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出村
我心頭大驚！這種驚不同於被鬼魂嚇唬或者遇到什麼危險，準確地說是得知真相後的憤怒。我在亂墳坡經歷了那段比死還難受的事後，內心一直祈盼當初馮珞頤說的話是假的，我不是爺爺和劉青玄用來度劫的人。
可莫煙塵說得明白：我如果在亂墳坡遭遇不測，那劉青玄、我爺爺，還有我父母，都會沒事，這不是用我來度劫是什麼呀？好歹現在我對修道方面的知識也算是個入門級的了呀！
好半天后，我才顫抖着聲音問莫煙塵：“你的意思，是我沒能爲他……他們擋劫？”
莫煙塵不知我心中所想，微笑着回道：“是呀！你那丈夫是鶴鳴山正一教中的佼佼者，也算是道家有頭有臉的人物了。但他天生劫數太多，註定天殘地缺，偏生他又生就一顆佛心，很多事不願做得那麼絕，所以經他處理的事，多半都會有轉機。”
“這種行事方式自然容易結到善緣，於大道來說也多了分仁慈。可惜現在的世道，知恩圖報者又有幾人？別說十中有一，能百中得一便是大幸了！就拿這次的事來說，劉青玄自身劫數如果能解，他超度的這些亡魂肯定都得以安撫，等待超生的。”
“可惜最後他自身難保，這些死鬼又都心存怨念難解，本已經到了地府忘川，卻又全部迴轉陽世，終於找到你的頭上來了……”
莫煙塵講了很多陰陽和修道劫數之間的事，但我只在意自己是劉青玄和爺爺用來擋劫這一件，心頭有個聲音一直在吶喊：我果然是被人利用的，果然是被你們用來擋劫和化災解難的工具……
月娘肯定是從我的神色間，感受到了我的憤怒，待莫煙塵說完後，冷冷地接話道：“王珂，天地大道，說到最後其實就是個人小道！我們修道，能造福蒼生固然是好，但想修成正果，首要的卻是先要修好自己！”
她講的道理我已經明白了，無非就是奉勸我要守住本心罷了！但我心裡的憤怒也是本心發出，不知真相也就算了，明知自己成了別人的工具，難道還要任人利用不成？
嘆了一口氣後，月娘接着說：“橫看成嶺側成峰！很多事情不能從單一的角度去判斷，不到最後，是絕對不可以太主觀的，這也就是那句‘蓋棺定論’的由來！”
我雖然不敢跟月娘頂嘴，但心裡還是被怒火淹沒，第一次以同樣冷漠的語氣回道：“事情總有真相大白那天的！”
莫煙塵聽着我們的對話，終於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連忙解釋：“我說小姑娘，王老先生和劉青玄對你如此安排，那可是被逼梁山後的無奈之舉。別的不說，你是王氏一脈第三代唯一的人，王老先生把你奉爲掌上明珠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捨得把你往火坑裡推呢？”
對我爺爺，我還是相信的，畢竟知道了家庭身世後，我已經理解他了！退一萬步講，憑爺爺和父母含辛茹苦把我養大成人，就算他們真的利用我，那我也心甘情願。
可劉青玄就不一樣了，我願意嫁身於他，已經是看在他那兩天救我的份上，可他憑什麼認識兩三天就把我當成擋劫的工具？我甚至懷疑他早就有預謀了，要不爲什麼我小時候他會出現在我們村，我長大出事後他又及時來到我家？
莫煙塵解釋完後，見我猶自怒氣未消，長嘆了一聲後對月娘說：“看來你是對的，我這次要來強行讓你還俗，還真的是不到時候，我本來以爲你們家這……”
“別說了！”
月娘真的是不願意讓我知道她和莫煙塵之間的事，搶了一句後嘆道：“緣分緣分，緣講的是天意，分講的是時刻！時候未到，天意也終難爲！這樣吧，你此次前來也是緣，把王珂帶出去，讓她去歷練一番，待了卻了她的心中之結，我這小小道觀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她明明是在拒絕莫煙塵，但莫煙塵卻是滿臉喜色，側頭看着我笑道：“小姑娘，明天我帶你出村，去找你的家人。你的底子很好，又得月娘傳授那麼長時間，只要別去招惹那些大是大非，要在圈子裡尋訪打探一點消息，那是足夠了！”
月娘卻反駁道：“莫道兄，你可別亂說！你問問王珂，她來我這道觀後，我可有親自傳授過她什麼東西嗎？再說你也太小看我了，要是我收個徒弟，教了那麼長時間，至於連幾個忘川河回來的怨鬼也收拾不了？”
莫煙塵愣了一下，連忙點頭道：“那是那是，我的意思呀……是說她畢竟在你這住了那麼長時間，好歹也沾了一身三清道氣，現在外出的話，多少也算有點道……道緣的人……所以……那個……”
可能感覺有點難以自圓其說，到最後他話鋒一轉道：“修道人講究不結因果！今晚我深夜叨擾，害你大冷天大半夜的爲我做飯，作爲回報，明天我帶你下山後，就順便傳你一點道家術法吧！”
我正要感謝，月娘卻先起身，向莫煙塵微微躬身道：“感謝莫道兄垂憐！但各人自安天命，你把王珂帶出去後，如果太過關心她王家的事，那恐怕下次再來，我還得以菜刀相迎了！”
“哈哈哈……我理會得的！我不教她認字，只指點她哪些字該用在什麼地方，這樣是說得過去！”
莫煙塵應了一句後，不再提我的事，也不再提關於月娘的事，就只天南地北地講一些稀奇古怪的經歷，比如他在某省見到個什麼冤鬼，致使全村半數人瘋癲不已；在某市遇到個假風水大師，騙了貪官市長几百萬……
我無心聽那些奇聞異事，不是不相信，而是沒有那個心思！心想莫煙塵遠道而來，定跟月娘有些私密的話要說，收拾了碗筷後便回房去了。
躺在牀上的我卻無法入睡，想起劉青玄對我的意圖，只覺他比我那師叔公何光善還要壞上百倍，直對他恨得牙癢癢！一時又想到終於可以出村，去找尋自己的家人了，便有些興奮！再想到自己當初的那些同學，現在都在上大學時，心頭卻充滿遺憾……
奇怪的是我走後，莫煙塵和月娘也沒再交流什麼。我去窗戶那看過，兩人都沒去休息，卻都只是在正房的三清神像下面，一人打座入定、一人則忙着畫符什麼的！
渾渾噩噩地到了天亮起牀時，莫煙塵早已收拾好包袱，正坐在正房屋檐下等我。我收拾了一番後想去跟月娘告別，但月娘卻早就已經上山砍柴去了。
想着五個月來她就像自己的母親一般，默默地在關懷和照顧自己時，我心頭一陣難過，暗暗發誓辦完自己的事，便回來這陪着她，並儘量促成她和莫煙塵之間的“緣分”。
臨出門的時候，莫煙塵笑道：“月娘對你也算費盡苦心了，你可知道她平日裡出現在電視機裡，用的乃是靈魂出竅，最是傷神！要是她再這樣和你交流下去，十年八年她的功力也不見得會有所增長。特別是像昨晚那樣，沒電了她還出現，不休息個十天半月是補不回來的。”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但我還是什麼也沒做就走了。月娘待我如此，自然是對我上心至極，她那性格，必定是不喜歡我表達什麼的，默默地離開就好！
按我的要求，莫煙塵先隨我回了一趟家。
令我沒想到的是，僅僅五個月的時間，我們村子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全村被政府搬遷到鎮上，村裡再無一人不說，進村的道路上還立了塊警示碑，上面說因發現我們村子有個廢棄礦洞夜間會釋放有害物質，早七點前和晚六點後，禁止一切人員過往和進村。
對此莫煙塵的解釋是：村子李家發生的命案驚動了很多人，導致村民恐慌出現幻覺，經上級評定，此地暫時不宜再住人，所以統一安排搬了出去。
其實他完全沒必要解釋，我跟月娘在電視機裡學的道術不少，道家的一些東西也算有了見識！村子裡肯定是出現了很多靈異之事，纔會引起村鄰恐慌的，否則有誰願意搬離祖祖輩輩生活了幾百年的地方呢？
沒有人煙的地方如果是荒山野嶺倒不覺得，但明明村裡的房子都在，卻看不到一絲的生氣，那種氣氛便顯得有些詭異。
所以我只回家去看了一眼，便匆匆地隨莫煙塵離開。
不過在鎮上的時候，我遇到了我們村裡的一個嫂嫂，從她口中印證了我的猜測，村裡後來確實發生了很多事。那些事我沒聽她細說，只是當我問起她我家的情況時，她對我說我嫁給劉青玄不值。
那個嫂嫂告訴我，劉青玄用花轎送走我後，第二天便在村子中央擺了個神壇，在那拜了三天的神。起初大家倒沒啥意見，可那三天內村裡怪事百出，村民們終於忍不住了，便將他趕出了村外。
據說劉青玄當時不願意走，說他是我家的上門女婿，村民們沒有權力趕他走，後來是有個從縣城來的女學生找來，他纔跟着那女生走了。
“大家都說，那個瘸子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嘴上說做了你老公，又跟着別的女子跑了，所以你們家真的很不值！”
嫂嫂最後那句話，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