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茵笑着將苑苑引進她院子裡的客堂,又吩咐僕婦丫頭招待,正要說話,那日婚宴上也有來的幾位小姐又到了,芷茵又要忙着去待客。
梅英看見此況,便笑着說:“康少奶奶不如同芷茵一道去迎接淑芬他們?少筠頭一回來府上,我略熟悉一些,便領她走走,如何?”
芷茵苑苑答應了,梅英便與少筠一同走出花園。
“少筠與康公子很熟悉吧?此事苑苑也未必知道?”
少筠問心無愧,自是不怕的:“是,康少奶奶昔日待字閨中時,我有幸見過兩三回,但接觸不多。你也知道我姐姐雖然是繼室夫人,但始終不能與昔日的夫人相提並論。康公子麼……不瞞梅英姐姐,因青陽哥哥的生母與我娘自小感情親厚,我與青陽哥哥確實一起長大,私下時,不講究禮數,確實哥哥、妹妹的稱呼。乃至於他是我哥哥,會贈我小禮物;我是他妹妹,會做些小針線回禮,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姐姐也知道,哥哥不是嫡出,我又知道康少奶奶不願我姐姐與她亡母相提並論,所以我方纔也只能以禮相待。”
梅英嘆氣,又笑道:“你雖然只說三分,我自然也明白五分。雖然是背後論人的是非,但也是事實。苑苑的爲人,不壞,就是太過目下無塵。方纔我明明見她滿臉的幸福,但那一句‘不許多喝酒’,卻還是叫康公子下不來臺。明明可以爲康公子周全昔日對你對你母親的一片情意,卻又因爲對你姐姐心懷芥蒂而傷了衆人的面子。如此傷人傷己,何苦來哉!”
少筠嘆氣:“哪兒來的水晶玻璃造的心肝!看事只看人的眉梢眼角,便看了個通通透透!姐姐既知道,何不勸勸她?想來哥哥的爲人十分和善有禮,假以時日,琴瑟和諧也是必然之事。”
梅英卻笑着搖頭,然後走前兩步。摸了摸花叢裡的薔薇:“我既然說她目下無塵,又怎麼會有人說得動她?何況我是什麼身份呢?判官之女,芝麻綠豆大的身份!”
少筠好笑:“你從不是自輕自賤的人,何苦說這話。”
梅英翩然一笑,轉身時,正如白鶴晾翅而去:“所謂自嘲,有自信,才能自嘲呢。”
少筠還想再笑她,卻又見芷茵差了小丫頭來請兩人。然而,兩人回到芷茵的客堂,卻發現裡面的氣氛有點劍拔弩張,而許多不相識的小姐已經避開了往各處玩樂。
芷茵黑着臉,一看見梅英少筠就上來拉着兩人:“姐姐回來了,走吧,咱們去外邊逛逛去!少筠還沒細看過我家的花園吧?”
梅英與少筠對望一眼,好生奇怪,芷茵可是今天的主人家呢!果然她話音一落,那身着湖藍紗裙的淑芬就冷冷的說:“芷茵妹妹是什麼意思?不待見咱們?咱們可是你用請柬請來的!”
芷茵抿了抿嘴,又想招呼旁邊的丫頭。梅英一把攔住她,笑道:“怎麼呢?今日外邊陽光正好,屋裡怎麼陰雨連綿的?淑芬哪兒不痛快了?”
“我哪裡有不痛快,不過是與芷茵妹妹說了一說今日穿的衣裳!聽聞是桑姑娘的針黹?倒也有些心思!”,李淑芬帶着一種高貴的表情,吊着眼角看少筠:“只是我也勸芷茵妹妹!正經雲綺坊纔是上貢的繡品呢,不是那不入流的什麼鄉野繡樣子,別圖一時新鮮,穿壞了自己的身份!”
芷茵忍了又忍,聽到這兒忍不住,轉身笑道:“姐姐好生奇怪!前日樑姐姐大婚,我穿了一身雲綺坊的荷花衣裳,你就說看着樣子好,怎麼上身這樣俗氣!今日我換了一身,你不知道是少筠的繡工時,就誇她這樣別緻新鮮,還說什麼‘你這麼一穿,也過得去了!’,等知道是少筠的手工,就說我別穿壞了身份!姐姐,你明裡暗裡說我俗氣、不肯認我穿的好看也罷了,怎麼連你的身份該有的氣度包容也丟了?這就是所謂公侯小姐的派頭?”
芷茵說到這兒意猶未盡,拉着梅英出來,展示她的衣裳:“今日不僅我的衣裳是少筠繡出來的,就是梅英姐姐的也是少筠的針黹!如何!不僅繡工精湛,還意境十足吧!姐姐身處江南多年,難道就不知道江南一地,人傑地靈,除了上貢的宮繡,民間的民繡都不乏精品,何況是念了書的閨閣女子繡出來的閨閣繡!尋常人就是想求一件半件的擺在家裡還不能夠呢!”
李淑芬漲紅了臉,礙於身份,不敢認真反駁芷茵,只惡狠狠的瞪着少筠。
梅英淡淡一笑,走上來說:“苑苑,不如你與淑芬出去走走?抑或是見見那邊的夫人太太?”
樑苑苑卻木着臉揪着手帕,盯着梅英衣裳上的羽毛繡樣。許久後她突然站起來,走到少筠面前:“家裡那架百鳥朝鳳雙面繡,是你繡的?”
少筠一愕,怎麼突然來這麼一句?她轉過神來看了梅英一眼才赫然驚醒!那羽毛繡樣!她心裡迅速掂量了一番,忙鄭重行禮道:“是。”
樑苑苑嘴角一陣抽動,最後蹦出話來:“怪不得今日我相公要當衆認你這妹妹!”
少筠又是一愕,實在不知道樑苑苑竟然會爲這個生氣,只能笑着說:“全是少筠一片心意!在少筠心裡,是真希望康公子康少奶奶鸞鳳和鳴的!”
樑苑苑冷冷一笑,有一種高高在上的不屑一顧:“是麼?你真是這心思?聽聞你還有個綽號叫小竹子?”
少筠直起身子,抿了嘴。
“竹葉子!老夫少妻,就擠掉了我娘這位糟糠之妻!你呢?小竹子?你又打算搶誰的相公?我樑家人的東西就這麼好,值得你們姐妹前赴後繼的撲上來?!”
樑苑苑滿臉鐵青,怒火直噴少筠臉頰。少筠略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氣:“康少奶奶,此話從何說起?”
樑苑苑哼了一聲,逼了一步一把捏住少筠的手:“你不承認麼?若非我今日不是看見王梅英這身羽毛繡,我怎麼認得出來百鳥朝鳳是你的手工?又怎麼知道我相公貼身帶着的瀟湘竹荷包是你相贈的!你算什麼閨閣女子,繡出來的算什麼閨閣繡!都是些勾引別人相公的男盜女、娼!不要臉的下流商賈!”
梅英、芷茵、淑芬都目瞪口呆!
如此不堪的話語麼!少筠抿着嘴,想扯開樑苑苑:“康少奶奶,請你自重!”
樑苑苑冷笑,手上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拉着少筠:“你想走麼!不說清楚,我便要請老爺判一判你這不要臉面的女人!”
少筠忍無可忍,冷冷說道:“康少奶奶!你侮辱我侮辱夠了麼!請你自重!百鳥朝鳳確實是少筠的手工,但這份心意,是桑府光明正大擡進康府的,我桑府上下恭祝你們的心意一分不少!至於你相公貼身所帶之物,我怎能得知?你又怎能憑此將毫無證據的罪名壓在我頭上?請你放開我!”
樑苑苑臉色發青,不肯罷手,少筠冷着臉,卻進退兩難。旁觀的三人醒過神來,那李淑芬便輕蔑的掃了少筠一眼:“瞧她今日一身紅妝!難道不是特意來炫耀的?這點手段,苑苑你在家是不是見得多?原來一家子人!真真難怪了!”
樑苑苑臉色更黑了,梅英連忙喝止李淑芬:“淑芬!你別火上澆油,鬧出事情來,你得什麼好處?別損人不利己!”,說着快步走到樑苑苑身邊:“苑苑,你糊塗了!你相公是少筠的表哥,雖然不合禮數,但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有些禮物贈送,本是親戚間往來常有的事!你才新婚不久,難道要爲這樣的事吃醋麼!真鬧得大家下不來臺,你父母、你公婆臉面何在?你在他們心目中又能落了什麼好名聲!”
芷茵也嚇住了,忙上來勸道:“姐姐,什麼事情值得發這樣的脾氣!”
儘管幾人用心勸慰,李淑芬也沒有再煽風點火,但早有小丫頭報給了賀夫人。賀夫人不敢聲張,也不好離開衆人惹人懷疑,只悄悄告訴了少箬。少箬聽了還能如何,只能找了個藉口出來,趕去芷茵的院子。
少箬一進門就看見苑苑鐵青的臉坐在一處,少筠強自鎮定,卻掩飾不住惱怒。一屋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道說什麼。
少箬掃了一眼衆人,深吸一口氣,笑道:“新少奶奶怎麼了?成家的人了,便是少筠有什麼,您一位官家少奶奶,拿一點兒肚量出來也夠用了!少筠也是!長這麼大了還這麼不懂事!也罷了,別掃了幾位小姐的興致,只一旁說話去,好不好?”
樑苑苑霍的一聲站起來,李淑芬冷笑道:“一旁說話?你道是鐵面無私的包青天?你們姐妹一道,還不把苑苑欺負死了!”
少箬淺淺一笑:“原來是李小姐!只是我倒是奇怪了,我與新少奶奶說些夫妻相處之道,難道小姐也要聽?聽聞小姐還沒有定親呢?也彆着急嘛!”
李淑芬臉一紅,梗着脖子等着少箬:“我就不許我表姐離開這房!看你這麼辦!”
少箬搖搖頭,無奈的看向芷茵:“賀小姐!這可怎麼好?我已經遣人讓康公子過來,可他一位年輕男子,總不能進小姐的閨房啊!”
芷茵紅了臉,只盯着李淑芬:“如此,我便要稟報我娘了!”
王梅英搖搖頭,拉着李淑芬:“淑芬妹妹,你雖然是苑苑的表妹,可到底還是外人,別家夫妻的事情,你還是不要摻和的好!”,說着向少箬略行一禮:“樑夫人,此事還是不要驚動諸位大人夫人爲好!前面花園有個閣子,芷茵妹妹使人在那兒看着,就讓康公子在哪兒,如何?”
少箬點頭:“梅英小姐!少箬多謝你!”
少箬一手拉起少筠,一手拉着樑苑苑:“走吧!”
……
作者有話要說:想得到不?樑苑苑這脾氣,去哪兒都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