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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人不過漢人的大年,拜的也不是漢人的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竈神財神。不過圖克海自從陪着侍蘭走了一圈海西女真之後,對少筠一行人有了大大的改觀,因此遷就容娘子等人,還是竭盡所能的招待着。

二月初,少筠將少箬鶯兒等人留在建州女真部,自己帶着兩僕兩婢,在圖克海的陪同下,趕往海西女真部族。枝兒年幼,少筠原本並不想她太過勞累,但枝兒聽聞少筠要往極北面去,十分好奇,纏着少箬少筠,非要跟去。少箬尋思着如今自己依然不能庇護女兒,便不由未雨綢繆期望枝兒早早知道人世艱辛,因此同意枝兒跟着去海西女真。

二月下旬,少筠進入海西女真部。而得知少筠有在海西女真部煎鹽的想法,海西女真正旗旗主穆阿朗不畏辛苦,領着部屬,騎馬數百里親自來迎接少筠!

圖克海看見前面雪霧迷濛,又有馬蹄雷動,不由得驚喜的對一旁的老柴說:“嘿!老柴,咱們有客人了!”

老柴眯眼一看,心中震撼,好傢伙!這馬蹄雷動的,的有多少人!

老柴正要報給少筠時,雪原上影影綽綽灰灰藍藍的影子好似霧中神仙闖入視線。老柴一下子看住了,只是反手扣了扣馬車門板。

枝兒聽聞聲音,只覺得萬分好奇,她人又機靈,早已經掀開車簾子,冒頭出來。當她看見雪霧中各色皮毛融融,又有馬匹神駿時,不由得以爲天兵天將下凡。她忍不住探身出來、跳下馬車,跑前兩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這時候,一串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匹毛色黝黑髮亮的神駿排衆而出、疾馳而來!雪霧之中,一道白色身影猿攀虎躍!

矯兮,如猿猴登峰;翩兮,如鴻鵠展翼!一股難以名狀的勃勃生氣隔着濃重的迷霧,撲面而來!枝兒雖然年紀尚幼,卻不由看呆了。

這時候黑馬奔至近處,枝兒方纔看清楚了!馬背上卻只是一個半大的少年,髡髮狐裘,滿臉憨直笑意。

枝兒從未見過如此高頭大馬,不由得瞪大眼睛,呆楞當場。

老柴嚇了老大一跳,忙跳下馬車,搶着抱起了枝兒。

大約是炫耀馬術,少年幾乎逼近枝兒時方纔勒住馬匹,神駿長嘶一聲,尚未立定時,小少年跳下馬來,又把身上雪白的狐裘解下來捧在手上,嘰裡咕嚕的說了老長一串話。

老柴目瞪口呆,不知道少年要幹什麼。枝兒圓溜溜的眼睛,渾然不怕的看着少年和他的黑色神駿:“你說的什麼?”

少年咬了咬嘴脣,又把手上的雪白狐裘送到枝兒面前,紅着臉,嘰裡咕嚕的說了好長一段話,惹得枝兒想看怪物一樣看着少年。

這時候圖克海哈哈大笑,嘰裡咕嚕的回了少年一句,然後轉身對正要出馬車的少筠說道:“康娘子好大的面子!旗主穆阿朗親自迎出百里!送上百裡挑一的雪白狐裘!”

少筠淡淡一笑,看見劍眉星目的髡髮少年高捧着一件雪地一般白的狐裘,滿臉通紅的左右看着枝兒和圖克海。

“這是穆阿朗的三兒子,叫穆薩沙。”,圖克海適時解釋。

少筠微微點頭,扶着後面侍蘭的手,款款下了馬車。

想是穆薩沙看見少筠姿態優雅,不由得臉色更紅,卻落落大方的把手裡的狐裘展開,踮着腳披在少筠身上,然後“啪”的一聲,乾脆利落的向少筠行了一禮。

好個乾淨利落的少年!少筠融融一笑,受了此禮。少年看見此狀,宛若會讀心一般,憨憨一笑,竟緊接着將自己頸項上的銀鼠圍脖解了下來,圍在尚抱在老柴懷裡的枝兒肩上。

枝兒好生奇怪,話也不知道怎麼說,只瞪大了眼睛,看看穆薩沙又看看自己肩上的銀鼠圍脖。

老柴這時候倒是笑了出來,蹲□子放下枝兒,細聲交代道:“枝兒仔細別驚了馬,這畜生會踢人的,知道麼?”

枝兒十分乖巧的點點頭,可是老柴一撒手,她一支箭似的竄到黑馬腳邊,踮着腳伸手去摸那黑的如同緞帶般的駿馬。

枝兒魯莽,黑馬卻如同高貴的帝王一般靜立,理也不理枝兒。反而穆薩沙,好像是驚了的馬匹一般大呼小叫,一下子拉着枝兒的小手,把她抱了起來送到馬背上,樂得枝兒幾乎手舞足蹈趴在馬背上,又高聲對少筠說道:“竹子!我也要騎馬啦!”

少筠笑開:“騎馬也行,得看穆薩沙公子樂意不樂意。”

“哈哈!”,圖克海大笑這糾正少筠:“咱們女真人不叫公子,穆薩沙是雪原上的虎豹、是密林裡的猿猴,是海西女真的驕陽!康娘子,穆阿朗大哥一直盼望着你這位尊貴的客人啊!”,說着大手一劃,指向前方。

前方數人,皆是厚厚的皮裘,或毛或羊皮大襖,臉色皆是喜意洋洋。爲首者鬍鬚一把,身材健碩高大,面目卻極爲慈祥。這些人牽着馬大步而來,用半生不熟的漢語高聲道:“尊貴的朋友!歡迎你!我們爲你獻上淳厚的馬奶子!”

他們……雖然沒有漢人那樣文雅的禮儀,但意氣風發之中絲毫不掩飾如火的熱情,叫少筠一行人一下子盪滌了心胸!

少筠忙迎上前去,以漢人禮儀行禮道:“多謝旗主相迎!”

穆阿朗哈哈一笑,堅定而溫和的握着少筠的前臂,另一手一揮,其下屬從懷中掏出一把銀壺,揭開蓋子,遞給穆阿朗。穆阿朗接過,又遞給少筠,十分誠摯道:“請客人喝一口海西人的馬奶子,從此,我們是兄弟姐妹!”

這句話十分流利,是用女真話說出。圖克海聽聞了立即下馬,向少筠轉述。少筠看見銀壺口中尚緩緩飄出熱氣,不由得心中一熱,便執壺飲了一口,交給穆阿朗,然後抱拳道:“旗主如此相待,在下銘感五內!”

穆阿朗一笑,仰首喝了一口,又將其遞給離少筠最近的侍蘭。侍蘭不敢怠慢,心中一橫,喝了一口,又將銀壺遞給身邊的圖克海……如此輪流喝了一輪,銀壺裡還有餘溫的馬奶子全數告罄。

這時候圖克海才正式給少筠介紹:“康娘子,這位就是海西部旗主穆阿朗。”

少筠再一次抱拳:“穆大人,小女夫家姓康,您可稱呼我爲康娘子。多謝您千里相迎。”

圖克海轉述,穆阿朗大笑點頭,攜着少筠上馬車,然後吆喝一聲,他身後的部署呼啦啦的全數轉到馬車之後,簇擁着幾人一同奔向穆阿朗的大帳。

侍菊呼了一口氣,低聲道:“男人女人同喝一罐子茶……見識了!”

侍蘭也擰着眉:“可不是呢,這要放在家裡那邊,犯了大罪過了!這夫妻纔敢這麼招呢!”

少筠擺擺手,淺笑道:“用不着在意這些,南風北俗,中原之內尚且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的,何況這兒本就不是漢人的地界。咱們來到人家的地方,自然是入鄉隨俗的,你們仔細自己的言行舉止。”

侍蘭和侍菊相視吐舌頭,不再敢做聲。

少筠這時候突然發覺車廂裡少了個人,忙伸頭出去,卻看見那穆薩沙已經抱着枝兒一前一後的坐在黑馬之上基本而去。少筠噯了一聲,卻也說不出什麼來。這時候圖克海打馬過來笑道:“康娘子不必擔心,穆薩沙的騎術極好,日後你定有機會見識。難得小姑娘合他的脾性,就讓她在馬背上見識見識咱們林海雪原吧!”

少筠聽了不覺莞爾一笑,喟嘆道:“旗主出迎百里,真是天大的面子了!圖大哥,你們女真人也是實心誠意的人物!”

圖克海輕輕甩着馬鞭,朗朗笑開:“咱們女真人,不比漢人多心眼,但是同和一個壺裡的馬奶子,日後就算只剩下一口貂子肉,也會分你一半兒!康娘子,這些日子蘭子和小七應該都親眼瞧見了,咱們女真人的鹽,可指望着你了!”

少筠淺笑:“圖大哥對我一家有救命之恩,我心裡有數。”

圖克海點點頭,又囑咐少筠回到車廂,免得吃了風。

如此又過了數個時辰,海西女真冬日的駐地遙遙在望。

直至此時,少筠才真正見識到了什麼叫逐水草而居!

建州女真離中原最近,因此風俗已然漸漸移換。諸如圖克海,自己常年在京中服兵役,家中老母與妻兒則基本定居在建州衛,屋子傢什基本固定。可是到了海西女真,就真正成了在馬背上過日子。冬天找到溫暖避風的地方駐紮,夏天,跟着草原上冰雪消融而成的溪流移動,只要水草豐美、牛羊健壯。

少筠一路觀看,一路暗自忖度。居無定所,煎鹽,行得通麼?

進了穆阿朗的大帳之後,大碗的酒肉已經飄香多時!穆阿朗的女人、兒女輪番上來迎接少筠,少筠初入海西女真部,不敢推辭,一一都接受了,最後連累的老柴小七,還有侍蘭侍菊都醉倒在一旁。

不過這一頓酒下來,不僅圖克海與穆阿朗肩搭肩抱在一起跳舞,還叫穆阿朗直接把少筠稱呼爲“妹子”!

作者有話要說:海西女真是不是傳說中的葉赫那拉氏?

剛纔查了一下百度,原來葉赫那拉氏是海西女真扈倫部四部之一。詳細的文字不查了,怒文裡雖然涉及女真人,但是並不強調,所以蚊子功課做的不是很詳細,以後看了清史再說。

這裡只用人名,姓氏就不涉及了。似乎明代中期以前的女真人也並不像清代時候那麼重視姓氏、族譜之類,和他們沒有取得統治地位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