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胤的語氣很低沉,而顧嵐眨了眨眼睛,她努力分析了花胤的話,提出了說道。
“我爲什麼要拋棄你?你的意思是我曾經是那個害你變成花胤的人是吧,這麼重要的事情這麼久了你也沒說,不過這不重要。”
“我爲什麼要拋棄你啊?我們先想辦法活着啊!”
顧嵐好像明白了爲什麼在她曾經看小說或者看電視的時候,明明是生死關頭了,還要給男女主一個特寫,讓男女主再說幾句“臨終感言”。
有怪物的時候優先考慮怎麼打怪好吧?
顧嵐一直盯着黑暗中的眼睛,而黑暗中的眼睛也靜靜地看着它。
那個眼睛的主人沒有動,不知道是它不能動,還是它享受着玩弄獵物的快感,這種莫大的壓迫感確實容易讓人感覺生不如死。
起碼,楊姿彤此時就已經嚇的腿抽筋,臉色蒼白。
花胤已經料到了顧嵐的反應,他輕輕勾了勾脣角,心裡靜靜地想着——
我說多,只是想和你多說幾句話而已。
因爲面臨危險和死亡的時候,生怕少說了,就再也說不到了。
顧嵐不會懂的。
因爲他愛她,而顧嵐並不愛他。
花胤靜靜地想着,對顧嵐說,“活着貌似是不能活着的。它不光是這個村子的鬼,它是這個世界的鬼。或者說,這個夢境似乎就是因爲它存在的。”
顧嵐感覺自己的耳朵都要豎起來,她趕忙問。
“什麼意思?這個夢境是爲了這個大燈籠怪存在的?”
花胤的話似乎觸發了什麼“關鍵詞”,黑暗中一動不動的眼睛們突然衝着顧嵐涌了過來,這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顧嵐看到了衝過來的如同繁星般的紅色眼睛。
接着,顧嵐就被緊緊地擁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
這個懷抱冷的顧嵐都打了個哆嗦,可是在這漫天的鬼之下,這卻也是最可靠的懷抱。
紅衣在花胤身後飛舞,鬼似乎趴在了花胤的身上,顧嵐瞪大了眼睛準備伸手過去準備扔手裡的符咒。
可是鬼太多了,量變引起質變,符咒的這點火光只會傷到保護她的花胤,對其他鬼沒有用。
花胤用自己的衣服蓋住顧嵐。
紅色的衣服上滿是血腥的味道,彷彿這衣服開始並不是紅色,只是被血染紅的。
他冰冷的手蓋在顧嵐的眼皮上,花胤一向帶着危險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有一些虛弱,他對顧嵐說。
“閉上眼睛,不要看。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本來就不該在你的眼睛裡的。”
“它從頭到尾,都想看你屈服。”
顧嵐想動,花胤緊緊地摟着她,空氣中沒有血的味道,卻也讓顧嵐的肌肉繃緊,因爲花胤此時說來應該是個“死人”。
活人受傷會有血,可是活死人哪怕連受傷都是無聲的。
顧嵐寧願站着死也不想在別人的懷裡受傷,可是她顯得這麼無力,在閻霄的夢境裡她還能依靠閻霄留下的寶物。
在這裡,她卻什麼都沒有……
“你有我。”
花胤靜靜地說,他很少有這麼安靜的時候,大部分時間他都是陰沉的,蒼白的手指撩動着他長長的髮絲,他開口就只會要顧嵐的骨骼、腦子。
他似乎只貪戀顧嵐的“屍體”,他完全不正常。
嚴格來說,在顧嵐分割的時間之中,花胤和顧嵐相處的時間並不算長,以至於顧嵐對他也只瞭解一部分。
不過這不重要。
對於花胤來說這並不重要,他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花胤緊緊地摟着顧嵐,他說,“我曾經不敢告訴你是因爲開口,就會招來這個鬼。可是它進來自己來了。”
花胤的語氣又急又快,這讓顧嵐感覺到他的時間可能不多了。
顧嵐咬咬牙,說道,“不要說了。”
她推開了花胤的手,在衆鬼之中,她將花胤蓋在她身上的衣服掀開,反而去擁抱花胤,她明明比花胤矮很多,這個時候卻用自己的身體去保護花胤。
這些鬼不是想要他們的命,就如同顧嵐想的那樣,它們是想撓破他們的皮肉,讓他們感覺到疼痛,恐怖,讓他們哀嚎。
不過就算這些鬼是想要它們死,那也無所謂了。
大不了她顧嵐的人生就全劇終。
顧嵐摟住花胤,像是在暴風雨中呵護一朵小花朵一樣,她自己都沒有傘,卻不想讓這朵花被暴風雨摧殘。
這種比喻不太對,花胤要是花那也是食人花。
只是這些都不重要了……
顧嵐很疼,她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皮在一塊塊脫落,不過她不怕。
顧嵐疼的臉色扭曲,她努力穩着自己的聲音對花胤說,“你這個人說個事情半天說不完,膩膩歪歪的。有話我們後面再說吧。”
“你想辦法保護好自己,而不是想辦法說這些話。”
空氣中瀰漫了濃郁的血腥味。
這種血腥味是從顧嵐身上冒出來的,活人總是比活死人鮮活,折磨活人似乎更能帶給人快樂,黑暗中紅着眼睛的鬼們笑的更開心了。
楊姿彤躲在地上,她發現這些鬼沒有攻擊她,她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空氣中顧嵐的血腥味手腳並爬地往黑暗外面跑。
這時,顧嵐突然喊住她,“楊姿彤你還活着吧!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不要去找你卿哥哥了,這個大燈籠鬼,就是你卿哥哥。”
楊姿彤愣在當場,“你……什麼意思?!”
花胤摟着顧嵐的腰,他不想讓顧嵐受傷,可是顧嵐這個時候身體很疼,她的腦子卻越發的清明,她好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花胤緊緊地抓着她的手,花胤的語速很快,他抓着顧嵐的手,感受着顧嵐由於失血過多而體溫慢慢降低。
鬼太多了,不是誰保護誰的問題。
他不能讓顧嵐被困在這裡。
不能被困在這裡的方法只有一個,只是他還捨不得用……
花胤抓着顧嵐的手彷彿下了什麼決心,他的語速加快。
“你不要說話。顧嵐,這個鬼讓我變成了鬼,讓這個世界變得很奇怪。曾經,你就是因爲它總是生病。”
“這些都不重要了,沒有時間了。後面我發現你是個好人,你根本不希望我變成這樣,讓我變成這樣的是你身邊的惡鬼們。”
“你周圍沒有一個好人,你卻仍舊美好。”
“等你死後我見到了這個命運之鬼,我才明白,其實一切都是這個鬼安排好的,它就是爲了折磨你而存在。”
“我能進入宿舍見你,我以爲那是一個美好的機遇,但可能也是這個無處不在的命運之鬼安排好的,爲的就是把你帶到這個世界裡毀掉。”
“而我,彷彿也是爲了守護你的記憶存在的……我必須要保護你,我不能再一次失去……”
花胤的語氣很快,可是顧嵐貌似沒有在聽,顧嵐卻更大聲地喊,“楊姿彤!你卿哥哥當初是打算在我身上降鬼吧!”
“別問我怎麼知道,我上次偷聽到的!反正,這個大燈籠鬼就是被降靈的你親愛的卿哥哥啊!”
顧嵐說到這裡的時候,周圍的鬼瘋狂了起來。
它們瘋狂地撕咬着顧嵐的血顧嵐的肉。
野獸般的嘶吼在空氣中不斷傳來,那個遠處大燈籠怪也動了,它在向顧嵐靠近,花胤的長髮粘着顧嵐的血貼在身後的衣服上。
他殷紅的脣繃的很緊,他緊緊抱住顧嵐,“顧嵐!你乖乖到我懷裡好不好,不要總是這麼讓人擔心。”
顧嵐反手拍了拍他的後背。
明明疼痛到臉都有些抽搐了,可是顧嵐內心仍舊穩定而強大,她每天看起來吊兒郎當漫不經心的,在關鍵時刻,她還是想保護花胤。
顧嵐對花胤說,“別擔心,我用事實證明,我死不了。你還記得你和我說的麼,要我在夢境中死亡,只能精神死亡。”
“所以我想明白了,現在可能只有胥煥聞夢境裡的那個鬼能夠傷害到我的靈魂。”
“而這裡的醜東西,只是想看我哀嚎痛苦罷了。你別難過,你難過它就高興。我們不讓它高興,好不好?”
這裡的黑暗太濃稠,顧嵐還不清花胤的臉。
所以她緊緊抱着花胤,她一隻手拍花胤的後背,另一隻手去摸花胤的臉。
她感覺到花胤的臉有點溼。
是血,還是哭了?
她不知道,不過這種時候真的不重要。
顧嵐耐着心對花胤說,“我曾經保護過你一次,那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有些話不用像交代遺言一樣說出來,我們有的是機會說。”
花胤感受着顧嵐的手在輕輕擦拭他的臉。
他也不知道自己哭沒有哭,可是顧嵐的手好溫柔……
她爲什麼總是這麼溫柔?
她爲什麼總是不替她自己考慮,爲什麼總是在這種時候還要安慰別人呢?
曾經,他可是被養出來的,全世界最恨她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