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國師在靜庭的最後半天,過得很平靜。
他一直呆在書房裡,恪守自己最後的職責,只在吃飯前,走到庭外,餵了喂小胤胤。
那隻駝羊已經長很大,看見他很親熱,近期這隻駝羊都是他喂的,一直都有護衛在一邊看守,食料之類都由別人準備,假國師也只是站在獸欄外,將食料投進盆子而已。
今兒他和護衛要了一把梳子,給駝羊梳梳毛,這不算過分要求,護衛送來了梳子,假國師梳下了駝羊很多細毛,駝羊今日卻似有些煩躁不安,在他梳毛時,不住試圖咬他衣角,假國師笑容微微不捨,撫摸着它的腦袋,輕聲道:“以後都沒法給你梳毛啦,你也捨不得我是嗎?”
養駝羊的宮役走過來,將駝羊牽起,每晚遛羊的時辰到了。
假國師退開一邊,一直望到駝羊離開自己視線,才慢慢向回走。
護衛都在一邊瞧着,想着餵了駝羊這麼久,有點捨不得,也是正常的。
夜雲浮動,天星微閃,平常的夜晚再次抵達,玉照宮和靜庭,都如往日一般,在黑暗中半掩巍巍宮牆,遠處提燈巡視的侍衛隊伍逶迤來去,燈火幽幽,照不亮偌大宮廷。
一盞燈在蒙虎手中悠悠盪盪,他身後跟着一個全身籠罩在寬大袍子裡的人。
蒙大統領親自帶路,四面巡視的護衛便不會接近,蒙虎默不作聲在前面走,並沒有從靜庭的正門出去,而是開了靜庭和玉照宮相連的那個側門。
“靜庭出去太招眼。”蒙虎低聲對身後道,“我還是帶你從玉照宮側門走。”
身後那人默然嗯了一聲。
假國師的衣服已經全部換過,並經過了搜身,確保沒有留下任何關於靜庭的痕跡,以及攜帶任何武器。
他還是那筆直姿態,連脖子都是僵直的,高領直到頜下,似乎這段時間假扮宮胤的生活,令有些習慣已經深入骨髓深處,離開也不會改變。
側門的門鎖有點鏽,鑰匙開鎖時發出吱吱微響,蒙虎想起以前這門是不鎖的,時時半掩着,方便女王隨時進出,這麼想的時候,就好像看見風流冶豔的女王,笑吟吟推開側門,將手中點心往他鼻子下一湊,問他,“香不香?高冷帝會不會喜歡?”
蒙虎脣角綻開一絲笑意,他覺得“高冷帝”這個稱呼再適合主上不過,女王就是會起綽號。
當然這個想法只能在心裡想想。
蒙虎暗暗吁了口氣,再次看見玉照宮的宮牆時,眼底掠過一絲厭惡之色。
現在佔據宮廷的那個女人,什麼時候滾蛋?
側門打開,隔壁就是原先的景橫波寢宮,並沒有因爲長期無人住就顯出破敗之像,依舊整齊乾淨得像日日有人居住。
渾身裹在寬大袍子裡的假國師,打量着那座宮室,眼底閃着奇異的光。
蒙虎當然無心給他介紹玉照宮的佈置,帶着他一路匆匆前行。往玉照宮西側門方向而去。
到玉照宮西側門方向,要經過女王寢宮,遠遠看去,女王寢宮毫無燈火,似乎已經安息了。
蒙虎下意識加快了腳步。經過女王寢宮門口時,忽然裡頭爆發出一陣尖利的嘶叫,隨即雜亂腳步聲起,似乎有人正狂奔而出。
蒙虎微微怔愕,隨即眼底浮現一絲冷笑,並沒有立即走開,而是站定了。
他站定時,已經換成了面對假國師和女王寢宮大門的位置。
“砰。”一聲女王寢宮大門被撞開,一人跌了出來,還沒落地就發出一聲慘叫,那假國師一驚,下意識要去扶,蒙虎對他一看,他立即停住腳步,還向後退了退。
那女子在地上掙扎着,好一陣沒爬起,似乎跌得很重,蒙虎就遠遠站在一邊看着她,眼底有種譏誚的神情,似乎對這一幕,等待已久。
大門後的院子裡一陣紛擾,似乎還有人追了出來。
門檻上的女子,終於滿面塵灰地擡起頭,額頭上血跡殷然,蒙虎看清了她的臉,先前那種冷笑的不出所料的神情,忽然變了。
“錦姑?”他愕然道,“怎麼會是你?”
他看看那宮女,又看看裡面,神情很有些不可思議——原以爲衝出來的會是明城女王,一直以來他都懷疑明城女王和假國師有暗通消息,但是抓不住證據,主上回來後,這兩人更加安靜,但今夜要送假國師走,這是最後的機會,這兩人如果真的有勾結,一定會在今夜掙扎一把,所以他特意帶假國師走玉照西門,以便經過女王宮室門口,誰知道宮殿門是打開了,人也衝出來了,卻不是女王,而是在這宮中已經十五年,他們都很熟悉的老宮女錦姑。
錦姑是他親自指派來女王寢宮的,看似伺候,實則監視。他有十足把握錦姑不會被誰收買,因爲這老宮女的一家老小,都在靜庭的照顧之下。
現在衝出來的是錦姑,真是出乎他意料。
錦姑額上有傷,卻捂着脖子,脖子上一道深深勒痕,蒙虎終於注意到,眼眸一眯,精光一閃。
宮門之後傳來喧鬧之聲,一個白衣女子赤足衝了出來,一大羣人跟着,叫喊:“陛下!陛下!”
蒙虎此時纔看見那追出來的,纔是明城,春寒料峭的天氣,她只穿一件薄薄的白寢衣,敞着領口散着頭髮赤着腳,以平常嬌弱姿態不能有的速度和力氣,狂奔而來。
只是她身後,都是宮胤特派的最孔武有力的嬤嬤,很快在宮道半途追上並捉住了她,將她死死架住,明城一改平日端莊,在衆人胳膊中猶自掙扎,頭髮亂甩,嘴裡發出一陣陣毫無意義的尖聲嘶叫。
“她是怎麼回事?”蒙虎有點震驚地問。
錦姑靠在門邊,猛烈咳嗽,好一會才嘶啞着聲音道:“……陛下好像是瘋了……”
“瘋了?”蒙虎一驚,“爲何沒有回報?”
“因爲傳召太醫不至,無法確診,我們也不敢亂說,想等她情況清楚了,再和您回報。”錦姑低聲道,“畢竟這是大事……”
蒙虎不說話。明城女王不受國師待見,是誰都知道的事,向來牆倒衆人推,她在宮中日子艱難也是常理,有點問題想傳太醫,太醫也不會立即就到。而沒有確診,宮女確實不敢直接就報女王瘋了。
“怎麼個瘋法?”
“一般都是半夜發作……哭罵打鬧,見人就掐。”錦姑道,“今晚不知道吃了什麼,尤其厲害些,您看我這脖子……”
蒙虎看見她脖子上勒痕,深紅髮紫,差一點就要人命,真真做不了假。
“宮人中有懂醫的,說陛下這是積鬱在心,所以……”錦姑微微喘息。
蒙虎默然,揮了揮手,那羣婆子立即將明城架了回去,明城猶自在掙扎蹦躂,發出一陣陣意義不明的格格之聲,聽不出是哭是笑。
她這個樣子,哪怕蒙虎一點也不喜歡她,心中也難免有些傷感,輕輕嘆息一聲,道:“自作孽,不可活……”
錦姑撐着宮門慢慢站起,蒙虎道:“你怎樣了?要不要着太醫給你瞧瞧?”
“奴婢是哪個牌名上的人,敢勞動太醫?”錦姑連連搖手,掙扎站起,但卻似腿軟,身子一晃要倒。
蒙虎下意識上前一步,扶住她。
錦姑仰身後倒,背對蒙虎,雙手向天,一個無法對蒙虎造成任何攻擊的姿勢。
蒙虎半蹲,接住了她的肩。
忽然“嚓。”一聲低響,一抹冷電,自錦姑衣領後射出。
兩人此時距離極近,冷電剎那入腹,蒙虎悶哼一聲,怒道:“你——”
他並不後退,也沒放手,雙手狠狠一捏,就要捏碎錦姑的雙肩。
忽然背後也有風聲,閃電般疾,蒙虎不得不放棄殺手,拔身而起,錦姑卻已經翻身而起,這剛纔還氣息奄奄的老宮女,忽然身形少女般靈活,手腕一翻寒光一閃,一劍掠過蒙虎咽喉。
血光濺射,蒙虎身子在半空中一頓,重重落入宮門前的花叢。
錦姑慢慢支起身子,先把半掩的宮門關上,以免被裡面出來的人看見。
女王寢宮門前冷落,侍衛們也少來,倒方便行事。
宮門前冷月悽悽,臉色蒼白的宮女和假國師,各自幽幽對望一眼。
夜色遮掩了很多神情,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眼底各自月光明暗,錦姑緊緊盯着假國師,半晌低低冷笑一聲,道:“果然很像。”
假國師慢慢將衣領捋平,將手中一枚極薄的匕首,插回了衣領特製的縫隙,他衣裳仿製宮胤常用式樣,本身就是高領,領子堅挺,再放一枚極薄匕首,根本看不出來。
他有點譏諷地道:“聽說他束領的珍珠有花樣,如今我在領子里加匕首,比起他的手段來,如何?”
錦姑斜斜偏臉,忽然呵呵冷笑一聲,道:“你也配和他比?”
假國師動作一頓,慢慢斜擡起臉,這個動作竟然也酷肖宮胤,冷然道:“雖然你是女王,但我建議你還是對我尊敬一些,畢竟你需要我的合作。”
“錦姑”默然半晌,忽然低低一笑,這一笑聲音柔媚,再不是剛纔那嘶啞老女人聲音,語氣也換了溫柔嬌怯的聲氣,笑道:“你說的是,咱們可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沒必要窩裡鬥。來,讓我看看你,”她對假國師招招手,“可憐見的,咱們靠駝羊互通消息這麼久,今兒纔是第一次見面呢。”
假國師並不靠近,只淡淡道:“我叫鄒徵。”
“還是叫你宮胤比較合適,”她嫵媚地道,“畢竟你以後會做他呢。”
“你記住這個名字,因爲我遲早會做回自己。”鄒徵眉宇間神態更冷漠了幾分。
女子淡淡一笑,及時將不以爲然的眼神轉了過去,伸手摸了摸臉,從懷中取出一張極薄的面具,遞給了鄒徵。
鄒徵戴上面具,赫然那是蒙虎的臉。
面具很精緻,一看就是出自高手,當然,和真正的蒙虎有細微差距,但黑夜裡,朦朧光線下,很難辨別。
明城輕笑道:“蒙虎看見出來的是錦姑,明城又被架了回去,便放心了。他卻忘記了,六國八部中,有一個精通易容和換臉的易國呢。有易國的面具在,讓錦姑發瘋變成明城,明城變成錦姑,有什麼難的?”
鄒徵看她一眼,眼底的不屑之色也收了收。不管這女王他也如何瞧不上,但對方明顯背後還有人支持,能拿到易國這種級別的面具就說明了問題。
狼狽爲奸的男女,對視着各懷鬼胎地一笑。
通過駝羊暗通消息已經很久,鄒徵不想做完替身後被滅口,扮演假國師的日子,也讓他嚐到了權傾天下御宇洪荒的美妙滋味,是個男人就無法抵禦這樣的野心誘惑,一開始緊張,後來適應,後來迷戀,最後他覺得,這個國師就該他來做,他無法想象自己做回平民該怎麼適應這樣的反差,他希望以後年年月月日日,都能在那寶座上,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俯瞰天下。
但在那樣嚴密的看守裡,沒有機會暗通消息,甚至無法找到盟友,他才能夠沒聽說誰統治的宮廷如鐵板一塊,但宮胤就做到了,哪怕他不在,所有人還是忠實地執行所有任務,便如他在一般不打折扣。他幾次試探失敗之後,忽然有一日看見了明城女王。
女王境況悽慘,卻讓他眼前一亮。
第一次暗通消息,是有人幫忙,在他洗臉的盆子底刻了字,告訴他可以想辦法和女王聯繫。那刻了字的瓷盆,在他洗完臉端出去後,就莫名其妙被打碎了。
之後他再沒有接收過這神秘人的任何幫助和暗示,想必靜庭這裡,混進來一次太不容易,所以對方只能勉強幫忙搭一次線,剩下的辦法還是要他自己想。
他便想到了駝羊,借餵食和梳毛之機,先收集駝羊的毛,再編織成袋子,袋子裡藏了紙條,藏在駝羊肚腹下的厚毛中,一開始紙條沒什麼內容,但很明顯,明城那邊也得了提醒,他去摸駝羊肚子時,發現羊毛小袋子沒了。
這便接上了頭,藉着散步的駝羊肚子傳遞消息,養駝羊的小宮役有一陣子不往女王寢殿去,讓兩人心急如焚,後來楚楚可憐的女王引起了小宮役的同情心,他遛羊散步經過女王寢殿的機會漸漸多了,兩人才能一來一往地商量。
一個想要不被滅口,永遠以假作真;一個不甘踐踏待遇,想做真正女王,一拍即合。但所有的計劃,都要等到宮胤回來,宮胤遲遲不回,兩人生怕夜長夢多,心急如焚,好在宮胤終於回了,而在他回來之前,兩人就已經商量好了,在假國師被送走的最後關頭,下手。
那時候,不能再不搏一把,那時候,也是宮胤警惕性最低的時候。
鄒徵戴好蒙虎的面具,還要去將花叢裡蒙虎的屍首再拖到隱蔽處,不遠處卻有燈火遊動,巡夜的侍衛路過了。
“走吧。”明城低聲催他,“關鍵是宮胤,只要速戰速決殺了宮胤,這邊蒙虎屍首被發現也無所謂。”
鄒徵點點頭,過去從蒙虎身上搜走了他的印鑑令牌等物,換穿了蒙虎的衣物,伸手扶住了她,明城又恢復了“錦姑”老而衰弱的模樣,一瘸一拐,跟着他向靜庭走去。
月色悽悽,照亮花叢中,靜靜平躺着的蒙虎。
……
這一夜的月色闇昧,似畫卷上模糊的暈染,以至於靜庭的光線,也籠罩在一片朦朧中。
靠近書房的密室裡,孤燈猶亮,那是宮胤還沒有休息。
鄒徵和錦姑走了回來,沒有經過任何阻礙,便進入了靜庭。蒙大統領是國師第一親信,有自由出入靜庭之權。
鄒徵之前並沒有進過密室,那不是他能踏進的地方,他眼神有些猶豫,想了想,在靠近密室的地方,踏重了腳步。
門聲一響,禹春從門內出來,和他擦肩而過時,撞了撞他的肩,低聲道:“小心點,主上心情不是很好。嗯,這位是誰?”
他看着錦姑,眼神審視。
鄒徵用氣音悄聲道:“明城那邊的掌事姑姑,我帶她來向主子彙報一件重要的事。聽說……明城瘋了!”
禹春怔了怔,隨即咧嘴笑道:“這可真是個好消息,想必主子聽了,應該會愉快些。去吧。”
鄒徵看他匆匆離開,低低籲出一口氣,爲自己能輕鬆過關感到慶幸——禹春和蒙虎纔是相處時日最多的朋友,他沒發現,宮胤自然也發現不了。
一轉眼看見明城眼色陰沉,知道她是爲剛纔那句“明城發瘋是個好消息”而不快,他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收斂情緒。
明城抽出手,轉過臉去,再轉回來時,眼神已經恢復了平靜。
禹春走後門就沒有關,從半掩的門裡,可以看見坐在桌前看書的白衣人,燈光下爲宮胤周身鍍一層冷白,烏黑的眉目因此更深邃幾分。
兩人離房門還有三丈,宮胤的眼神,忽然從書卷的上端掃了過來。
鄒徵下意識地心中一顫。
位高權重氣自威,這樣冷峻犀利的上位者眼神,令他不由自主地有些緊張。
此刻卻是明城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此刻她倒顯得平靜,低頭垂目,做溫順謙卑狀。
屋內,宮胤看見是蒙虎,表情倒平和了些,鄒徵迎上他的目光,急忙恭聲道:“主上,這位是女王寢宮掌事姑姑錦姑,剛纔她在女王寢宮被女王襲擊,屬下帶她來向主上回報女王情形。”
他和蒙虎朝夕相處也有一段時日,平日裡潛心琢磨這位大統領的細微動作表情神態和語音,此刻聽來,全無破綻。
宮胤目光在錦姑臉上流過,點了點頭。
兩人同時悄悄捏了捏袖子。
全身上下,隱蔽處,各有殺手,只等着對付大荒這個傳說中最強大的男人。
然後,慢慢走了過去。
……
拍賣會還在熱火朝天的繼續。
景橫波的小型拍賣會,逗比一個接一個拎出來,直接氣暈了禹國的胖子,也不知道是真暈還是假暈,總之親王翻着白眼,其餘人衣衫不整地扛着親王,狼狽而走,只留下一兩個等收錢和買東西的人。正好也應了“女王在你們就得滾”的承諾。景橫波在肉山們的身後揮舞着小手絹兒歡送,“下次記得見到我一定要滾啊……”
禹國胖子們一走,場中氣氛頓時放開,猶自有人高聲問景橫波,“可還有異人售賣?”
景橫波心想還是算了吧,七個逗比夠折騰死你們一堆了,還有的話就是賣紫微上人,你們消受得起嗎?
她小手絹悽切地捂住嘴,搖着頭,依依不捨地和愛寵逗比們告別,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你們都要好好的……好好的折騰他們……別玩死了……搞出點人命來就行……記得回家的路……誰最遲迴來我會告訴老不死搞死他……”
七個逗比猛點頭,戚逸眯着眼睛淫笑道:“我要去琉璃部學隱身術,以後你們拉屎啊睡覺啊上牀啊洗澡啊什麼的都得先給我磕頭,不然呵呵呵……”
陸邇感動地道:“聽說蒙國女人,很多都是大胸!謝謝你波波!”
武杉悲天憫人地道:“波波,阿彌陀佛,老衲有個問題,纏繞在心頭難決。不問出來佛祖都會怪罪我。戰辛聽說還有三個女兒,最大十二最小五歲,你說我是選大還是選小?一起都選了有問題嗎?”
司思妖嬈地扭着腰肢,“我要把商國王太子掰彎!聽說他居然敢追求你!”
山舞爾陸和伊柒被打包賣給了黃金部金召龍,金召龍之所以這麼大手筆一次性買三個,是因爲他一整晚被裴樞盯住冷笑,笑得他渾身發麻坐立不安,急需高級保鏢護駕。
他看着三隻一看就很牛逼的保安,心中大定,連身子都放鬆了不少。
那三隻在樂呵呵地咬耳朵,“一天割下金召龍一個零件,然後賣給裴裴好不好?一定能大賺!”
衆人不曉得女王和逗比們在說什麼,眼看他們“離別情深”,還頗感動了一把,有些小姑娘淚眼盈盈,感動地道:“女王陛下和她的屬下們感情真深!”
景橫波一步三回頭,“淒涼”地走回裴樞身邊,裴樞眉開眼笑地伸個懶腰,“賣了好,賣了好,煩死這羣瘋子了!”
他希望景橫波身邊最好誰都不在,就剩他少帥一個最合適。
景橫波摸摸鼓起來的腰包,先把他的五千兩金票還給他,又把先前那些女人集資的錢掏出來一一奉還,“哎,還錢啦還錢啦。先前他賣的色不作數啊,這事算了吧啊。”
結果沒一個女人答應,一起痛斥她,“女王陛下你不要太自私!據傳你已經有英白追求,又有商國王太子對你有意,現在你還要佔着裴樞,連他陪我們吃個飯逛個街都不給,什麼仇什麼怨!”
景橫波被罵得一鼻子灰,只得訕訕拿回自己的鈔票,在心中哭號——啊啊啊姑娘們你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我這是在拯救你們啊你們造嗎?和暴龍吃個飯散個步你們以爲你們還能全屍回來嗎……
沒辦法,色慾薰心,願打願挨的事兒她管不着,她嘆氣坐好,裴樞倒是很歡喜,摟着她的腰道:“啊,原來你這麼在乎我,連我陪別人散個步都不歡喜。”
景橫波沒好氣地甩開他的手臂,“行了啊。姐是有主的人,別動手動腳的,小心找男朋友來打你。”
裴樞忽然鬆了手,景橫波回頭看他,就看這傢伙收了先前的嬉皮笑臉,正挑着長眉,認真地看她。
“怎麼了?”她有點不安,以笑掩飾,“聽說要被揍,怕了?”
“我想,你的男人,是宮胤吧?你們複合了,對吧。”裴樞盯着她,慢吞吞地道,“不過你好像忘記了一件事。”
景橫波盯着他,心中泛起濃濃不安,因爲她也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對面,”裴樞指指金召龍,“那個是我的仇人。不過我還有一個仇人,你大概忘記了?”
景橫波的心,咚地一沉。
她想起來了,當初裴樞落入天灰谷,捱了幾年人間地獄般的日子,雖然是金召龍的手筆,但背後的始作俑者,是宮胤。
大荒右國師爲了懲罰裴樞當初的叛逆,以及爲了分化黃金部,使用了反間計,使金召龍自毀長城,裴樞淪入地獄。
這是深仇。
“景橫波。”裴樞盯着她,目光忽然劍般銳利,“如果有一日,我和宮胤沙場兵戎相見,你會選擇幫誰?”
雖然已經預料到這個問題,但景橫波還是張了張嘴,心頭猛然一堵。
裴樞和宮胤,真的是難解的死結啊,她在天灰谷中救他時,親耳聽過他對宮胤的詛咒,聽過他發的誓。
以裴樞的性格,有仇必報,絕不會放過宮胤。
而宮胤,一向以大局爲重,也絕不會允許裴樞這樣的強敵存在。
以前她恨着宮胤,一直沒有把裴樞對宮胤的這種敵意當回事,此刻終於面對,她卻不知道怎麼回答。
半晌她輕輕道:“我也要問你一個問題。我現在,是和宮胤已經消除了誤會。我喜歡他,你會不會因此恨我?”
不等裴樞回答,她握住了裴樞的手,誠懇地道:“如果你心中還有恨,覺得不舒服,你就千萬別勉強你自己來幫我,你可以恨我,丟棄我,甚至,可以拿我報復……”
裴樞忽然甩開了她的手。
動作如此劇烈,以至於她的手撞上椅子背,重重一聲。
景橫波沒有呼痛,她垂下眼去,知道自己的話,似乎又說錯了。
有時候體貼和理解,也是傷人的利劍。
“我可以允許你不愛我,不喜歡我,不接受我,”裴樞坐起身,指着她鼻子,一點也不客氣地道,“但請你別侮辱我。”
景橫波頭痛地揉亂頭髮——她寧可和一萬個禹國胖子鬥智,也不要和追求者討論感情問題。
這本是無解的命題,每一個答案都是傷。
“大丈夫恩怨分明,遷怒算什麼本事?你是你,宮胤是宮胤,我喜歡的是你,恨的是他。我不會混爲一談,你也別在我面前噁心地要把自己和他捆在一起。”裴樞斜眼睨着她,冷笑,“你代他承受我的報復?好個情深意重,怎麼就沒想過,這麼情深意重,是在刺激我?”
景橫波長吁短嘆,擡起頭迷茫地道:“不然你叫我怎麼說?我沒有資格要求你爲我放棄仇恨,同樣沒有資格要求宮胤爲了我放棄對你的警惕。我就是個夾心餅乾,中間的草莓餡,你們擠吧,擠吧,擠爛我拉倒吧。”
裴樞盯着她半晌,忽然又笑了,手一甩,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恩怨遲。現在管那麼多做什麼,喂,手甩痛了沒有?我來給你吹吹。”說完就來撈她的手。
景橫波給他這喜怒無常的性子搓揉得頭痛,怒瞪他一眼,乾脆搬着椅子離他遠點,卻聽他在身後,以從未有過的語氣幽幽道:“或許終有一日你會對我拔劍相向,那我只好抓緊現在你對我還好的日子,珍惜一日是一日,不是麼?”
景橫波聽得心又軟了,回頭看他,卻見他雙手枕頭,揚起一邊漂亮眉毛,滿不在乎地在衝她笑,又踢她的椅子腳,一臉騷情的樣子。
這男子性子當真難搞,景橫波覺得沒法和他溝通,因爲通着通着說不定就栽進了溝裡,只好專心應對拍賣。
拍賣會經過剛纔一場鬧劇,走掉了很多不着調的人,而景橫波現在有了錢,展示了實力,又因爲賣愛寵和逗比,和很多國家部族都有了點聯繫,因此後面的拍賣便顯得氣氛和諧,景橫波先後拍下了很多自己覺得有用的東西,一大部分是她覺得對宮胤有用的,一部分是她自己的,給耶律祁裴樞等等都買了,連二狗子都給買了一件鳥用絲甲。
一直到拍賣會尾聲,她才聽見商國禮官報出了自己的售賣品。按照慣例,拍賣品可以報出原主是誰,也可以不報,景橫波選擇了隱藏。
不知何時禮官給景橫波隨隨便便用紙包着的面具,加了極其華貴的盒子,此刻小心翼翼地捧出來,像捧個珍貴的易碎品,全場目光灼灼看着,景橫波哈地一笑,對裴樞道:“喲喲,拍賣還附贈華麗包裝?這盒子保不定比裡面東西還值錢吧?會不會有人拍下來之後,只要盒子不要面具啊……”
她話音未落,禮官高聲通報。
“第三十七號!易國王宮易王珍藏面具六副!”
全場轟然一聲。
大多數人神情興奮,欠身欲起。
禹國姬國等國的人,激動得唰地站起,幾近熱淚盈眶。
景橫波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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