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晨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客棧的房間。
“唔嗯.”
剛撐起上身,腦子便涌出一股脹痛感,一時間腦海有些昏昏沉沉的,忍不住沉吟一聲。
聲音剛落,外面便傳來一陣腳步聲。
吱呀
房門被輕輕打開,隨後穿着一身赤色勁裝的柴紅玉便出現在門口。
看到陸晨起身,她臉上閃過一抹喜色,然後快步朝陸晨走了過來。
“懷宇,你醒啦。”
“柴姑娘。”
陸晨揉着有些發脹的太陽穴應了一聲。
意識恢復後,記憶也如同潮水般涌來,僅片刻,他便回想起失去意識之前發生了什麼,頓時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抽。
居然會當場昏迷.
孃的,手術什麼的也太TM費神了吧,再多來幾場,怕不是得當場猝死
柴紅玉走到牀邊,矮下身,而後不由分說地探出手,輕輕放在陸晨的胸口上,通過心脈不斷感知着陸晨體內的狀況。
片刻後,她臉色微微一鬆。
看樣子就知道,陸晨只是單純的勞累過度,只要休息一會就好,身體並無大礙。
“懷宇,以後你可莫要再如此意氣用事了。”
收回手的同時,柴紅玉輕嘆一聲。
“雖說爲官者當勤政愛民,百姓有急,挺身而出理所應當,出手救那位姑娘也沒什麼不對,但總得分清主次,你如今身居高位,身系萬民福祉,若是有什麼閃失.”
陸晨擺了擺手。
“有陛下和聖王殿下在,出不了什麼事。”
柴紅玉作爲土生土長的中州人,自然知道聖王意味着什麼。
而女帝雖然沒有聖王那冠絕於世的可怕實力,但卻是大夏的實際掌控者,人皇至尊,帝王之道天下無雙,強橫無比,又有天材地寶無數,同樣不可小覷。
跟他們比起來,作爲玄極衛高手的璃月本身的實力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若是在他們全力保護之下還會出事,即便換做是如她這般的歸一境強者也白搭。
但即便如此,柴紅玉還是搖了搖頭,並不認同陸晨的話。
“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世上從來都不存在什麼萬無一失,陛下和聖王殿下即便再強,也不可能杜絕意外發生,若過度依賴,讓自己置身於險境,極有可能露出破綻,給敵人可趁之機。”
說着,她一臉肅然地注視着陸晨。
“謀國先謀身,如今朝堂之上越來越多奸佞之輩對你恨之入骨,恨不得殺之而後快,懷宇行事,當以保全自身爲上,這不光是爲了自己,也是爲了天下萬民,爲了大夏的江山社稷。”
對於柴紅玉的忠言,陸晨卻是輕嘆一聲。
“柴姑娘,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也知道你這是爲了我好,但是”
他掀開身上的被子,緩緩起身。
“若我這次對阿醜姑娘見死不救,下一次遇到類似的情況,就有可能做出同樣的選擇,然後用【我有苦衷】【要顧全大局】之類的藉口麻痹自己,直到徹底麻木。”
“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慣性,只要對自己妥協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次的妥協,足以摧毀任何信念,正所謂千里之堤毀於蟻穴,誰又能保證爲了所謂的大局妥協之後的自己,還能澄明本心,一往無前呢?”
聽到陸晨這麼說,柴紅玉一時間啞口無言。
不知道該怎麼再勸下去。
理智上,她應該反駁陸晨,讓他以後別再冒險,畢竟他現在於國於民實在太重要了,容不得一丁點差錯。
但陸晨說的也沒錯,他的堅持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顧全大局的一種體現。
說到底,他這也是在防患於未然。
於是柴紅玉開始糾結起來,神色變得有些迷茫。
“好了,不說這個了。”
陸晨沒有再跟她掰扯下去,而是直接說起了正事。
“柴姑娘,那位阿醜姑娘怎麼樣了?我昏迷了多久?昏迷期間,她的病情有沒有好轉?”
見他一開口就是公事,柴紅玉不禁在心中暗歎一聲。
也對,這纔是她敬佩萬分的陸總督,也只有這等舉世無雙的偉丈夫,才值得她無怨無悔地付出一切,甘願追隨。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在自己身上下功夫了。
也只有不斷提升自己的修爲,不斷變強,變得比任何人都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護陸晨。
一念至此,她便忍不住握緊拳頭。
這一刻,她的內心之中,前所未有地渴望力量。
甚至比飢寒交迫的孩童時代都要渴望。
片刻後,她快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然後迴應道:“你昏迷了一天,昨天你昏過去後,那位姑娘就被璃月姑娘送回了西平坊營地,今天一大早,她便帶着劉若薇劉主事她們過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具體什麼情況,我也不清楚,等璃月姑娘她們回來就知道了。”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位阿醜姑娘並沒有死,不然璃月姑娘早就回來向陛下稟報了。”
聞言,陸晨頓時鬆了口氣。
“劉主事她們到了?什麼時候的事?”
“昨晚。”
柴紅玉對劉若薇並沒有什麼成見,畢竟她只是知道有這麼個人而已,其他方面倒上沒有過多瞭解,也沒興趣瞭解。
“是嗎,既然她們來了……”
陸晨撐起身體,便要下牀。
“事不宜遲,柴姑娘,麻煩送我去西平坊。”
柴紅玉下意識地想要阻止,但是一想到方纔陸晨的話,便無奈地把原本勸阻的話嚥了回去。
“我先去稟報陛下。”
她站起身,交待陸晨在這裡等她一會後,便轉身離開了房間,快步朝女帝所在的閣樓走去。
陸晨倒也沒有不管不顧地走人。
很快,門外便再次響起腳步聲,而且理所當然的不止一道。
片刻後,女帝和柴紅玉的身影便出現在門口。
“微臣參見陛下。”
陸晨習慣性地朝女帝拱手行禮。
姜承婉擺了擺手,然後看着陸晨,輕聲道:
“陸卿,你昨天才因爲勞累過度昏迷過去,身體都還沒好利索,今天好好歇息一天,養足了精神,明天再過去好嗎?”對於女帝的好言相勸,陸晨卻毫不猶豫地應道:
“陛下,您的好意微臣心領了,但……微臣實在放心不下。”
“如今血疫肆虐,興平縣人心浮動,百姓惶惶不安,飽受折磨,微臣身爲朝廷命官,值此危急之時,豈能有片刻懈怠?”
見陸晨態度堅決,姜承婉頓時流露出一副真拿你沒轍的神色。
最後她只能暗歎一聲,無奈點頭。
不然還能怎麼辦?
難道還能用一杯昏睡紅茶把他幹趴下嗎?
在這種特殊時期要是這麼做了,陸晨只要不傻肯定知道怎麼回事,到時候又會怎麼看她?
早知道就讓他晚一天醒了……
得到女帝首肯,陸晨當即收拾一番,朝迫不及待地在兩人的陪同下離開了客棧。
“對了,陛下。”
上馬車後,陸晨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對女帝問道:
“聖王殿下呢?不跟我們一起過去嗎?”
姜承婉習慣性地撩了一下耳畔頗爲礙事的髮絲,輕聲道:“聖王有故人來訪,前不久出去了,朕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就不等他了。”
“有柴愛卿在,足矣。”
柴紅玉擡了擡手。
“多謝陛下信任。”
“故人?”
陸晨有些疑惑。
衆所周知,聖王來自於聖境,在去年神兵天降幫助女帝御宇天下之前,從未在凡俗世界現身,甚至壓根沒離開過聖境,如今他身處大夏帝都腹地,哪來的什麼故人?
“陛下是否見過那位故人,可知那人身份?”
見他對此頗爲在意,姜承婉稍微回想了一下,便再次開口道:“見了,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男人,看着沒什麼特別的,至於身份,朕倒是沒問,聖王也並未告訴朕。”
聞言,陸晨不禁有些無語。
大小姐,你曉不曉得滄溟聖王現在對大夏有多重要啊.
別的且不說,光是聖王那恐怖的威懾力,就是確保新政推行最基本的保障。
要是沒有聖王的全力支持,以女帝的威望,恐怕政令能不能出京畿之地都是問題,雖說長遠來看女帝決不能過度依賴滄溟聖境的力量,總有一天要擺脫這種依賴。
畢竟不可能每一任聖王都會像現在這樣無條件幫助女帝。
但凡事總有個過程。
就現在而言,女帝還離不開聖王的支持。
無論是天策府還是玄極衛,亦或者是逐漸嶄露頭角的方玉等經過陸晨調教的能吏,大部分都是聖境的人。
能信重的大夏能臣,他陸晨算一個,劉東陽、方平、夏言、吳嶽等也能委以重任,次一些的也有林逸、楚梵等後備人材,戰力方面,柴紅玉和顧思妙這兩個歸一境強者都是妥妥的保皇黨,禁軍在接連吸收了青寧軍和蒼翎軍以後,倒也成了強軍之列。
但總體來說,目前女帝掌握的力量,還不足矣支撐她獨當一面。
要是聖王被什麼人或者什麼事影響,突然不再支持女帝,對如今立足未穩的女帝來說,絕對是毀滅性的打擊。
這種情況下,你丫居然不關心聖王的動向
就好像人家聖王上輩子欠了你的,對你絕對沒有任何背叛的可能似的,這丫頭心也太大了點吧.好歹多問幾句,表達一下對聖王的重視啊
“怎麼了?”
見陸晨面有異色,姜承婉不由有些好奇地問道:“陸卿有什麼在意的地方嗎?”
陸晨收回心神,接着搖了搖頭。
“沒什麼,微臣方纔在想這次血疫的事,有些走神了,望陛下恕罪。”
這種事不好明說,他也只好隨便找個藉口糊弄過去。
姜承婉自然不會責怪陸晨。
“是嗎?那就好。”
陸晨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這丫頭.真讓人不省心啊.
罷了,回頭找聖王喝幾杯,看能不能套一下話吧。
言語間,馬車來到了西平坊入口。
三人陸續下車,柴紅玉很是自覺地走到陸晨身後,讓陸晨和女帝並肩而行。
姜承婉神色有些微妙地瞥了她一眼,接着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陸晨對她的小動作全無所覺。
此時的他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面前成片的病房上。
隨後他隨便喊來一個青寧衛將士,詢問了一下璃月所在的病房,在得知璃月現在就在甲字七號病房後,便快步朝七號病房走去。
“嗯?陸大人?”
剛走到營房門口,身側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陸晨下意識轉過頭看去,頓時看到一個身着白袍,腰間挎着個小藥箱的美麗女子正頗爲驚訝地看着他。
正是劉東陽最小的女兒,年紀輕輕便如當年蕭韻那般名動京師的才女,天工司下屬部門青囊局主事——劉若薇。
在看到劉若薇的瞬間,姜承婉那好看的眉頭幾乎本能地微微一蹙。
“是你啊,劉主事。”
陸晨微微一笑,和劉若薇打起了招呼。
劉若薇這時看清了陸晨身旁的女帝,趕忙快步上前,朝女帝拱手行禮。
“微臣青囊局主事,參見陛下!”
身爲劉家的大家閨秀,自然不會連最基本的君臣禮節都不懂。
姜承婉負着手,淡淡道:“劉愛卿不必多禮。”
“謝陛下。”
劉若薇恭恭敬敬地走完流程,這才緩緩起身。
緊接着,不等陸晨開口詢問,姜承婉便一臉肅然地注視着劉若薇,問道:“那位姑娘現在怎麼樣了?對抗血疫之事,你們有眉目了嗎?”
聽到自家皇帝親自詢問,劉若薇立馬正色道:“回陛下,經過青囊局所有人的努力,那位阿醜姑娘目前已脫離損命之危。”
聞言,陸晨頓時眼神一鬆。
脫離生命危險就好。
隨後他準備詢問一些細節,但每次他剛想開口,姜承婉卻先一步讓劉若薇具體說明那位阿醜姑娘的現狀,而且一邊聽一邊朝裡面走去。
問話的是皇帝,陸晨一個做臣子的自然不好出聲打斷。
而且姜承婉問的也是他想知道的,沒必要重複詢問,於是他便默默收聲,準備聽劉若薇講述。
同樣因爲問話的是皇帝,劉若薇只能對姜承婉彙報,從頭到尾都沒能再跟陸晨搭上第二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