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認定柳家二舅爺是個江湖騙子,故作高深裝成神醫前來造勢,純粹是柳家母女自導自演的一齣戲,目的就是鞏固柳葉兒在許家的地位。不料,那位看似邋遢沒啥本事的二舅爺爲阮氏把過脈,居然能看出來她年輕時候小產落下病根。
許家人不由自主聯想到天生不會說話的許家慧,原來都是當孃的造的孽。二房那邊原本就是看場笑話,大房和三房誰輸誰贏無所謂,只要鬥得好看就行,最好鬧得許老夫人大發雷霆不歡而散,沒想到柳家二舅爺連多年前的秘聞都挖出來了。
阮氏身爲正妻,小個產竟也偷偷摸摸不讓人知道,這究竟是許家不待見這位媳婦還是她故意隱瞞呢?不過,這種事有什麼好隱瞞的,又不是見不得人的醜事,不就是沒保住孩子嘛!
碧珠心裡嘀咕了半天,若有所思地看向許老夫人,許老夫人的表情看起來很詫異,顯然當年她也被矇在鼓裡。許家昌的腦子算賬做生意不靈光,胡思亂想卻是很好使的,尤其是那些不能見光的齷鹺事他想得比誰都快。
儘管阮氏表面上很鎮靜,但從她發白的脣顫抖的手還是能看出來她很緊張,許家昌等不及借題發揮大鬧一場,礙於母親遲遲沒有給他信號,只能忍着不發作。當碧珠剛轉過頭使個眼色,他立刻就充起了炮灰。
許家昌樂意做炮灰,反正許家的家業怎麼輪也輪不到他,不如心安理得做條無憂無慮的米蟲,高興的時候說幾句人話哄長輩們開心,心氣不順也不能讓別人好過。只要有碧珠撐腰他什麼也不怕,阮氏是他們二房共同的敵人,除了許家彥那個沒出息的不敢吵也不敢鬧,其他成員都致力於鬧到許家暗無天日。
阮氏心虛氣短不敢反駁二舅爺的話,莫非她心裡有鬼?該不會是這沒保住的頭胎不是許家的吧?好傢伙,這消息太勁爆啦!許家正室夫人婚前與人有染,倉皇墮胎只爲嫁入豪門,無名野男人不知所蹤,無辜野孩子慘死腹中!這種八卦不就是鄉親們最愛聽的嗎,只要他放話出去,保準這阮氏從此再也擡不起頭,說不定許老爺一氣之下休了她,二房順利上位天下太平!
許家昌打着他的如意算盤,一臉賤笑:“哈哈,哈哈……”
柳葉兒看他這樣就知道這傢伙準沒好話,果不其然,許家昌大笑幾聲後,便將矛頭指向了急尋對策的阮氏。
“這位舅爺,剛纔所言可都是實話?”許家昌先是向二舅爺拱了拱手,客氣地問了聲,見他點頭隨即拉下臉來,“豈有此理,你是哪兒來的叫花子大騙子,膽敢污衊我們許家的人!你也不睜大你那雙鬥雞眼瞧瞧,我大娘是什麼人?許家明媒正娶的大夫人,京城阮尚書的妹妹!你這麼說什麼意思?大娘小產我們許家不懂體恤?還是,大娘瞞着家父故意不要許家的骨肉?”
許家昌一連串發問爲難二舅爺,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是指桑罵槐。二舅爺看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質問,氣得吹鬍子瞪眼,拍着桌子叫了起來:“你纔是鬥雞眼,你們全家都是鬥雞眼!我有什麼說什麼,不信你去問她,我說的到底是不是實話……”
許家恆滿意地笑了笑,他等的就是這句話,顧不得理會人家罵他全家都是鬥雞眼,義憤填膺地高聲道:“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好,你要跟我大娘對質,我就成全你!”
“大娘,你說說看,這叫花子是不是胡說八道……”許家恆好不容易按耐住狂笑的衝動,正氣凜然地面向阮氏,“大娘,你說,我一定要爲你主持公道,絕不能讓外人玷污了咱們柳家的名聲!我就不明白了,許家的骨肉爲什麼不能生下來……”
又是一片沉默……
許老夫人年紀大了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但媳婦們有沒有小產她還是知道的,阮氏自從嫁進許家只生過許家慧一個女兒,沒聽說她之前懷過孩子啊!碧珠瞅着阮氏嘲諷地笑,如果那個沒保住的孩子確實是老爺的,她怎麼嚇得都不敢說話了。沒看出來自命不凡的許家正妻還是個到處勾搭的風騷胚子,懷了野種不敢生下來,自己偷偷打掉哪敢聲張,還有臉怪許家怠慢她麼!
玉順不安地低下頭,柳家二舅爺未免太神了吧,這麼多年前的事都能瞧出來。看阮氏的樣子不像是假的,她估計在想怎麼解釋,說謊是瞞不過去的,碧珠巴不得她出醜,哪會放過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就算她不承認,也得鬧得人盡皆知。
這事老爺心裡也有數吧,以前不說或許是礙於阮家的面子,現在捅了出來他就得顧自己的面子了。可是,以她對阮氏的瞭解,阮氏不像是水性楊花的女人,那個孩子是老爺的就好說了,也許阮氏怕老夫人傷心才故意隱瞞。無論如何,阮氏不說實話是過不了關的,這麼多雙眼睛盯着,老爺知道是遲早的事。
柳老孃雖說有點出乎意料,但阮氏是死是活跟她沒有半點兒關係,反而還能證明二舅爺確實是“神醫”。柳葉兒心情很矛盾,如果這一切只是誤會還好,如若不是,阮氏會恨死他們柳家,不過,阮氏在許家站不住腳對她來說也不是壞事。柳葉兒甩甩頭,不管怎樣,女人的清白是至關重要的,她不能爲了自己巴望人家失節,還是聽從天意吧。
沉默半晌,阮氏微微一笑:“這原本不是什麼秘密,既然大家想知道,我也就不瞞着了。”
阮氏滿懷歉意地轉身面向許老夫人:“娘,我並不想瞞着您的,只是當時年輕氣盛,一心想爲許家誕下長子。頭胎沒保住,老爺是知道的,我之所以不說,是怕娘知道了擔心我的身體。”
許老夫人愣了下,隨即握住她的手,嘆道:“傻孩子啊,你這又是何苦呢!不用說了,我明白了,都明白了。”
既然許老爺知道,阮氏就不像許家昌暗示的那樣有問題,可是,許老夫人“都明白了”,她明白什麼了?
不清楚當年實情的人都有這種疑問,阮氏看了眼彷彿想起什麼的碧珠,輕蔑地瞟了眼許家昌:“其實,誕下長子又如何,沒有那個能耐還不是一樣。”
許家昌怒了,他最恨人家說他是沒用的長子,口不擇言地叫囂:“老夫人,您明白什麼了?您不說明白我們還是不明白!今兒個這事,我一定會找父親問清楚,您爲大娘遮掩也沒用!我們許家雖不是名門貴族,卻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不知廉恥的蕩婦也想做一家之母,說出去不怕人家笑話……”
“放肆!住嘴!”許老夫人用力地搗了下柺杖,不耐煩地瞥向碧珠,“你想明白什麼就去問你母親,誰有資格做一家之母沒人比她更清楚!”
碧珠身子一顫,頭也不擡低沉地斥道:“家昌,你給我坐下,再敢胡言亂語看我不家法伺候!”
許家昌滿頭霧水地盯着她娘,苗氏很有眼色地拉他坐下,碧珠臉色很難看,身子不停顫抖,手指關節握得發白。
阮氏不想提起那段往事,所以斟酌半天不知道如何開口,但爲了保住自己的名聲,堵住許家昌那張臭嘴,她不得不自揭傷疤。當年許老爺鐘意的人是碧珠而不是她,要不是許阮兩家門當戶對早有婚約,要不是碧珠以前嫁過人,許老爺未必肯娶她做正妻。阮氏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她不覺得自己比不上碧珠,論身世地位她都配得起正妻的身份,可是許老爺的心始終在那個狐媚子身上。
許老夫人向着阮氏,爲了他們夫妻感情和睦,要求許老爺成親三年之內不許納妾。許老爺不敢忤逆,表面上做出夫妻恩愛的樣子,背地裡金屋藏嬌盡享快活。阮氏那時候還沒見過碧珠,但也知道她的存在,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討好許老爺,希望他回心轉意斷了納妾的念想。
阮氏成親數月就懷了孩子,還沒來得及請大夫確認,就在一次意外中不幸小產,許老爺以她身子不方便爲藉口夜不歸宿。阮氏惟恐外面的女人先懷上許家的骨肉,隱瞞許老夫人她小產的事,想盡辦法把許老爺留在身邊,許老夫人極力撮合他們夫妻。許老爺對她本就沒有多少愛意,自然不會憐惜她,管她需不需要調理,讓她再懷上孩子就能脫身了。
阮氏如願以償懷上許家的骨肉,不料卻對女兒造成了難以彌補的遺憾,而且她也不能再生養了。阮氏悔恨交加一蹶不振,爲了嗷嗷待哺的女兒才能勉強支撐,許老夫人無微不至的關懷溫暖了她,許老爺虛情假意的應付使她寒心。
三年之後,碧珠抱着兒子成功嫁進許家,從那一刻開始,兩個女人就註定是終生宿敵。
阮氏鑽研醫術既是爲了女兒也是爲了自己,直到她認清再高明的醫術也治不好她們母女,便將滿腔愛恨埋於心底,盡心照顧女兒服侍許老夫人,靜待時機反攻。
許老爺和阮氏是對貌合神離的夫妻,這個事實恐怕誰都能看出來,許老爺這輩子並不是只喜歡碧珠一個人,他對玉順確實用了真心,爲此不惜打壓孫記糧鋪,迫使孫老爺把女兒嫁給他。備受冷落的碧珠一度尋死覓活,阮氏看在眼裡喜在心裡,故意跟玉順結爲好姐妹,不把碧珠氣死難解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