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章 線結表身份
這時,林醫生托起蒲英的雙手,對比了一下後,又用手指勾住她的掌心,說:“握住我的手,用力!”
當感覺蒲英已經抓住她的手指後,她稍一用力,就感覺手指可以掙脫出來。
“肌力確實不行……”林醫生輕聲自語,又翻過蒲英的手掌,準備接着檢查。
蒲英卻緩緩地說:“算了,這個手,就這樣了。您還是,先幫我把,頭上的傷,處理了吧?”
林醫生隱隱覺得面前這個身份不明的姑娘,即使病得有氣沒力的,說話卻依然有一種不容忽視的力量。
她應了一聲“那也好”,便拿出剃鬚刀,準備給蒲英剃頭。
蒲英臉朝向內側躺着,心中默默打算着。
不知道是因爲藥力減退了,還是她因爲看到了希望,精神上就有些興奮了?反正,她現在感覺自己的注意力不再像之前那麼渙散,而是可以慢慢集中了;思維也不再那麼遲鈍,而是可以漸漸運轉了。
現在是她近日以來最好的狀態。所以,與這位途中偶遇的女軍醫的接觸,是她一定要抓住的機會!
不一會兒,林醫生已經將她頭皮傷口周圍5公分之內的短髮茬都徹底刮乾淨了。
她一邊準備麻醉針劑,一邊和藹地說道:“卓瑪,我一會兒要在你傷口裡注射麻醉劑。第一針,會稍微有點疼……”
蒲英卻突然身子一擰、胳膊一擡,差點將放置在她肩膀後側的小器械臺給撞翻了。
“啊,對不起……”她一邊道着歉,一邊說道:“我可以、不用打、麻藥,因爲我、根本、不覺得疼。”
“不疼?”正在收拾器械臺的林醫生,微微一愣。
她知道,這姑娘的痛感的確有所減退。剛纔用大頭針扎她的頭皮,都沒什麼感覺。但那不等於她對於刀割和針縫的這種級別的痛感,也會毫無感覺啊!
所以她勸說道:“不打麻藥。你疼起來會亂動,像剛纔這樣。就會影響我做手術的!”
“不,我不想,再被人麻醉。”
蒲英的聲音依然輕緩,但是語氣堅決,還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江央多吉。後者馬上轉過了頭,迴避了她的眼神。
這一幕,讓林醫生若有所悟。她看了看對面的丈夫。見他輕輕地點了下頭,便也不再堅持原則了。
很快,手術正式開始。
林醫生的技術自不必說,樑先生雖然不是臨牀醫生。卻和妻子畢業於同一個醫學院,所以他當一名助手也是合格的。
他們二人的配合默契,手術進行得很順利。
不過,這裡面還有他們的私家車的功勞。
國產軍用車中,猛士是悍馬的山寨版。梟龍越野車則是國內自主開發設計的。車型外觀、車內空間都不遜於悍馬,越野性能上更是超過了悍馬。兩車曾經在迪拜的沙漠中進行pk,結果是梟龍表現優秀,美國軍用悍馬車衝不上去的沙坡,梟龍車都上去了。
所以。民用梟龍車推向市場後,儘管價格比較昂貴,但也受到了愛車一族的青睞。
樑先生更是看中了廠家可根據客戶的需求提供個性化改裝的服務,第一時間爲自己的小家庭定購了一輛。
他在定製時,不僅考慮到了全家出行的安全性和舒適性,要求廠家加裝了衛星定位、夜視儀、車頂全景攝像頭、反跟蹤設備、輪胎中央充放氣系統等高端配置,還特別考慮到了妻子的職業需要!
這位林醫生做手術是有癮的。雖然她堅持在休假的時候不接醫院的工作,但若是在出行旅遊途中遇到了什麼緊急情況,例如有病人需要動手術的時候,她還是會當仁不讓、挺身而出的。
但是,在野外做手術,風險增加了許多,就靠一個便攜醫藥箱,顯然是不行的。
所以,樑家的這款梟龍,便全國“獨此一家別無分店”地在車頂車壁等處加裝了聚光手術燈、空氣過濾器、超淨吹風臺、負壓吸引器、消毒烘乾機、冰箱等特殊裝備,甚至還有氧氣發生裝置。
他們出行的時候,還會帶上手術器械箱、消毒麻醉藥品和一次性敷料巾單等物品。好在這些東西都是特製的型號,平時放在收納箱裡,佔不了太多體積。
就這樣,在樑先生的大力支持之下,林醫生專用的微型野戰手術車,橫空出世了。
林醫生曾經在這車裡,完成過一例腦外傷顱內血腫的急診開顱手術,救回了一位驢友的生命!
而今天,她只是給蒲英做一個清除頭皮壞死組織和膿液的小手術,還真的有點大材小用了!
不過,即便是做這種小手術,林醫生的神態還是和平時做各種高難度大手術時一樣安詳、專注,並沒有因爲這是個小手術就隨便應付了事。
樑菲菲一直趴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靜靜地看着熱鬧。
她最喜歡看認真工作中的老媽,因爲那時的她渾身上下散發着自信、淡定、強勢和知性的魅力,讓她和平時完全判若兩人!
這時候,菲菲也就能夠理解——爲何樑先生和樑太太認識了快三十年,還沒有出現審美疲勞了?
因爲,這種內在的魅力和吸引力是永恆的,永遠不會隨着容顏的衰老而消減。
別看樑菲菲平時老在口頭上打擊老媽,那是因爲她覺得老媽在生活中總是有點大大咧咧和粗神經。其實,她在心裡還是一直以老媽在工作上的成就爲榮,也暗暗地崇拜着她。
這種崇拜的深度,一點不亞於她總是掛在嘴邊的對病理學權威樑先生的崇拜。
此刻,她就像個追星族看明星一樣,癡迷地欣賞着老媽做手術時的風采。
手術已經漸漸接近尾聲,林醫生開始縫合蒲英頭皮內層的帽狀腱膜,以縮小傷口內的空洞。
剛纔爲了清除壞死的、不新鮮的肉芽組織,她不得不減掉傷口邊緣的多餘組織,所以也使得傷口的空洞變得更大。縫合時的張力也就有點過高——就是說,把傷口的兩邊縫合在一起的時候,會拉得過緊。
林醫生試着用常規的1號細線縫了一針後。感覺線的強度不夠,便改變了策略。將持針器遞給助手樑先生:“穿一針4號線!”
樑先生翻找了一會兒器械臺,“你這兒只有1號線啊?”
“怎麼會?”
林醫生也過來一起找。
但是臺子就那麼小,很快就都翻了一遍,最後還是隻發現一個線軸。
林醫生有點納悶,因爲她明明記得準備物品時,是放了兩個線軸的。
難道是自己提前進入老年期,開始癡呆健忘了嗎?——這可不是件愉快的事兒啊。
不過林醫生一向心大。在手術檯上也習慣了各種突發情況,所以並沒有在意,馬上揚起頭對前車說道:“菲菲,幫個忙!把那邊的小箱子打開。看到裡面的不鏽鋼小飯盒了嗎?把中間的那個給我拿過來……好,你把盒蓋打開!”
菲菲遵照老媽的指示,打開小飯盒,伸長了胳膊遞過去。
樑先生不用妻子提示,已經拿起一把乾淨的止血鉗。伸過去撥拉着裡面的線軸,“是這個嗎?”
“對!就是那個!好了,夾過來給我!……你的動作真夠慢的!”
樑先生笑了笑,看着林醫生自己麻利地穿好針,繼續手術了。
短暫的小插曲很快過去。林醫生終於圓滿地完成了這個在她的手術史上完全不值得一提的小手術。
將傷口包紮好後,她扶着蒲英坐了起來,問道:“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蒲英的額頭、鼻尖都沁着一層密密的細汗。
剛纔在手術中,她的痛感算是被一刀一刀一針一針地喚醒了。江央多吉的藥服了那麼久,雖然效果還在,但她肯定有些耐受了。
可能她還是比正常人的痛域高,真實的痛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只是覺得頭皮像是被繃緊的鼓面,不時被錘子擊打而已。
這樣的疼痛不怎麼尖銳,不會讓人忍受不住而叫出來。那種緊繃的脹痛感,倒是還能讓蒲英保持着清醒,能夠順利回憶起深藏的記憶。
所以,她微微搖頭,對林醫生說:“沒有不舒服,挺好的。”
“是嗎?”林醫生幫她擦了擦額頭的汗,又叮囑旁邊的甲日道:“我給你妹妹拿些消炎鎮痛藥,你一會兒喂她吃了。不過,她吃了藥應該會出一身大汗,你記得幫她擦乾,小心着涼。”
江央多吉見這邊已經完事了,便嚷嚷道:“次仁,拿了藥,就趕緊上路吧。”
“什麼?你們還是要趕路?那不行啊,她還需要休息,也不能吹風的。”林醫生馬上反對道。
“你看醫生都這麼說了,我們今晚還是先住下來,不要走了吧!”甲日也據理力爭。
“別得寸進尺啊!”江央多吉瞪着他,用藏語說道。
甲日還想說什麼,蒲英卻一下子拉住了他的胳膊,“別說了,聽阿爸拉的!”
“你沒事啦?”甲日對她忽然能自己站起來了感到一些驚喜。
“嗯,好多了。”蒲英的腿還有些發軟,不得不挽住了甲日的胳膊,半靠在他身上。
江央多吉插話道:“既然好多了,那就上路吧!”
說完,他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林醫生和車廂內忙着收拾東西的樑先生。
林醫生扶了一下蒲英,關心地說:“再等一會兒,讓我看看你的手!”
“不用了。已經,很謝謝你了。”蒲英看着她的眼睛,溫和地拒絕道。
片刻之後,四人和來時一樣,倏然而至,倏然而去。
去湖邊挖坑埋那些血污紗布的樑菲菲,緩緩走回山坡上,發現老爸老媽還在後車廂裡面對面地坐着,手裡比比劃劃的,不知道在幹什麼。
她提高了嗓門嚷嚷起來:“我都快餓死了!你們怎麼還不做飯啊?”
車裡的樑先生沒有理她,繼續用手摸着一根長長的手術縫線。線的另一頭在林醫生手裡,就是那個一度失蹤的4號線線軸。
手術結束後,樑先生突然在器械盤中發現了它。當他疑惑地看向“卓瑪”時,發現她正對着自己詭異地眨了幾下眼睛,於是他將那線軸收到了衣袋裡,而那個“卓瑪”似乎微微笑了一下,並起身離開了。
等他們都走了之後,樑先生馬上檢查起這個線軸。
他本以爲內層的白色紙筒裡會有字,看過之後卻沒有發現。再細細一看,才發現本該是平滑緊密地纏繞在線軸上的手術縫線,變得很不平順。
於是,他扯着線頭將縫線展開——原來,長長的線上不等距地打了很多單結。
樑先生研究了一會兒那些讓人摸不着頭腦的線結,只能肯定那是“卓瑪”向他們發出的信號。
當他看到最後一段結成了一個圓環的線圈後,更是迷惑了——這倒是什麼意思呢?
林醫生也想了半天,這時聽到菲菲的叫喊,不由自主地擡頭去看。
看到菲菲手裡的綠色工兵鏟後,心中忽然一動,說道:“這圈上不多不少五個結,可不可以理解成是五角星的意思?也許她在短時間內沒法找到更好的表達方式,才用這五個結來代替?”
“也就是說她很可能是軍人!”樑先生也恍然大悟,隨後又說道:“就算我們猜的不對,但她這個線結的排列,很像是一種密電碼——這應該是毫無疑問的了!總是,這個‘卓瑪’絕不可能是普通平民。”
“是啊,那我們該怎麼辦?”林醫生向着丈夫發問,眼睛卻看向越走越近的女兒。
樑先生怎會不懂她的心思,轉身招呼道:“菲菲,你過來!”
菲菲快步走近後,發現老爸和老媽的臉色都十分嚴肅,不覺也收斂了自己的笑容,“出什麼事了?”
“菲菲!如果你遇到這種情況——一名很可能是爲國家軍隊進行秘密工作的諜報人員,正被人拘禁,而拘禁她的人很可能是威脅國家安全的敵人。這時,那個諜報人員對你發出了求救信號!你有能力去幫助她,但那也有可能讓你和你的家人有生命危險!——我問你,這時候你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