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想怎樣?”楚慈,也就是那裝傻小人,瞪着那華衣公子一臉戒備。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有件事可被你給落下了。”華衣公子玩轉着扇子,一臉笑意。
“什麼事?”
“你可是忘了給這奴隸烙火印了。”輕風入耳,卻一語炸開。
楚慈驚呆,竟忘了還有這茬,暗底偷偷瞟向蕭塵揚,依舊平靜。
“俺,俺回家再給烙。”
“國法規定,買賣奴隸成交後,必須當場在奴隸身上烙上奴印,這奴隸乃待罪之身更是不可有誤。”華衣公子早依然帶着笑意悠悠道,輕搖扇子,好不逍遙。
“可,可這沒俺的標記。”楚慈手心冒汗,吞吞吐吐應付。
“規矩是死的,萬事皆可變通。”華衣公子搖晃着腦袋賣着關子。
“咋,咋地變通?”
“先用鐵鏈栓住奴隸的琵琶骨,下次再帶着你的標記和奴隸補烙即可。”華衣公子眨眼一臉好心。楚慈心底一抽,這不明擺着故意折騰人嗎,就知道這人不安好心,楚慈狠狠的瞪了一眼。
“爲個奴隸奔波兩次確實不值,你這小哥不是老有錢了嗎,對面就是鐵匠鋪,你可現打一個。”總而言之,今日這烙印是必然躲不過的。
楚慈爲難的瞟向蕭塵揚,蕭塵揚闔上眼,一切瞭然。
蕭塵揚赤 裸上身四肢大字張開被鐵鐐栓住吊在架子上,麥色的肌膚冒出汗粒,沿着精健優美的線條滴流,陽光下耀眼奪目。
楚慈難耐的吞嚥口水,目光灼灼,眼中倒出熾熱火爐的影子。
火爐燒得正旺,烙鐵被烤得火紅,猙獰刺目。
時辰到,烙鐵大漢從爐中鉗出熾熱的烙鐵,那烙鐵在烈日下更爲駭人。
蕭塵揚仰天勾起一抹笑,慘淡而無畏。
烙印從此與屈辱、賤身共存,一生相隨,永不可磨滅的恥辱印跡。
最直觀的方式與常人相隔離,從此,真正淪爲低賤的奴隸。
命運從此改變。
衆人圍觀,楚慈不忍頭撇過一邊,華衣公子嘴角上揚搖着紙扇,悠然欣賞眼前風景。
火紅的烙鐵硬生生鑲進赤 裸的肌膚上,嗞嗞作響,作嘔異味在空氣中漫開。
蕭塵揚雙目欲暴出,身子拼命後仰,全身緊繃顫抖帶動鐵鐐發出嘩嘩巨響,嘴脣被咬出血來,卻一聲未出。
酷刑結束,蕭塵揚全身癱軟,吊在架子上宛若迎風病柳。
烙印,一個圈,三個弧,☺,一張笑臉,世上最瘮人的笑臉。
華衣公子擡腳欲歸,擦過楚慈身旁笑着低語道,“我們還會再見的!”
明是暖風拂過,卻是冰涼透心。
楚慈迅速把人放下,蕭塵揚趴軟在楚慈身上,之前的生氣不再,楚慈眼淚不爭氣的在眼眶中打轉,“你沒事吧?”
蕭塵揚只覺喉嚨乾澀,難耐張口,“看戲的人走了嗎?”
楚慈點點頭。
蕭塵揚虛弱的笑了笑,“那就沒事了。”
陽光明媚,輕風迎面。
蕭塵揚跨出大門,展開雙臂活動筋骨,刺痛從背後傳來,一陣苦笑,原來還是不能習慣。
“你怎麼就出來了!”楚慈急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奔了過來。
“只是背上燙了一燙,又不是缺胳膊少腿,哪有這麼嬌氣。”蕭塵滿臉不在乎,甚是輕鬆。
“萬事小心爲妙,這要是感染髮燒了小傷口也能致命。”楚慈碎碎唸叨。
“早好早幹活,你這主子應該高興纔是。”蕭塵揚半開玩笑道。
不悅的瞟了一眼,“你少寒磣我了,那些錢都是你給我的,點子也是你出的,我哪有那本事使喚你啊。”
“還別說你那傻子扮得是出神入化,很有潛質。”蕭塵揚摸摸下巴。
眼刀飛去,“你纔有傻子潛質呢。”
一想當時情形,楚慈就開始顫,當時真是走了狗屎運了,裝瘋賣傻竟沒被人打出去,她當時緊張得都快崩不出要露餡了。
蕭塵揚突然雙眼發亮,大步邁去,左翻右掏楚慈帶來的東西,“帶了什麼好吃的?呔!怎麼都沒點葷食?你這主人也忒摳門了吧。”
“有傷在身,吃清淡點纔好得快。”
“我這樣子就夠衰的了,還不讓我好生吃東西,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蕭塵揚忿忿抱怨起來。
一句玩笑話聽在楚慈耳裡卻是另番滋味,呆呆的望着眼前人,對比昨日風華,今日屈辱之身,百感交集。
身體上不再擔心受凌 辱不用遭罪,可精神上呢?奴隸之身,註定再無理想再無抱負,一生低賤於人。原本天上人,如今被踐踏腳下,那種淒涼悲哀如何忍受?驚世轉變如何適應?
蕭塵揚全然不知楚慈心思,甩甩手道,“罷了罷了,有錢人吃野菜,沒錢人吃大肉,如今我也把那富人噹噹。”
楚慈靜靜的望着奮鬥於食物中的人,曾經,那抹清影立於遠處意氣風發,遙不可及,如今硬生打下又將何去何從?
樹影斑駁照在身上,斑斑點點,是美態還是殘缺?
葉鳳娘大步從院外跨進,一手把頭上的竹帽給摘了下來,滿頭大汗。
“葉姨,查得怎樣?”蕭塵揚殷勤的遞上一杯涼茶。
葉鳳娘接過大口飲下,降了暑氣才道,“老爺被關押於死牢中,旁人不可接近半步。”
“這幾天與之前有何不同?”
“好似鬆懈了些,不過卻添了個總管在巡視着。”
蕭塵揚冷哼一聲,一切均如預料般。“葉姨,我們如今還剩下多少銀子?”
“唉,不多了,之前打點就花了不少,贖身大頭一出只剩下三十兩不到了。”葉鳳娘嘆道。
“夠了,葉姨你把其中十兩支給楚慈。”
“也?不用,這都是我應……”杵在一邊的楚慈驚愣,連忙推辭,可話還沒說完便被下面的話潑了一身冷水。
“別美了,這不是給你的!”
“……該做的。”楚慈暗地裡倔着幽怨的把話補完。
“你拿着這十兩銀子與那總管周旋,讓他給我們行個方便。”蕭塵揚把那十兩銀子塞進楚慈手中。
“這能行嗎?我聽說那死牢連蒼蠅都飛不進去。”
“你照做便是,不過就十兩銀子,超了你自個給墊上。”
楚慈頓時感覺這銀子在手中燒了起來,這不是明擺着強人所難嗎。
“我可先聲明,事我去幹沒問題,可這結果我可不能保證。”
“啪——”蕭塵揚一掌結實拍在楚慈的肩上,任重而道遠,“我相信你是絕不會令我失望的!”
此可堪稱不可完成的任務,可架子被擺起來了,這逼不得已也得硬着頭皮上。
楚慈想着那些官老爺必是難纏,再者這事實在不靠譜,那心裡是瓦涼瓦涼的只求不被趕出去不敢奢望奇蹟發生。結果,竟如蕭塵揚所預言的弄成了!那總管剛開始一臉正氣一口回絕,可沒一會便動搖了,周旋了一會僅花了8兩銀子,還省下2兩,她心底琢磨着是否充公,她好歹忙活了半天當個小費也不爲過吧,便決定把銀子拽自個兜裡。
一踏進牢房便看到滿地老鼠竄,楚慈更堅定了什麼蒼蠅都飛不進來之談純屬胡扯,要麼就是那蒼蠅見這死牢沒油水給繞道了。
死牢單獨立於一處,陰暗溼冷,一踏入腐臭味迎面撲來,嗆得人直作嘔。
只見那蕭嵐坐在雜草上靠於牆面,瘦骨嶙峋,氣息微弱,身上滿是傷痕衣服上均是凝固的血跡,可想,之前必受過嚴刑拷打。
楚慈感慨萬千,這蕭嵐她之前也見過,儒雅謙和宛若青竹,還記得第一眼心底那叫個驚詫:好一個氣質大叔!賜給她這世合法身份的那瞬間,只感覺他全身放光宛若仙人下凡,可如今卻淪落於此,又想想蕭塵揚如今淪爲奴隸身,心中打翻了調味盒一般不知是何滋味。另一方面又驚歎,這已是死囚爲何還會受刑?
“爹——”蕭塵揚見此慘狀哽咽喚道,禁不住淚流。
楚慈從未見過此景,從前意氣風發斷然不會出現這軟弱一面的蕭塵揚,即使身陷囹圄遭受火燎也是一臉輕鬆,讓人甚至忘了這人所遭受的苦難,如今竟顯得如此脆弱。積鬱齊發,才深知不是不在乎而是在壓抑。
“我沒事,咳,咳——”蕭嵐大手拍着蕭塵揚的肩膀安慰道,可那咳嗽聲卻加劇了旁人的擔憂。
“孩兒無能讓您受苦了。”蕭塵揚撲通跪於地。
“起來吧,此劫是我蕭家必遭,不必自責。”蕭嵐把蕭塵揚扶起,望了一眼楚慈,“這是……?”
蕭塵揚簡單把事情經過複述一遍,蕭嵐若望了望楚慈,若有所思,悠悠道“你自個想周全便成。”
另一面又喚道,“楚慈”
“有!”楚慈從遠處奔了過來,剛爲了讓兩父子更好的說話,她識趣的站於遠處守候。
“多謝你肯爲我蕭家冒此險。”蕭嵐一臉感激。
“應該的應該的。”楚慈嘿嘿傻笑,看到蕭嵐一臉慈愛她總會不自覺想起自己的爸爸,她消失了,不知道家人何時才能從陰影中走出來,想到此喉痛彷彿針刺般難受。
“今後我兒便是你的人了,請您多擔待。”
蕭塵揚直翻白眼卻不做聲。
楚慈痛苦的憋着笑,扭曲着臉,原本憂傷的氣氛全被打沒了。
“千萬不要這麼說,僅乃舉手之後而已,這還得歸功於蕭公子的妙計。”
蕭嵐頗有深意道,“今後咱們便是一條船上的人,希望你不要令我們失望。”
楚慈原本被逗樂的心頓時冷卻下來,琢磨這言下之意,雖一時無法參透,卻深知暗藏玄機。
“我絕不會辜負二位。”
“我相信你是個好孩子!”蕭嵐雙眸發出光亮微笑着,頓了頓又道,“我與塵揚還有些話要交代,你可否先暫且迴避?”
楚慈明瞭,退於一旁,可牢房就這麼大點,兩人又無自覺壓低聲音,依舊能隱約聽到兩人談話內容,亦不知故意或是無意。
“爹,先讓您受苦了,孩子必定將你救出去。”蕭塵揚堅定道。
蕭嵐搖搖頭,“我這老命是小,大局爲重,切不可意氣用事前功盡棄。”
“孩兒明白。”
“你雖自小便比旁人聰慧,但畢竟年輕沒有經驗,遇事衝動不夠沉着,今後萬事需三思而後行,莫要被表象所迷惑。”
“孩兒謹遵爹爹教誨。”
“做任何決定都要謹慎,莫傷及無辜,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蕭嵐朝向楚慈瞟了一眼,意味深長。
“孩兒明白爹爹的意思,孩兒絕不會令爹爹蒙羞。”
“你自個計劃好便成。”嘆了口氣又道,“唉,真是難爲你了,小小年紀便忍辱負重,公心此乃大丈夫所成之道,私心不忍卻也無可奈何。”蕭嵐拍拍蕭塵揚的肩膀,一臉愧疚。
“一切均是孩兒自願,爹爹不必自咎。”
蕭嵐苦笑道,“你自小便及其聽話懂事,如今更是卻不知該喜該憂。”
“原來爹爹是想養個紈絝子弟啊?”蕭塵揚調侃道,瞬時氣氛變得柔和起來。
兩父子靜了下來,頗爲默契的望向屋頂,楚慈奇怪咋突然沒聲,轉頭正好瞄見,下意識也擡頭上看,只聽屋頂傳來稀疏的梭梭聲,很輕很細,心底暗歎:這老鼠還真猖狂,都跑到屋頂上撒野了。
“你附耳過來,我有話交代。”
月明星稀,輕風拂過,盛夏之夜蛙聲蟲響湊成一天然樂曲。
蕭塵揚走在前方,步伐沉重透顯此時雜亂的心情,楚慈錯一身位低頭緊跟其後,兩人一路無話。
“哎喲!”蕭塵揚突然停了下來,楚慈未注意來不及剎住腳直接撞上,鼻子生痛。
這人看起來挺瘦弱的想不到身板還挺硬,一擡頭髮現自個竟然矮人一大截,杵在人面前足足小了一大圈,想起那日烙火印那精瘦健實的身板,楚慈暗歎這人衣服下還挺有料。
“你怎麼突然停下了?”香豔的鏡頭在鼻子受重創後全被打散,只剩下哀怨。
蕭塵揚轉過身來一臉凌人,直勾勾的盯着,把人緊緊鎖住,“你到底存何心思?”
楚慈一愣,隨即反應,還未開口便被打斷,“莫給我繞圈子。”
楚慈深吸一口氣,道“我也不想蹚這渾水,我就一小人物成天混日子過活,哪會存那些花花心思,這一切意料之外的事,既已如此全當是命。所以,你千萬不要追問我,我怕我想明白了會害怕會退縮,更不要逼我我決心不大會受不了而逃脫。”
蕭塵揚挑眉,等待後話。
“雖有許多不確定,絕無害你之意卻是肯定。”楚慈一臉認真,堅決堅定。
“你現在還有機會轉身。”蕭塵揚軟下聲來,一臉複雜。
“你會輕易放過我?”楚慈後仰着上半身斜眼道。
蕭塵揚笑着搭上楚慈的肩膀,“雖然你腦子不太靈光,倒還算是個明白人。”
楚慈甩掉身上的重量,投去一記白眼。
“我是鈍了點,但還不至於無知。”
“既然你死扒着我不放,那我可就不客氣的享用了。”蕭塵揚半眯着眼一臉曖昧。
楚慈冷哼,你有客氣過嗎?
果然,蕭塵揚下一句話便把楚慈炸個不清。
“回去收拾行囊,我們開始浪跡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