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未能讓苗氏如願,她不僅沒暈死過去,反而看得清清楚楚,二舅爺搖晃着中指步步逼進,在苗氏眼前繞了幾圈,遲遲沒有搭上她的手腕。
這種折磨令苗氏生不如死,凌遲致死遠不及給她一刀來得痛快,她滿腦子想着推開這個糟老頭,渾身卻使不出力氣,那雙腳徹底癱軟,連站也站不起來。看來,她今兒個是死定了!
二舅爺賣了一會兒關子,始終沒有碰到苗氏,衆人的目光集中在他那根中指上,屏息凝神大氣也不敢出,苗氏的肚子裡究竟藏着什麼秘密,謎底很快就要揭曉了。
忽然,二舅爺收回手倒背在身後,朝柳老孃撇撇嘴:“給俺找根紅線來!”
“紅線?”柳老孃故作驚訝,殊不知這是她跟二舅爺事先串好的戲碼,她不解地皺眉道,“她二舅爺,你要紅線做啥?”
二舅爺很配合地挑了挑眉,做出一副深不可測的模樣,良久才道:“你叫俺給你親家的媳婦兒瞧病,俺答應了,不過,這怎麼瞧可就是俺的事了,用得着你多嘴嗎!”
“是,是,全聽您的……”柳老孃誠惶誠恐地連連點頭,不好意思地拉了下目瞪口呆的“木頭人”玉順,“她婆婆,哪兒有紅線,你快找一根……”
玉順愣了半天,朝候在門外的翠菊招招手,把她叫到跟前,結結巴巴地說:“紅線……菊兒……哪有紅線……”
廳堂發生的事翠菊聽得一清二楚,她瞅瞅二舅爺和柳老孃,心裡很是困惑,順從地應了聲:“好,我這就去拿紅線來!”
望着翠菊匆匆離去的背影,阮氏不由陷入了沉思,直到想起什麼才試探地開口道:“她二舅爺,您找紅線是不是要懸絲診脈?”
“懸絲診脈?”衆人不約而同驚呼了聲,難以置信地盯着氣定神閒的二舅爺。
原本昂着頭閉上眼的二舅爺輕笑了聲,緩緩睜開眼睛,頗爲讚賞地看向阮氏:“不錯,不錯,讀過書的就是不一樣,這都被你看出來啦!”
阮氏又好氣又好笑:“她二舅爺,這又不是皇室宮廷,您也太講究了吧!嗨,自家媳婦哪用得着懸絲診脈,您直接給瞧瞧就好了!萬一看不準,不就誤事了嘛!”
阮氏略帶嘲諷的語氣二舅爺聽着心裡厭煩,他斜眼瞥過去:“這就是俺的規矩,男女授受不親,除了柳家的後輩,其他人家的小媳婦大姑娘俺是絕對不會碰的。”
“哎呦,您的規矩真不少啊!”阮氏忽然覺得不太對勁兒,若有所思地打量柳老孃,納悶道,“剛纔您爲我把脈,不也是沒用紅線嗎!”
二舅爺彷彿早就料到她會這麼問,一秒鐘也沒停頓,脫口而出:“你都這把年紀了,跟人家小媳婦比啥!”
此言一出,阮氏那張臉紅了又紅,玉順匆忙低頭纔沒笑出聲來,碧珠忍俊不禁撲哧大笑,就連許老夫人也沒忍住咳了幾聲。柳老孃憋住笑,朝尷尬的柳葉兒使個眼色,一切盡在不言中。
柳葉兒心裡的懷疑得到了證實,她娘果然有事瞞她,不知道她娘這回要對付誰,苗氏還是阮氏,亦或是碧珠?
翠菊送來紅線,二舅爺抽出一根,拇指和中指捏住一頭,另一頭系在苗氏手腕。苗氏的臉慘白慘白的,那根線像是扎進肉裡吸她的血,而她,命不久矣!
其他人或許只是關心苗氏和她肚子裡的許家骨肉,阮氏、柳老孃和柳葉兒卻是各自盤算另有想法。阮氏覺得自己估摸的沒錯,苗氏假懷孕的事一曝光,二房那邊準得焦頭爛額。柳老孃表面上毫無表情,心裡卻是舒坦得很,大房也不是個好東西,想利用她對付二房門都沒有。柳葉兒很不安,不知道二舅爺一開口將對誰不利,心裡雖是過意不去但也不能當面揭穿,耍心機的人畢竟是她娘啊!
二舅爺晃幾下紅線的工夫,有些人的腦筋已經轉了好幾圈,看他鬆開紅線都很緊張,盯着他乾癟乾枯的嘴巴,心臟砰砰狂跳。當事人苗氏乾脆閉上眼睛裝死,管他說了什麼,她都一概不認,能拖多久拖多久,她不好過也得拉着許家昌墊背。
“這個……”二舅爺拖着長腔嘖嘖出聲,“小媳婦的胎息很不穩啊,估計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了,這不行哪,得等她平靜了才能瞧,要不然發生意外俺可擔待不起!”
“瞧不出來?!”阮氏傻眼了,這老傢伙是裝傻還是真傻,整出個懸絲診脈,現在又說沒法瞧。
苗氏身子一顫,整個人歪倒在碧珠懷裡,不敢相信地擡眼看二舅爺,這、這就是劫後餘生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叫花子不是來克她的麼?怎倒反過來幫她了?
二舅爺一本正經地說:“俺向來是有啥說啥,小媳婦的脈搏很亂,你們應該讓她好好休息纔是,做點好吃的,養得白白胖胖俺再來瞧!”
這又不是養豬,還白白胖胖哩!碧珠翻了個白眼,她兒子沒說錯,這位二舅爺就是個大騙子!矇住了阮氏那個蠢貨,又想來蒙她,瞧不出來她媳婦懷的是小子還是姑娘,怕露了餡才說瞧不出來!哼,這下沒轍了吧!
阮氏很錯愕,碧珠很得意,苗氏很慶幸,玉順很納悶,柳老孃很滿意,柳葉兒很糾結。
許老夫人難掩失落的神色,雖然急着知道孫媳婦的情況,但二舅爺這麼說她也不好勉強:“好吧,我會讓人好好照顧苗兒,等她身子好些了再請您來瞧!”
說完,許老夫人看了眼王媽,王媽隨即心領神會,客氣地招呼道:“她二舅爺,親家母,你們忙活半天也累了,我帶你們去客房休息,老夫人有賞!”
柳老孃笑得開懷:“老夫人哪,您咋這麼客氣呀,賞什麼嘛,都是自家人啊自家人……”
許老夫人笑得也很燦爛:“應該的,應該的……”
阮氏不相信自己會看錯,但那位二舅爺也不像是江湖騙子,她的毛病京城太醫也不一定能看出來,絕不是隨口蒙人的。難道,他當真沒瞧出來苗氏的脈象?還是,苗氏確實有孕在身?不管是哪種原因,阮氏都覺得自己很失敗,設計好的一齣戲就這麼散場了,她想看的什麼也沒看到!
柳老孃和二舅爺隨王媽來到客房,屁顛屁顛地等着領賞。柳葉兒看不慣她孃的做法,當着大家的面也不好意思說出來。阮氏想請二舅爺爲許家恆把脈,又擔心他是個不負責任的遊醫,萬一沒病看出病不就是自找麻煩麼!
丫鬟們端進來各式各樣的水果糕點,都是二舅爺見也沒見過的,他拼命地咽口水,肚裡的饞蟲叫得一聲比一聲響,要不是爲了維護柳家長輩的面子,他早就存不住氣撲上去了。
王媽簡短地說了幾句客套話,帶着丫鬟們離開了客房,玉順端起一盤糕點遞到二舅爺和柳老孃面前,殷勤地笑道:“親家母,她二舅爺,你們辛苦了,先用糕點,待會兒我讓廚子燒幾道菜送來。”
柳老孃看着盤子裡鬆軟的糕點,心想一定很好吃,不過她捨不得吃,她想留着帶回家給孩子們。
“她婆婆,不用客氣,就放那兒吧,我們想吃自己來。”柳老孃目不斜視推開盤子,看上去根本就不稀罕這些東西,“其實我們都是吃過飯來的,一點兒都不餓,是吧,她二舅爺?”
話音未落,卻見二舅爺雙手輪流抓起糕點往嘴裡塞,聽到柳老孃問他,嘿嘿傻笑道:“俺餓了,俺很餓,大早上就出門了,中午吃的那塊饃饃還不夠塞牙縫的……嗯,嗯,好吃……”
“她二舅爺,您慢點吃,這些都是您的……”玉順望着這位骨瘦如柴的老人,心裡很是同情,忙不迭地端來所有的盤子,“我這就去叫廚子燒菜,您等着,翠菊,你留下來服侍親家母和二舅爺。”
“婆婆……”柳葉兒實在不想麻煩玉順,難堪地喚了聲。
“沒事的,你陪你娘說會兒話吧!”玉順微笑着拍了下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
玉順前腳剛走,二舅爺就把盤子抱在懷裡狼吞虎嚥起來,柳老孃瞪着他手裡的糕點,這可都是她的孩子做夢都想吃的東西,他怎麼全給吃了。二舅爺沒瞧見她眼裡的飛刀,這麼好吃的糕點誰不喜歡,更何況他還餓着肚子。
“二舅爺,您喝口水……”柳葉兒想問問她娘和二舅爺打的是什麼算盤,現在屋裡只有翠菊,翠菊不是外人她可以當面問清楚。
“咳咳……“二舅爺吃得太急,噎得直翻白眼,喝口水纔算緩過勁來兒,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柳老孃掃向盤子裡的碎渣,氣得頭腦發脹,沒好氣地哼道:“她二舅爺,您慢點吃,沒人跟您搶!”
二舅爺心滿意足地摸摸肚子,毫不在意地笑道:“好吃,真好吃,有錢人就是好啊,怪不得人們擠破頭都想多賺點錢,看來以後俺也不能那麼實誠,兩包糖就給打發了……”
柳老孃還要說話,柳葉兒上前一步站在他們中間,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娘,你要二舅爺幫你做啥了?”
“呃……”柳老孃愣了下,隨即笑眯眯地說,“傻孩子,你瞎尋思啥啊,我不就是請二舅爺幫你瞧瞧麼,我做啥啦,我能做啥?”
柳老孃雙手一攤做無辜狀,不管柳葉兒多着急她還是裝傻,二舅爺一看情形不對,埋頭猛吃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