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英姿獨家首發/012章 五公里越野②
蒲英不是耍酷,而是真的累了。
再說她今天的目標只是壓制郭亞軍,幾個墊底的男兵嘛,追之無益。而且不用她去趕超,李琪領銜的第二軍團已經跟了上來。
本來是五、六個人組成的第二集團軍,現在演變成了“一拖二”的局面,李琪保持着大約十幾米的優勢。這三人雖然也累得呼哧呼哧地,但氣息還是明顯比郭蒲二人悠長得多。
李琪依次超過郭亞軍和蒲英,搶到了第一的位置,又漸漸從男兵“尾巴”旁超車,慢慢向男兵的大部隊靠攏。
而無論男排長怎麼發火,那幾個“尾巴”都被李琪越甩越遠,最後他們乾脆放棄了反抗,任由一名又一名的女兵從身邊碾壓過去。
“你們兩個,自己調整一下,快點跟上!”
一排長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丟下曾經風光無限但現在已經跑殘了的郭蒲二人,追趕着新出爐的前三名“護駕”去了。
自覺已經完成歷史使命的蒲英,又開始偷懶了,用與其說是跑步不如說是散步的速度,溜達起來。
郭亞軍緊走幾步,追上來和她並肩而行。
大約自知第一名已經無望,又實在累得夠嗆,她也看開了,只是有點不甘心地說:“我說你,至於爲了李大美女,這麼拼命嗎?平時也沒看出來你和她,關係有多好啊?”
“呃,我沒有爲她啊……”
“那……你爲什麼?”
“好玩吧?”蒲英秀眉輕揚,很不負責任地說:“……也許。”
郭亞軍差點沒栽個跟頭,半響才憋出話來:“你……這傢伙!算了,敢不敢再來比比,看誰跑得快?”
“不比了。”
“爲啥?”
“沒勁了。”
這啥人啊?一會兒亢奮得過頭,一會兒懶得沒邊兒?
郭亞軍已經被她噎得沒脾氣了,“那行,我不管你了,我自己跑!”
蒲英慢悠悠地說:“哦,看着點腳下,小心別摔了啊。”
怎麼好話從她嘴裡說出來,也這麼不中聽啊?
郭亞軍搖搖頭,揚長而去。
她一邊跑一邊幻想着自己的耳朵長成了兔子狀,還想象着某人變成了一隻揹着行軍背囊的小烏龜,在後面慢慢地爬着,口吐白沫,卻死活也追不上前面趾高氣揚的兔子……心裡頓時舒服了許多。
此時,路已經轉過了山包另一側,開始下山了,她腳下的速度自然也快了起來。
看着一個個男兵被自己超越,隱約能看到男兵大部隊就在前方不遠處,郭亞軍的信心又重新燃了起來:“哼,李琪,你等着,俺老郭又回來了!一個蒲英,就想把我拖垮?做夢!啦啦啦,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
正想得開心呢,身後傳來一個陰魂不散的聲音:“喲,跑得挺歡啊,要不咱倆再來比比。";
“噗——”郭亞軍心頭一口老血噴出,剛鼓起的士氣又全泄了出去。
回頭一看,果然是蒲英。
“你,你幹什麼?別老纏着我,成不?”郭亞軍已經對蒲英有心理障礙了。
“誰纏着你了,我這不是在跑步嗎?”
“那,你,離我遠點,行不?”
“真不巧,我們同路啊。”
郭亞軍終於明白了,合着蒲英今天就是不讓自己跑舒服了啊!
這也沒什麼,大家“各爲其主”,可以理解。
她唯一想不通的是,平時怎麼沒發現她比自己還能跑啊……嗯,大概這傢伙今天開外掛了?
既然跑不過她,郭亞軍也不想讓蒲英好過。她一把摟住蒲英的脖子,“陰惻惻”地笑着:“好吧,既然同路,那我們就互相幫助吧!”
好傢伙,她這百十來斤的體重,再加上三十斤的背囊,差點沒把蒲英的小身板壓垮!
掙扎了幾下,沒甩脫老郭的熊抱,蒲英皺起了眉頭:“耍賴皮是吧?”
“我跑不動了,看在黨國的份上,拉姐姐一把!”郭亞軍嬉皮笑臉的,也是成心逗蒲英玩。
“別以爲你練過武術,我就怕你啊!”蒲英一手扳開老郭的手,一手給了她胸口一個肘擊。
“哎喲——!”郭亞軍大呼小叫着,“來真的你啊!疼死我了!”
前後幾名男兵已經被這兩女兵的耍寶,逗得竊笑起來。
蒲英一把將郭亞軍推開,“解放軍戰士,注意點形象!”
郭亞軍咬牙切齒地跟在她後面,邊跑邊嘮叨:“我聲明,不是我打不過你,是因爲我發過誓,不能和沒練過的人動武!”
“行,知道了,您是大俠,行俠仗義,不欺負弱小……”
“知道就好!”
忽然,旁邊一名男兵大喊了一聲:“你們快看,前面好像出事了!”
幾個人擡頭遠望,纔看見大約兩百米開外,正是環形路口處,男兵大部隊已經過去了大半,正好女兵大部隊也到達這裡,但是一堆人卻停住了腳步,擁堵在那兒。
可以遠遠看見孟大記者站在車上,似乎在大聲指揮着。兩邊的人流又開始流動,男兵返回的那邊跑得比較順暢,但是往上山路那邊跑的女兵們卻都猶猶豫豫的,還不時回頭,似乎在牽掛着什麼。
郭蒲二人停止了口角,快步向前。
走近一看,不禁吃了一驚。只見李琪坐在岔路的路基邊,三班長和三班副圍着她,正忙着給她的小腿消毒上藥。
一排長則站在旁邊,煩躁地推搡着三班的女兵:“你們快點跑,都別管了!這兒有我和你們班長呢!”
田苗苗卻不肯走:“排長,我剛纔都看見了,五班的那兩個人,就是故意撞李琪的!真的!”
“是啊,排長!你不能不管!”其他女兵也義憤填膺地附和着。
“行了,我知道了!這事兒回頭再說!你們先跑你們的!還要不要成績了!”
“可是,李琪這樣……”
跑近一些的蒲英已經看清了李琪的傷情——她的兩腿,從膝蓋到小腿脛前都是大片擦傷,特別是膝蓋處兩個杯口大小的地方,皮膚全沒了,鮮紅的嫩肉露出來,還好沒有流血不止,但上面都沾着草葉黃土。
再一看,她身邊的土坎上,也有一塊明顯的擦痕,像是剛纔有人從那兒蹭了下去,還壓倒了一片枯草。
如果像田苗苗說的,李琪是被人撞了之後,栽倒的——那還真夠她受的!要知道大家爲了跑步輕快和散熱,都是捲起褲腿跑的。
就是不知除了皮肉傷,還有沒有筋骨受傷?
三班長剛用生理鹽水給李琪沖洗了創面,又拿起消毒棉球給她擦拭着,忽然感覺她腿部的肌肉都緊繃起來,忙住了手,“疼嗎?忍着點。”
李琪忍着淚,兩手緊緊抱着自己的大腿,強迫自己不退縮,咬着牙說:“不疼!班長你繼續。”
三班長狠狠心,繼續上藥。三班副半蹲在旁邊,摟着李琪的上半身,安慰她:“李琪,沒事啊,一會兒就好了。”
田苗苗見到李琪的慘樣,也忍不住紅了眼圈:“李琪,挺住!”
“好了,好了!你們就別在這兒杵着了!三班長,你們班的小孩,怎麼這麼不聽話啊?叫你們快去跑步,都沒聽見啊!”一排長見不得這樣,又大吼起來,但她的眼睛似乎也有點泛紅。
“聽排長的,快去跑步!”三班長邊忙活着,邊對手下的兵下命令。三班副也起身趕大家走。
“排長,你可一定要給李琪伸張正義啊!”田苗苗等人邊走邊回頭,還是不能釋懷。
“知道了,我不會饒了二排的!太卑鄙了!”一排長一邊賭咒發誓,一邊繼續指揮,“好了好了,都別看了!有什麼看的!跑你們自己的!”
一轉頭,她看見了郭蒲二人,眼睛一瞪,嗓門更大了:“郭亞軍,蒲英,你們兩個熊孩子,給我死過來!”
這一排長私下裡對女兵都很好,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的,但是到了訓練場上就變得暴脾氣,很嚴厲。司辰常批評她有“軍閥作風”,不過排裡的小孩被她熊慣了,也都皮實了。
“排長?”兩熊孩子靠近了點。
“你們還愣這兒幹嘛?還不快給我追前面那倆王八蛋,不幹掉她們別回來見我!”
郭亞軍有點傻眼:“幹掉她們?怎麼幹?”
“笨蛋,超過她們啊!絕不能讓第一名落到卑鄙的二排手裡!”一排長氣得都跺上腳了。
“是她們撞的李琪?”蒲英問。
“不是她倆,”一排長指了指已經上山的女兵隊伍,“是那邊的人撞的,反正都是二排的,她們就沒安好心!”
沒等蒲英說什麼,郭亞軍已經開跑了,“知道了,排長!您就瞧好吧!李琪,等着我給你報仇啊!”
蒲英也正要開跑,又聽到身後的李琪說:“班長,不用包了,我還要跑步呢,包上不方便!”
她忍不住回過頭,見李琪正和三班長拉扯着,不讓她給自己包紮傷口。
“你這樣子還跑什麼啊?趕緊包上,送衛生隊!”一排長也上去阻攔。
“沒事,就是皮外傷,沒傷到骨頭!”李琪還在堅持,並說着理由,“我還有體力,郭亞軍已經被蒲英拖得沒體力了,她們倆肯定追不上前面兩個的。”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操心這個!少廢話啊,有沒有傷着骨頭,不是你說了算的!我得爲你負責!”
一排長斷然拒絕了她的請戰,還訓斥着三班長:“你給我趕緊包好了!回頭再找你算賬!今天這一筆爛帳,都是你搞出來的!搞什麼搞啊,真是胡搞瞎搞!”
蒲英轉身追郭亞軍去了,心情不知怎的再也輕鬆不起來。
一個五公里,整出來這麼多陰謀陽謀,至於嗎?
尤其是剛纔還和郭亞軍鬥得不亦樂乎,這會兒兩人卻成了同盟軍,共同去追趕二排的兩個女兵,蒲英心裡覺得怪怪的。
郭亞軍卻沒有多想什麼。
她覺得,自己和蒲英、李琪,雖說不是一個班,但都是一排的,還是老鄉,怎麼鬥那也是一家人。今天,她是被她倆聯手給坑了,但那是陽謀,也怪自己沉不住氣;可是,李琪被暗算的事兒就是陰謀了,她對二排人的做法也很生氣。況且一排的榮譽就要丟了,她只想着怎麼去搶回來,早就忘了剛纔和蒲英的小摩擦了。
但是,她和蒲英本來就和李琪她們差距比較大,大概都拉下了兩三百米,剛纔在路口又耽誤了一會兒,所以在蜿蜒盤旋的山間公路上,她倆一直沒看到那兩女兵的影子。
兩人死命追了一會兒,還超過了幾名落後男兵,也漸漸靠近男兵大部隊了,但她倆的力氣也快耗盡了。
蒲英這時才感覺自己真是到了體能極限。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到了腿上,腿部異常沉重,頭部卻嚴重缺血,變得對疼痛敏感起來。那一步步機械邁出的腳步,震得腦仁一下下的生疼;還有背後的背囊,彷彿是一座大山壓在身上。
她感覺自己隨時都可能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郭亞軍比她的情況還不如,喘着粗氣問道:“英……子,你……怎……麼樣?”
“跑……不動……了。”
“我……也……是……啊……”
“哎,便……宜……那……倆個……了。”
郭亞軍又喘了幾下,說:“我,我……有……個……辦……法。”
“什……什麼……辦法?”
蒲英跟着她停住了腳步,手撐着膝蓋,彎着腰大喘氣,趁機休息會兒。
“把,把……揹包……拿……下……來。”
“幹……啥?”
蒲英只顧着喘氣,任由郭亞軍把自己的背囊給卸了下去。其實,她發自內心地想丟掉這個死沉死沉的背囊,雖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沒想到,郭亞軍做到了她想做而沒敢做的事,“呼——”地一下,把背囊甩到了路基下。
不過,她甩的是自己背囊,卻把蒲英的背囊背上身,然後一把拉起蒲英的手,“跑起來!”
“喂,你幹什麼?我的包……你的包?”
蒲英被她拉扯着踉蹌前進,一隻手卻還指着身後的路邊。
“別管那個包了!快跑!”郭亞軍沒有回頭,聲音裡透着股狠勁。
“你……鬆開我,”蒲英掙脫了手,有點明白了什麼,卻又不敢相信地問:“你……什麼……意思?”
“還不……明……白?……丟……車……保……帥!”
郭亞軍真的是要幫自己分擔重量,讓自己能恢復點體力,好去和那前兩名拼?
荒謬!愚蠢!她怎麼會想出來這麼個可笑的辦法?
蒲英很震驚,可是發現剛纔還快癱在地上的老郭,這會兒比自己多了個背囊,居然還跑在自己前面——她不得不相信這傢伙是要拼命了!
她跟在後面,依然不太明白地問:“爲……什麼……保我?”
“因……爲……我……是……真的……跑……不動……了。”
嘴裡這麼說,郭亞軍卻依然跑在輕裝的蒲英前面。
“可……我……更……跑……不動……啊。”
“呵……呵,你……根本……就……沒……認真……跑過……,我……今天……才……算……看……看出來。”
蒲英無語。
又跟了一會兒,見郭亞軍的衝勁已過,腳步開始踉蹌起來,她不忍心地說:“好了,揹包……給……我。”
“等……等等,我……再……背……一會兒。”
跑到郭亞軍身側的蒲英,見她的面色已經不再通紅,而是有點發青發白,忍不住去爭奪揹包帶,“好了!別……不要……命了!”
郭亞軍確實不行了,身子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就……交給……你了,一……一定……要……超過……她們。”
蒲英蹲下來,一邊拿自己的揹包,一邊生氣地說:“不就是個五公里嘛!至於這麼……拼命嗎?我,我可……不能保證……一定會超過……她們!”
“不行!這是……你欠……我的!”郭亞軍一把抓住蒲英的手腕,狠狠地搖了搖。
“你——!”
一擡眼看見郭亞軍滿臉疲憊,眼睛裡卻彷彿有火苗燃燒,那眼神灼痛了蒲英,“好吧,我欠……你的!”
“快……跑吧!”
蒲英回頭,看到孟一飛的吉普車開了過來。
一排長老遠就在喊:“你們怎麼了?”
“我……沒事,快……跑!”郭亞軍又推了一把蒲英。
蒲英雙手拉緊揹包帶,起跑。
身後的郭亞軍輕聲說道:“英子,加油!”
遠遠似乎還聽到李琪的喊聲:“蒲英,加油啊!”
蒲英無言地向前跑着,似乎沒聽見她們的喊聲。
但她的眼前,卻不停晃動着李琪的傷腿,郭亞軍的眼睛,苗苗委屈的表情……
好好的天氣,哪來的風沙?還是汗水流進了眼睛裡?
爲什麼眼前模糊了?
蒲英沒有騰出手來擦眼睛,而是一刻不停地向前跑着。雖然看不清什麼,但她知道自己超過了一個又一個身影。
好吧!
郭亞軍,這是我欠你的一個!
李琪,這是我替你討回來的一個!還有一個!
一排長,我也欠你一個!
三班長……還有你的……還有,班副……
苗苗,彆氣了!我幫你解氣了!
一排的姐妹們,我給你們解氣了!
……
其實到後來,蒲英根本就沒有體力。她的真實體能是比郭亞軍強一些,但也有限。一開始,兩人就拼了個兩敗俱傷。
郭亞軍拼盡最後的力氣幫她背揹包,可惜距離並不長,對她的體能改善沒多少用處!但她給了蒲英一個精神上的強烈刺激,讓她什麼都無所謂、馬馬虎虎的態度大變!
她一旦認真起來,身體的潛能被激發了出來!
可是也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心如擂鼓,肺如火燒,頭痛欲裂,腳如灌鉛……但這些痛苦,她已經麻木到感覺不到了!
因爲缺氧,她的神智都有點不太清醒,只是憑着一腔血氣,不斷地對自己說:跑,不要停!
不管前面是誰,超過她!
……
五公里終點處,男兵的佼佼者陸續到達,衆多連排長和教官們在這兒計時,接應。
“咦,有個女兵跑回來了!”某名拿着望遠鏡的連長說。
“不可能,這才20分鐘,女兵就是18分!這不科學!”
“自己看——!”
望遠鏡在大家手裡傳遞着,每個看過的人都有些發愣,差點忘了給新到達的男兵計時。
司辰和肖勇也驚動了,壓根沒想到會有女兵這麼快跑回來。
不管他們相不相信,那個瘦削的女兵身影,卻越來越清晰地出現在大家面前。
當認出來是蒲英後,司辰更是疑惑:這個女兵今天怎麼了?誰惹到她了?她不可能這麼拼命的啊?
蒲英跑到終點的表現,也讓大家吃了一驚——她竟然沒有停步,還在向前跑着!
司辰衝上去,攔腰抱住她,在她耳邊大吼:“好了,別跑了,蒲英!你到終點了!”
“……到了?”蒲英看着指導員的眼睛,表情卻是木然的,“……那……兩個……二排的……呢?”
“什麼二排的?你跑了第一名!女兵第一名!”
“哦……”
蒲英聽了,眼前一黑,身子一軟,癱在指導員懷裡,再也起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