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是個晴朗的天,但白珥的劍法還未完全使出來,連武蟠帶雙兒和銀滿都覺得天彷彿陰了下來。
白珥手中的劍只是豎着舉在手中,但劍意卻如漆黑的密雲籠罩了周天,只等着雨來。
可雨沒來,風來了。
雨有形而風無形。
白珥的這一劍就像是驟起的一陣風,直到捲起些什麼或吹到你的身上時,你才能弄清這風是從哪吹來的。
武蟠中了一劍!
但就像風吹的一樣,只有風再大再狠又怎能將人吹傷?
原來,是白珥出劍時,劍身偏轉了一些。在劍尖即將觸及武蟠的時候,他以劍身與武蟠相接,跟着輕輕一壓偏轉了劍尖,才未傷了他。
白珥撤了劍。
但這時,武蟠像被從頭到腳潑了桶冰水,不住地哆嗦個不停。
武蟠說:“好劍法!這一劍不僅讓人防不勝防,更蘊含了一股寒意,寒得人戰意全無,更比威猛的一劍將人刺傷境界要高得多。”
可白珥搖搖頭,說:“可憑這些花裡胡哨的招式還是贏不過你。你爲了看我的劍法,故意捱了我一劍。”
“呵呵,被你看出來了。那咱們再打一次。”
二人各退幾步。
這一次,那大黑天裡的“劍風”吹得更加淒厲,但捲起劍風的白珥卻笑着,只因他生平第一次打得如此痛快。
白珥雖自幼便開始隨着胡迦王南征北戰,但那都是爲了掠奪而戰,爲了征服而戰,爲了他的王室而戰。眼下,他是爲戰而戰,爲挑戰自己而戰,爲了琢磨武藝而戰。
時境不同,心境也大不一樣。心境一變化,影響的可是武者的士氣。士氣一旺,即使平平的武藝,也能發揮出不平常的威力,更何況是一名身經百戰的蠻族王子?
劍氣越來越盛。從二人較量的這兩三丈方圓的空地擴散開來,一直覆蓋了整座木屋,讓雙兒和銀滿也跟着一陣顫慄,只有段克雄依舊雲淡風輕。
“這下勝負真的要分出來了。”他說。
白珥出劍了!是更加詭秘的一劍!在雙兒眼中,這一劍真的向像風一樣無影無蹤。
這時,武蟠也出手了。甚至無需憤怒,只普通的一式大天魔手一出,竟真如有魔主降世,頃刻間便將白珥的陰風劍氣死死的鎮壓住,攏在他的周身進不得,反而開始倒灌回去。
白珥被自己的劍氣壓得簡直無法呼吸,臉憋得通紅。
武蟠見狀急忙收手,白珥才頓覺似一塊大石從自己的身前挪開。
二人作罷,木屋周圍一方天地猶如撥雲見日。
白珥和武蟠這對宿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開始相對哈哈大笑。
不多時,二人笑夠了,武蟠問道:“這不是僅僅的將大漠風沙掌改編成劍法。從這劍法中我感到了一種更加沉重的深意。大概是你在流浪期間有感而發吧?”
白珥說:“不錯。想我生在帝王之家,自幼所結交的也都是權貴,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經過這次挫折,我武功雖廢了,但也因此得以見識各階層人士的生活,漸漸明白了那些平凡的、甚至底層的人也是人,也有他們的喜怒哀樂,而高位者看似風光亮麗,卻未必有他們純粹……”
雙兒忍不住插嘴道:“你說這麼多和劍法又有什麼關係?你嘴上說的都是人間煙火,可使出的劍法怎麼如此冰冷?”
武蟠擺手示意她住口。
白珥竟不惱怒,只是繼續說道:“在人間走了這一遭,我開闊了眼界,心平氣和了許多,但也深感到無論王侯將相,還是士農工商,都逃不過一劫,那也就是我這套新創的‘攝魂陰風劍’想要表達的。”
“是死亡嗎?”武蟠問。
白珥點點頭。
“正是。死亡是最公平的。只要是人,都逃不過一死。所以我想創出表達死亡,讓所有人都躲不過的一劍。可現在看來,這套劍法空有死亡的形,卻沒有死亡的真諦,我悟得還是不夠深啊。”
武蟠說:“我不知大昊之外的國家還有怎樣的高手,但想來你大概就算不是第一,也是名列前茅的,如今單看武學境界也算得上是灌頂大昊,你還要修煉到何種程度才肯滿足。”
白珥說:“原來我習武只爲殺人,如今潛心鑽研只爲習武而習武,才發現其中樂趣無窮,如汪洋大海淘不盡、抽不絕。小武蟠,你心不在這上面,又怎能體會得到?”
白珥聽嘆一聲,有些失望的不住搖着頭轉身離去。
“你去哪?”
“哪俠客多,我去哪。”
“你要去找死?!”
“不經歷瀕死,又怎麼完善我的劍法?”
“你這次是真瘋了?”
“也許吧。但有目標的瘋,總好過渾渾噩噩的清醒。”
白珥走了幾步,忽然轉頭看着武蟠。
“對了,還有一件事,你最好也聽一下。”
“什麼?”
“再過最多一個月,我父王就要親自訪問大昊。他打着和談的名義,但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那他的武功水平和你比怎樣?”
“我若比燭火,父王便是日月。而那還是他在閉關經年、不理朝政之前。”
白珥說完,揚長而去,只留下武蟠原地發愣。
段克雄從木屋中走出來,拍拍他的肩膀,說:“武蟠,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是該繼續找失蹤的丹丹,還是在這一個月裡努力提升功力,提防着胡迦王有什麼陰謀。”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你怎麼還能顧及兒女情長?”
武蟠被他這樣一說,臉上微微一紅,急忙扭過頭去。
段克雄面露爲難。
“爲師也想讓你隨心行事,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你就是歸隱山林,圖一時的清靜。可等胡迦的鐵騎東進大昊,所過之處皆成焦土,你又能再躲到哪去呢?”
“師父,我……”
武蟠被師父的一席話感動,但他心頭還是覺得丹丹和國家,都是一樣的沉重,哪邊都放不下,半晌總是欲言又止。
段克雄突然一叫雙兒。
“你來給我把把脈,看我的內傷還有沒有救。”
雙兒隨他返回木屋坐定,仔細診斷起來。
“這內傷吃我一枚醫王丹不出三日就能好。”雙兒皺着眉說道,“只是師父你的內力是不回來了。”
“該死!”
段克雄重重一拍桌子。他看着完好無損的桌面,不禁暗自憂傷:若功力還在,這一塊朽木哪經得住這一掌?
“國家危難之際,難道我就只能幹看着不成!?”
“不!”一直未開口的銀滿突然插嘴道,“我能幫段爺您恢復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