六女公子的恣肆和放縱,在凌霄門主面前,解下兵刃,低頭躬身,道自己昨夜並不知追來的是玳瑁江湖兄弟,並且之前也沒有參與並泄露過任何機密,懇請門主和十五幫叔叔伯伯們既往不咎,給她一個迴歸的機會。
狂刀盟的人自然要爲孟破天說情,都說六女公子不問幫中事務已久,也沒參與過玳瑁江湖的任何重大議事,萬萬沒有可能通敵,不過是那個裴樞風流不端,勾引得女公子一時迷戀追逐,如今明白那人面目,自然不會再有任何背離行爲等等。
爲了替孟破天脫罪,衆人都將裴樞說得不堪,就差說他是個涼薄無恥的採花大盜,爲表情緒激憤,聲音越說越高,很多話都傳入了裴樞耳中。
景橫波瞟一眼裴樞,這暴龍竟然沒有發作,只是一臉不屑的冷笑,看他神情,似乎更關心孟破天那邊動態,但孟破天走得遠,他又不願意靠近那邊,便將背僵僵對背對着,耳朵卻豎着。
衆人七嘴八舌,孟破天又難得的神情謙恭,最後連孟狂都上來辯白。凌霄門自從上次三縣之爭在景橫波手下吃虧,勢力已經大減,現在和狂刀盟也差不離,此刻看重每一個盟友,既然對方姿態做足,當下也願意賣給狂刀盟一個面子,當即呵呵笑着叫起。
孟破天卻不起,只道罪孽深重,願受世伯懲罰。她一直在馬前躬身,凌霄門主瞧着也不好意思,終於下馬,親手來攙她,笑道:“世侄女,人孰能無過,只要明白便好……”
孟破天就勢站起,忽然擡頭,一笑,道:“是啊,死個明白就好!”
話音未落,寒光一閃,呼嘯聲起。
她袖中利刃如電,直射凌霄門主胸腹!
……
柴俞忽然輕輕嘆息一聲。
密切注視那邊的景橫波已經動了,身子一閃,甚至來不及呼喝。
裴樞霍然回首。
……
“嗆。”一聲低響,一道明光如極光,直飈上天,在朝陽和霞光中一閃,衆人追隨的目光,被刺得一閉。
人羣中只有孟破天還在仰臉,似不怕那光刺,失神地盯着那匕首。
一刀出而未奏功,刀尖似撞上彈簧,硬生生被彈了出去。
“賤人!”一聲狂笑,伴隨砰一聲悶響,“早知道你會如此!”
孟破天被凌霄門主一腳踹倒,跌跪在地,掙扎了一下,終究被踢得太重,軟了下去。
四面劍聲咻咻連響,七八道寒光,立即向她交剪而下。
這一瞬她只來得及掉轉臉,向着,裴樞的方向。
想要剪除十五幫之首,爲他減輕些壓力,最終還是失敗了……
“啪!”一聲脆響,其實不是一聲,是太多聲發生在同時,以至於聲音密集,聽來便如一聲。
石屑飛濺,寒光亂漾,橫空忽飛無數石子,石子交錯縱橫,呼嘯迴旋,將那些劍尖統統撞了開去,被劍光絞碎的石粉簌簌落了孟破天一頭一臉,連睫毛都被染髒,她在咳嗽,卻不肯閉眼。
她的目光,一直盯在裴樞身上,裴樞已經下馬,待要撲前,卻不得不停住。
一柄劍,已經頂住了孟破天的後心。
凌霄閣主的神情,冷酷而森涼,“果然是吃裡扒外的賤人!”又盯住了景橫波,“女王,你便是能操縱石子,打飛了剛纔的八柄劍,你來得及打斷我這劍嗎?”
景橫波垂下眼,看一眼低頭不語的孟破天。
她並不擔心這劍,卻擔心孟破天。
果然下一瞬,孟破天忽然身子向後猛然一挺,生生往凌霄門主劍上撞去。
她連話都懶得說,回撞的姿態決然,那速度,大抵是打算把自己串在劍上,再撞飛凌霄門主。
裴樞又衝前一步。
凌霄門主劍卻快,“噹啷”一聲撤劍,一掌乾脆地拍在孟破天頭頂。
這回孟破天什麼也來不及做便暈了過去,被凌霄門主拎在手裡。
凌霄門主獰笑着,拎着孟破天,對裴樞和景橫波晃了晃,一言不發,卻盡在言中。
裴樞身子一動,景橫波手一擡,攔住了他。
裴樞站住,盯着孟破天,不自覺地咬緊腮幫,以至於腮幫肌肉慢慢鼓起,賁出青色。
身後傳來柴俞的話聲,依舊清淡從容,帶着三分笑意。
“女王,你看,”她悠悠道,“你不肯抉擇,便會有人不斷因此而死,孟破天是第一個,後面還有裴樞,還有你身邊的所有人……”她伸手一一指過,“女王,你真的要爲了你的私慾,坦然令所有這些人,爲你犧牲爲你死嗎?”
“不用激將我。”景橫波按下裴樞的手,緩緩轉身,盯住了她的眼睛。
“你剛纔的選擇,現在我給你答案。”她脣角一撇,微笑,“我選擇,第二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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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可不可以要票呢?採朵花撕花瓣,可以、不可以、可以、不可以、可以、不可以、愛我、不愛我、愛我、不愛我、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