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飛魚衛正在向景豐帝彙報試題集一事的調查進度。
“……根據屬下等人的走訪探尋,可以確定試題集出自一家名叫榮發書坊的書鋪,他們利用上屆科舉的一甲進士——程炎、方子歸、顧雲霽等人的名氣做宣傳,將其合稱爲‘鹿溪三傑’,以此吸引士子購買。”
“我們的人還探得,榮發書坊的掌櫃十分貪財,達到了獅子大開口的地步,一本書要賣二百兩銀子。屬下懷疑他是受到了他東家的影響,所以才見錢眼開,榮發書坊此舉很有可能是爲斂財。”
“至於這書鋪背後的東家是何人,書中含有會試考題信息的消息是否屬實,屬下還在查。”
景豐帝揉着太陽穴,一言不發地聽完,淡淡道:“嗯,朕知道了。繼續查,動作隱秘點,不要打草驚蛇,有新的情況再向朕彙報。”
飛魚衛猶豫了一會兒,又道:“陛下,屬下還收集到了一條重要線索,和科舉舞弊有關,只是不知是否和榮發書坊有直接的聯繫。”
面無表情地聽完他說的線索,景豐帝輕掀眼皮,神情終於有了些許波動:“不管有沒有直接聯繫,既然涉及到科舉舞弊,那就要查。你們是飛魚衛,只要產生了合理懷疑,放開手腳去做就是,這是朕賦予你們的權力,不必瞻前顧後。”
飛魚衛重重應聲:“是,屬下遵旨。”
——
“飛魚衛奉旨辦案,閒雜人等退避!”
這日,安靜的翰林院內,一羣佩刀的飛魚衛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渾身的煞氣將這裡的文墨書香攪得七葷八素。
爲首的飛魚衛一臉肅容,凌厲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衆人:“誰是翰林編修顧雲霽?”
顧雲霽心一沉,站出來道:“我是。”
飛魚衛將他上下打量兩眼,大聲道:“奉陛下諭旨,翰林編修顧雲霽涉嫌徇私舞弊,利用同考官職務之便,違規錄取會試應考士子白興嘉,現停其官職,交由飛魚衛全權審查!”
顧雲霽聞言臉色一變,還未說話,旁邊的顧雲霄就已駭得眼睛瞪大,怒道:“胡說八道!我三弟他向來行爲端正,爲人磊落,從不曾越矩行事,怎麼可能徇私舞弊!”
飛魚衛聲音冰冷:“有沒有不是你說了算,要看查出來的結果是什麼樣的,顧雲霽若真是科舉舞弊,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程炎上前一步攔在顧雲霽面前,盯着飛魚衛的眼睛沉聲道:“這位大人既說是奉旨辦案,那陛下的聖旨在何處?可否給下官一觀?”
飛魚衛輕蔑地睨着他,有恃無恐道:“奉的是陛下的口諭,你若想看,大可去親自去問陛下。”
顧雲霄氣急,指着飛魚衛的手指發顫:“即便我三弟真是有嫌疑,那也該交由三法司,按照規章律條來審理。而不是你們張着嘴隨口胡說,連證據都沒有,就想要誣我三弟清白!”
程炎臉色沉沉:“你們說雲霽徇私舞弊,違規錄取白興嘉,那你們把白興嘉叫來,我們當衆對質,看看到底是雲霽違規,還是你們造謠污衊!”
飛魚衛輕哈一聲,彷彿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譏笑道:“二位大人莫不是沒聽過飛魚衛?我們飛魚衛辦案,主要靠‘三無’——無須證人、無須證詞、無須證物,只要有懷疑,便可將任何人抓進詔獄審問。”
“至於白興嘉,此刻他已經在詔獄裡面了,顧大人待會兒就能和他見面。”飛魚衛笑眯眯地看着他們,卻是看得人心底生寒,“二位大人如此攔我,可是想同顧大人一起到詔獄裡走一遭?我倒是不介意多帶兩個人。”
顧雲霄被他話語裡的威脅嚇得臉色一白,隨即又很快轉爲憤怒的紅,不甘道:“想懷疑誰就懷疑誰,想抓誰就抓誰,如此肆意妄爲,你們眼裡還有王法嗎!”
飛魚衛耐心耗盡,臉色倏地冷下來:“飛魚衛辦案,任何人不得干預挾制,連三法司也無權過問,這是陛下給我們的權力,換句話說,我們就是王法!誰要再敢阻攔,就將你們通通抓進詔獄!”
“你!”
“大哥,別說了,沒用的,莫要令得你們無辜受連累。”
一直沉默的顧雲霽驀然出聲,攔住了將要爆發的顧雲霄,他緩慢卻堅定地將程炎從身前拉開,擡頭看着飛魚衛,語氣竟是出奇的平靜:“我跟你們走。”
“你倒是自覺。”飛魚衛冷笑兩聲,揮手讓屬下上前,“把他帶走!”
顧雲霽的自覺並沒有喚來禮貌對待,兩個飛魚衛應聲上前,蠻橫地鉗住他的雙手扣在後背,疼得顧雲霽悶哼一聲,還沒適應過來,就又被對方用繩子綁住雙手,除去官帽,強行帶走了。
程炎和顧雲霄沒辦法,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被帶走,卻無能爲力。
“啪嚓”——
杯盞被徐書華失手打落在地,她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聲音發抖:“……大哥你說什麼?雲霽他……被抓進了……詔獄?”
顧雲霄喉頭滾動,不忍看她的眼睛:“……是,飛魚衛親自來翰林院抓的人。”
霎時間,徐書華只覺五雷轟頂,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讓她喘不過來氣。
詔獄是飛魚衛專管的監獄,用來關押犯人,其最突出的一個特點就是重用酷刑。他們採取的刑罰異常殘忍,犯人若是認罪,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原因是屈打成招,還有百分之十的人,根本不能活着走出去。
詔獄自設立以來,不知有多少無辜性命被磋磨致死,任你是黎庶百姓還是達官貴人。一旦進去了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免不了挨一頓嚴刑拷打。裡面沒有王法沒有規章,是生是死,都在審問的飛魚衛的一念之間。
即便最後能夠順利出來,也並不只是脫了層皮那麼簡單,輕則遍體鱗傷需要將養數月,重則落下殘疾終生臥牀。
換句話說,顧雲霽此次凶多吉少。
思及此,徐書華心口一痛,喉嚨涌上腥甜,癱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