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女帝提起賞賜這種對他而言蛋疼無比的話題,陸晨趕忙擺擺手。
“陛下,石炭能夠成功開發,並非微臣一人的功勞,而是天工司所有人不懈努力的結果,微臣不過是盡了本分,頂多只是僥倖想到了相關工藝的一些關鍵罷了,真正爲此傾盡全力,開發出能夠除去石炭中的有害物質的,是天工司的諸位同僚,尤其是蘇姑娘,要不是他們廢寢忘食地驗證各種物質的性質和反應原理,這項能夠造福天下的工藝也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開發出來,微臣,又豈敢獨自居功?”
“爲君者,當賞罰分明,一碗水端平,陛下要賞賜有功之士,也應該先賞賜蘇姑娘他們。”
聽到陸晨這麼說,衆人頓時感動不已。
而蘇凝見陸晨竟然接二連三地在女帝面前提起自己,爲自己請功,甚至爲此不惜自貶身價,不由得深深地看了陸晨一眼,眼中悄然閃過一抹異樣之色。
女帝卻是莫名嘆了口氣。
“陸卿,朕知你不貪戀權位,也不在乎功名利祿,但是,該是你的就是你的,誰也奪不走,也讓不出去。”
說着,她緩步走到陸晨跟前,一臉認真地注視着他。
“這段時日,陸卿你的表現,朕一直看在眼裡,論勤勉,你不僅要建立天工司衙門,爲證明格物之道可以興國,絞盡腦汁思考石炭去雜工藝,還要兼顧工部要事,讓各項事務正常運轉,每天第一個到公房,在紫極城快要落鎖才離開,甚至好幾次在公房裡勞累到暈厥過去。”
說到這裡,她突然揮了揮右手,下一秒,一道光幕便出現在身旁。
那是回溯術式連接的光幕。
卻見光幕裡,陸晨正趴在桌子上,眼睛緊閉,臉上透出明顯的疲憊之色。
周圍是擺放整齊的文書,窗外,一輪明月高掛於天際。
從周圍的陳設,能夠很明顯的判斷出,他所處的地方,是工部衙門的公房內。
“論貢獻。”
女帝接着道:“天工司是陸卿你提議的,沒有你就沒有天工司,格物興國也是你提出的,就連石炭之事最關鍵的突破點,也是你找到的,其後的試驗驗證,制定標準等等,也有你參與其中,而且起到了極大的作用,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處能離得了你?”
“若是陸卿你不是首功,那誰配得上這份榮譽和賞賜?”
聞言,衆人面色愈發動容。
他們不禁回想起在天工司的點點滴滴。
陸晨幾乎充斥着他們鑽研石炭,鑽研格物之道的全部。
自從接觸這位沒有絲毫架子的當朝第一寵臣開始,陸晨不僅時常有驚人之言,經常讓他們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爲他們帶來各種前所未有的研究思路,困擾他們多年的難題接連迎刃而解,還提供各種物質上的一切支持。
要人給人,要錢給錢,要物給物。
他們自從在蘇凝的推舉下加入了天工司,就沒爲錢財之事擔憂過,要什麼材料,玄極衛馬上就能搞來。
最後,他還不辭勞苦,親力親爲,在鑽研之事上做到了極致……
蘇凝突然站了出來,目光炯炯地看着陸晨。
“陸大人,陛下說的沒錯,無論是天工司的成立,還是石炭的研究,陸大人您都居功至偉,我等不過是聽從您的吩咐罷了。”
“我等就算真的有功,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苦勞罷了,我們做的事,換了誰來都能做,但大人您卻是無可替代的關鍵,所以,大人您的好意,下官心領了,但下官並非寡廉鮮恥之人,實在無法心安理得地拿走本該是大人您的功勞。”
“還請大人莫要置在下於不義!”
最後那句話有些重了。
但其他人在這話落下後,卻是毫不猶豫地跟着蘇凝把陸晨送給他們的功勞推開,甚至反過來勸陸晨。
見衆人居然有如此高的覺悟,陸晨“感動”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我特麼……真是謝謝你們了哈!
女帝分析得有理有據,天工司的一衆官員紛紛慷慨陳詞,一下就讓陸晨沒有了拒絕的理由。
要是強行抗拒,系統的警告估計馬上就要來了。
無奈之下,他只能接受馬上就要升官的現實。
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只能享受了。
於是他只好想辦法拖延論功行賞的時間,以石炭的開發尚未徹底完成爲由,請求女帝等一切塵埃落定後再進行封賞,讓他撐到系統獎勵結算週期結束的那一天。
距離週期結算還有三天,堅持了這麼久,他可不想在最後關頭被女帝輕飄飄的一個手諭,或者中旨給升了官,以致前功盡棄。
反正他也沒說謊,事實就是石炭剛剛完成去雜,還沒真正運用起來,至少蜂窩石炭、石炭爐什麼的總得搞起來吧?這些沒完成,就還不算徹底的成功,只是大局基本定了而已。
女帝稍微想了一下,便同意了陸晨的請求。
反正陸晨的功績就在那裡,跑不了,也拿不走。
更沒人敢拿。
倒也不必急於一時。
與此同時。
太和縣,黑山山腳。永平村。
楚家今天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楚的準岳父嶽大山和未婚妻嶽清清。
“哥兒。”
兩人一進院子,看到一臉憔悴,精神也有些恍惚的楚,嶽大山便快步湊上前,輕喚一聲。
熟悉的聲音讓一身素衣的楚如夢方醒,下意識地擡起頭。
當他看清嶽大山和嶽清清時,不由得微微一怔。
“嶽伯父,清清,你們怎麼來了?”
他的父親楚湛和嶽大山是袍澤,楚湛的胳膊就是爲了救嶽大山沒的,所以兩人一回來,嶽大山就將自己的小女兒許配給了楚湛,兩家就此結親。
而且嶽清清從小跟楚一起長大,青梅竹馬,而且小時候還經常嚷嚷着長大後要嫁給楚,這門親事,也算得上理所當然。
然而,自從大鬧縣衙一事結束,以前偶爾會過來串個門的嶽大山就沒來過了。
或者說,自從他們家成了太和縣公的食邑開始,兩家就很少走動了。
而現在,兩人突然過來,讓恍惚中的楚不禁有些驚訝。
“來看看你和寶兒。”
嶽大山莫名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後頗爲關切地問道:“你們還好吧,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楚湛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也正因爲知道,他今天才會過來。
嶽大山說話的同時,一旁的嶽清清臉上卻閃過一抹不耐之色,似乎是感覺父親有些磨嘰,沒有直接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
不過她倒也沒說什麼,而是很平淡地跟楚打了聲招呼。
楚搖了搖頭。
“還好,有個好官和公爺一起幫我們追回了十石糧食,我和寶兒現在暫時不愁吃喝,也沒遇到什麼麻煩,這裡的鄉親都很好,不僅不會爲難我和寶兒,還處處幫襯我們。”
嶽大山撓了撓頭。
“是嗎?那就好…那就好啊.”
說着,他突然歉然道:“對了,前幾天我們家出了點事,沒能過來……”
“沒事。”
楚嘆了口氣。
“伯父有這份心就好。”
聞言,嶽大山不由得面露慚愧之色。
這時,一旁的嶽清清突然開口說道:“爹,您不是有事要跟哥哥說嗎?”
楚頓時有些疑惑地看向嶽大山。
嶽大山有些責怪地看了女兒一眼,但是見她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還是不由得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
做父親的,終究不能把女兒往火坑裡推。
“是這樣的。”
在楚疑惑的目光中,嶽大山咬了咬牙,而後沉聲道:“哥兒,這幾天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你和清清的婚事……還是算了吧。”
這話一出,楚只是稍微怔了怔,在反應過來後,卻只是搖了搖頭。
臉上並沒有太多波瀾。
似乎早有所料,只是沒想到這一天這麼快就來了而已。
“這樣啊好吧。”
沒有什麼掙扎,也沒什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之類的熱血之言,而是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伯父,清清姑娘,請稍待片刻,我這就去拿婚書。”
說完,不等兩人迴應,他便轉身朝裡屋走去。
看着楚離開的背影,嶽大山神色不由變得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