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彥疲於應付絡繹不絕的賓客,眼看許家恆笑容滿面春風得意,他又不好意思回房休息。許老夫人看他面露疲態,便叫碧珠送他回去歇着,養好了精神出席晚宴。碧珠體貼地準備了幾道他愛吃的小菜,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才捨得離開,不經意間撞見了宋世軍,兩人驚訝之餘,客客氣氣地互相打招呼,彼此的微笑都是很生分的。
碧珠擡腳要走,宋世軍忽然開口叫住了她,遲疑片刻問道:“如果讓你再選一次,那晚你會不會跟我走?!”
宋世軍所說的“那晚”曾是兩人之間的秘密,然而現在許家彥也知道了這個秘密,他不打算帶進棺材裡去,如果有機會當面問清楚,他會毫不猶豫開口。當初他從敵營死裡逃生,苦苦尋找碧珠的下落,不料她已嫁做人婦,那晚他像瘋子一樣逼她跟他一起走,但碧珠寧願死也不肯走。之後好多年,宋世軍始終無法釋懷,直到與許家彥相處過後,他纔開始懂得碧珠爲什麼拒絕他。
碧珠仔細地想了想,笑着搖頭:“不會!我現在過得很幸福,也很知足!”
宋世軍幽幽地看了她一會兒,雖然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心裡還是忍不住抽痛了下,其實他也該知足了,畢竟他們共同擁有的回憶是那麼甜蜜,現在碧珠過得很好,他還有什麼好糾結的。
突然,宋世軍哈哈大笑了起來,他笑得很誇張,笑得眼角泛起淚光,他罕見地扮個鬼臉,故意扭曲自己的樣子,生怕碧珠看出異樣,捏着嗓子怪異地說道:“嘿嘿,跟你開玩笑呢,你當真了?!哎,你可千萬別當真啊,家彥要是知道我敢調戲他娘,我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碧珠怔了怔,裝作看懂了他的幽默,順着他的話說:“我就知道你在開玩笑呢,放心吧,我不會當真,更不會告訴家彥!”
“嗯,這就好,這就好,最好誰也不告訴,永遠埋在心底……”
宋世軍輕聲說着,碧珠忽覺眼眶微熱,她對他的感情只能永遠埋在心底,她愛過他,也許現在還愛,但她的心意不會改變,曾經他是她的全部,現在卻有很多人很多事充滿她的生命,很難割捨得下。有些人只適合懷念,譬如他,無論何時,她會在心裡爲他保留一個位置。
許家彥目睹了這一幕,他明白宋世軍心願已了,從今往後可以了無牽掛地生活。那麼他呢?!他是否可以放下一切從頭開始?!
“在你心目中,或許沒人比你二嫂更好,但她畢竟是你二嫂,是時候放下了。”
是啊,柳葉兒是他的二嫂,二哥的好妻子,在他心目中,她始終是他的二嫂,可是,爲什麼連宋世軍都能看出來他對她有不一般的感情?!不知從何時開始,許家彥對柳葉兒的憐惜關心已經超出了叔嫂之情,只是他不願意承認,越是壓抑越是不能釋懷!許家彥自己也不曉得究竟是怎麼了,起初他對柳葉兒確實沒有雜念,他也知道她是二哥的妻子,但他的心總是不由自主向她靠近,尤其是她受到委屈的時候,他恨不能爲她承擔一切,彌補許家人對她造成的傷害!
如果他對柳葉兒真的動了心,那麼,他該嫉妒的人是二哥纔對!但他並不嫉妒只是羨慕,羨慕二哥有這麼好的妻子,這麼美滿的生活!這次回來,看到柳葉兒很開心很幸福,他也隨之歡欣,也許就像柳葉兒說的那樣,他總是爲別人考慮,承擔了過多的責任!柳葉兒的幸福是許家恆的責任,他負擔不起,也沒有資格負擔!他們夫妻經歷了那麼多風雨,他們的感情禁得起任何考驗,他確實是時候放下了!
許家彥一直沒有精力想這些,也是不願意去想,此時,他好像想通了,又好像從沒明白過,但不管怎樣,他會擺正自己的位置!
夜幕降臨,晚宴即將開場,許家彥換上便服走了出去,在院子裡悠閒散步,進京之後,他就沒有這麼輕鬆自在過。刑部公務繁忙,還得抽出精力維繫同僚關係,好在宋世軍閒暇時候就會來陪他。在他的印象中,宋世軍是個很古板的人,極少說話,也不愛笑,像塊鐵板硬邦邦的,相比從前,宋世軍現在變得開朗多了,說起來多虧了孫小武的無敵纏功。
孫小武的無賴個性起初不討喜,相處下來卻也覺得特別有趣,身邊若是少了這位兄弟,他的生活恐怕更沉悶吧!還有,孫云云,那個愛哭愛笑的女孩子,她像霧像雨又像風,時而熱情,時而羞澀,時而嬌蠻,時而乖巧,看她笑他會開心,看她哭他又會莫名地煩躁,總之讓人捉摸不透。許家彥嘴上說當她是妹妹,但她在他心裡和許家美又不一樣,也許,他只是刻意疏遠她,不想面對她的感情,他怕自己無法承擔!
感情的事太複雜,遠遠不及書本簡單明瞭,許家彥甩甩頭,看來,他真是個不解風情的人,他不懂得如何討人歡心,也不知道怎樣跟女子相處,也許,他只適合獨自生活!
席間觥籌交錯笑聲不斷,許家恆和柳葉兒逐一敬過遠道而來的親戚朋友,絲毫不覺得疲憊,反而更有精神了。許老夫人心疼孫子孫媳婦,叫他們坐下來吃飯歇會兒,生怕他們累壞了身子。
“家恆,葉兒,太婆老嘍,以後許家就靠你們了,果果和豆豆他們還小,葉兒頭回當娘,有得忙呢,太婆也幫不上你,唉……”
許老夫人話音未落,許家昌推了把身邊的苗氏:“太婆,甭嘆氣,不是還有苗兒在嗎,她先學着帶孩子,以後自己生了就不會手忙腳亂啦!”
苗氏害羞地拍了下他的手,不好意思地說:“這還沒影兒的事呢,你就等不及說出來了,萬一這回又沒有咋辦哩!”
“不會的,不會的,我向家恆討教過生孩子的絕招,雖然不能保證一舉兩得,但一個還是沒問題的吧,哈哈……”許家昌壓根沒覺得臉紅,當着衆人的面調戲老婆,“要不,晚上回去咱們多努力幾次……”
“哎呦,沒完沒了啊……”苗氏的臉紅得像西紅柿,連忙向碧珠求救,“婆婆,您看看他,沒正經的,三弟和妹妹都在呢,還有人家孫小姐,他們都還沒成親的呀!”
碧珠不是管不了許家昌,只是她心情好懶得管,礙於孫云云在場,不得不出面說句話:“好了,好了,家昌你喝你的酒吧,少說兩句!對了,家彥剛纔好像有話要說吧!”
碧珠將話題交給許家彥,許家彥便將錦盒遞給許老夫人,許老夫人打開來看,見是信箋,不由好奇地問:“家彥,這是什麼啊?!”
許家彥雙手抱拳朝天拜了拜:“政變平息之後,皇上獎罰分明,特將收回的‘瑞祥’銀樓賜給許家,希望二哥能進京打理。”
“好啊,好啊,皇上忒夠意思了吧,家恆,你要進京發財了啊……”許家昌高興地手舞足蹈,許老夫人和許家恆卻沒有意想中的興奮,他們淡淡地看了眼那紙房契,不約而同地搖搖頭。
“無功不受祿,咱們許家並沒有做什麼,沒道理接受皇上的恩賜,家彥,你還是還給皇上吧!”許老夫人關上錦盒交給許家彥,望着支持她的許家恆和柳葉兒,欣慰地笑道,“皇上的好意咱們心領了,只是這也太貴重了,不能收啊!”
許家彥無奈地笑道:“可是,皇上的恩賜怎能拒絕呢?!太婆,這事兒不着急,皇上也不會在意二哥何時進京,你們商量一下再決定吧!”
“這……”許老夫人爲難地皺着眉,看見大吃大喝的孫小武眼前一亮,“這次孫家可是立了大功,不如賞賜給小武好了……”
孫小武聽到點名忙不迭地放下筷子,吃得太急來不及消化咳了幾聲:“不、不用……皇上也賞賜我爹了,老夫人哪,這是皇上賞給您的,您就放心收下,家恆和葉兒高興去就去,不高興就賣了,隨便怎麼處置都沒人管的,沒事兒的……”
“可是……”許老夫人依然有些不放心,拿着那張房契不知道放哪兒好。
孫小武眼珠子一轉,咧嘴笑道:“老夫人要是真想賞我點啥,不如把您的寶貝孫子賞給我吧,就是不知道您願不願意呀!”
許老夫人滿頭霧水地眨眨眼睛:“我沒聽錯吧?!你要我的孫子?你想要哪個?!”
孫小武狡黠地摸着下巴看向許家彥:“就是這位尚書大人啊,年紀也不小了,乾脆跟我妹妹湊成一對得了,他們兩人朝夕相處,也算有感情基礎,況且咱們許孫兩家結親又不是頭一次,親上加親多好!”
許家彥沒料到孫小武突然這麼說,有些措手不及,孫云云的小臉紅通通的,羞答答地瞟了許家彥兩眼,許家彥緊張地清清嗓子,端起酒杯才發現杯子是空的。
衆人的視線聚集在許家彥身上,他覺得渾身不自在,迫不及待地表明態度:“小武哥喝多了,說着玩呢,你們別當真!”
“我們當真啊!”
衆人異口同聲,許家彥頓覺被孤立了,還沒來得及尋思他們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卻見孫云云滿眼期待地望着他,眼裡似有淚花閃爍,彷彿隨時就會淚奔似的。
許家彥無可奈何地嘆了聲:“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好嗎?!”
“好,好……”衆人滿意地點頭叫好,他們原本就沒指望許家彥一口答應,願意考慮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
許老夫人和孫小武樂不可支地討論婚事,許家恆和柳葉兒商量送什麼賀禮,許家昌和苗氏爭取要早一步報喜,碧珠瞅着兒媳婦滿眼歡喜……
許家彥被徹底無視了,儘管他再三表示他的存在,還是沒人理他,對付木頭疙瘩就要趁熱打鐵,誰要跟他拖泥帶水。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爲愛,我們願意等待,爲你,我也可以很勇敢!幸福來到的時候,不要猶豫,敞開心扉去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