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光彩泛起縷縷迷離,風韌緩緩從轉動的法陣中踏出,呼吸着從青山中傳來的陣陣清新空氣,不由一陣神清氣爽。
不得不說,湮世閣佈下的各種傳送法陣確實提供了不少便利。昨夜能夠從炘晶山脈第一時間返回萬鑄城,也是啓用了一個途中的傳送法陣節省了大半時間,不過由於法陣的限制,通行的只有他一人。
不僅如此,很多法陣都只能發動一次就消耗了全部預先留下的能源材料。看上去的不便利,實則是爲了防範被敵人所利用而設計,不少都還只是單項傳送,儘可能將敵襲入侵的可能抹除。
然而,千算萬算,萬鑄城終究還是被墓牢奪去。固若金湯又如何,禍起蕭牆之時,內部的瓦解崩壞足以致命。
搖了搖頭,風韌讓自己不再去想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他來到這裡,可不是自尋不開心的。
孤身踏入山谷之中,身影逐漸消失在瀰漫的朦朧霧氣裡,直到此刻,他都不曾發現,就在自己傳送而來的法陣後方,竟然還有一道人影。
望着風韌消失的背影,來者搖了搖頭道:“終究,你放不下心中的這些牽掛。爲了守護而滋生的決然,斬斷一切情感的孤寂,究竟哪一種纔將是真正的力量巔峰?你的選擇與我截然不同……不,也許,我根本從來就沒有做到過斬斷一切過去吧?”
嘆息輕輕響起時,那人轉身一揮衣袍,身影消失在虛空中,就好像從未來過一樣。
山谷內,踏過重重迷霧,別有一番景色。
萬紫千紅的簇簇花田在風中搖曳,隔着半里地都可以嗅到瀰漫在空中的淡淡幽香。花田的對面,一潭猶如明鏡般清澈的清水倒映着遠處青山的姿態,格外寧靜祥和。
有山有水,自然也有人家。
花田與潭水之間,曲徑通幽,翻着新鮮泥土的小道盡頭,一座簡樸的雙層小木屋靜靜坐落着,構建的顏色卻不是尋常木材的棕櫚色,而是一種泛着活力的鮮翠碧綠。在小屋的縫隙中,粗細不一的樹枝探出,頂端新吐的嫩芽看着就惹人喜愛。
屋前,兩道嬌小的身影靈活地躍動着,嬉笑聲不斷,只見在兩個女孩騰跳奔跑中,一隻藤球來回晃動,戰況很是激烈,她們玩得不亦樂乎。
不過也許是感覺到了風韌的到來,其中一名女孩動作停下,任憑藤球落在腳邊,扭頭一望,頓時喜悅掠上眉梢。
“爹爹,你來了?”
“嗯,我來看你們了,蟲蟲這段時候還好吧?”風韌柔聲笑着撫摸着迎上前來的蟲蟲的金色長髮,同時扭頭一瞥,卻是看到之前還和蟲蟲玩得很高興的小奈縮在一旁,似乎有些害怕,不敢上前。
“小風……是你嗎?”
風韌一愣,回道:“當然是我,這還能有假?”
“因爲你身上的殺氣和血腥味更重了,所以小奈害怕。有些東西,也許人類察覺不到,可是對於天生感官敏銳的魔獸來說,你下意識的氣息遮掩顯然還不夠。”木屋門口,蘭瑾雙臂環胸靠在門框上,一臉淡淡的微笑。
“不是吧?我有信心,如果想要刻意隱藏氣息的話,道級帝階之人都不可能察覺到的。而且,就在昨夜,明明魔獸王族中的金翼鯤鵬都沒能夠提前察覺到我的靠近。”風韌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又望了眼依舊蜷縮成一團的小奈,有些莫名。
蘭瑾走過去俯身將小奈抱在懷中,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孩子本身就與衆不同,也許天賦凜異吧,反正在她面前,你隱藏不了自己身上的那些氣息。”
“不,不是氣息……只是,覺得現在的小風和當初不一樣,讓小奈覺得內心在顫抖。”小奈解釋道,仰頭看了眼蘭瑾,繼續說道:“類似的氣息,其實蘭姐身上偶爾也有,但是小奈並不會覺得害怕。”
“看吧,你猜測錯了。”風韌有些幸災樂禍地一笑,不過心中的疑惑卻也是更加濃郁。
在他身上,究竟有什麼不一樣?
“在接受了那是小風之後,我也沒有之前那麼害怕了。反正,總之就是突然的第一眼看到,小奈心中就是不安。”小奈抱着蘭瑾連連搖頭,而後嘗試着放開了雙臂,走到風韌面前勉強一笑。
“要不,小風和當初一樣,陪小奈玩吧?蟲蟲明明比不過我,可是總耍賴。”
“纔沒有呢,只是總是不自覺地動用了體內的靈力。”蟲蟲吐了吐舌頭,她的修爲現在可也是道級層次,只是自己對此並不清楚,也控制不好那股力量。
也摸了摸小奈的腦袋,風韌淡淡笑道:“等一會兒吧,我先去看看小霏。”
“哼,就知道你其實是爲了她們娘倆來的,我們幾個只是陪襯。”蘭瑾有些不爽地哼了一聲,顯然有些醋意。
風韌自然能夠聽出蘭瑾口氣裡的淡淡酸味,不由湊到了她耳邊,輕聲細語道:“難不成吃醋了?不過若是你也幫我生下一男半女,保證更照顧你們娘倆。”
臉上頓時一紅,蘭瑾暗中並起的雙指刺出一柱尖銳勁氣正中風韌腰側,完全不顧對方眼中一閃即逝的痛楚之色,哼聲說道:“你想得美,快去吧,別站在這裡繼續礙事。”
說罷,她橫臂一推,將還準備說些什麼的風韌直接按到了木屋之中。而後,靠在門框中又是喘了口氣,不知爲何,心中有些莫名的失落。
“喂喂,小風剛纔和蘭姐說了什麼?”小奈一臉感興趣的樣子湊到了蘭瑾身前,仰頭一望,身後的毛絨大尾也是在半空中晃動不停。
“那個嘛,其實蟲蟲都聽到了,下一輪你讓我三個球,我就告訴你。”蟲蟲嘻嘻一笑,有些得意之色。
蘭瑾急忙一喝:“蟲蟲,別亂說!”
她心裡清楚,蟲蟲的真正實力還在自己之上,若是說能夠聽到之前風韌的細語,絕非謊言。
“那算了,聽蘭姐的。”蟲蟲嘆了口氣,在她心裡,蘭瑾也算是僅次於顧雅音和風韌的存在,說的話必須要聽。
不過,對於蟲蟲的稱呼,蘭瑾也是一直很無語,輩分似乎有些亂,不過這段時間都這樣過來了,也索性不去糾正了。
對於兩人達成一致,最不爽的自然只有小奈了,小臉帶着怨念蹲在地上,蓬鬆頭髮中露出的雙耳也是萎靡垂下。
屋內,上午的明媚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房間裡,淡淡的溫暖中,也帶着少許溫馨的氛圍。擺設的傢俱不多,風格簡約而不簡陋,搖晃的小木牀上,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擡手撥動着上方垂落而下的一簇風鈴,玩得很是開心,嬉笑聲與風鈴的碰撞音調一樣清脆,婉轉悅耳。
小牀旁,手中懸掛着風鈴的雲若水也是一臉嬉笑甜美,似乎與風霏霏很是合得來,一大一小兩個人互相逗樂。
看到這場景,風韌也是無奈一笑,比起當年初遇時的雲若水,現在的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孩子,不過好像純真的浪漫心性從未改變。不像自己,鮮血的洗禮早已令曾經的青澀褪去,利刃揮舞之刻,眼中只剩冷漠。
唯一不變的,大概也只有揮劍的理由了。
劍者,心之刃也,絕非爲殺戮而生,寒芒的背後,爲的是守護身邊之人。
“怎麼了,你到底是在看小霏還是在看若水,眼睛都挪不開了?”
一旁傳來的調侃聲也是打破了他的沉思,熟悉的聲音不禁令他心神一蕩,隨即扭頭一望,淡淡笑道:“只是覺得她們在一起的樣子比較有趣,不由多看了——嗯?音姐你在做什麼,別藏起來啊!”
縱身一晃,風韌伸手一抓將顧雅音試圖藏在身後的一塊絹布搶過,攤開在眼前一看,頓時,忍不住咧嘴大笑。
“不是吧,音姐你什麼時候會刺繡了?但是這究竟是什麼,兩隻胖乎乎的小鳥,抽象派的風格?”
顧雅音臉上一紅,伸手奪回那匹絹布,扭頭一哼:“沒什麼,閒着無聊,隨便試試看玩玩而已……”
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與小霏嬉戲中的雲若水望過來笑道:“那不是胖乎乎的小鳥,若水沒記錯的話,好像叫什麼鴛鴦,不對,應該是白頭偕老……”
“別多嘴!”顧雅音急忙又是一喝,臉上的紅暈更盛。
又是趁着她不注意再次奪過絹布,風韌嘆道:“說實話,音姐握慣了刀的手去做女紅,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真的不敢相信。只是,這水準必須加強啊。”
“哼,不是現在除了照顧這一幫小傢伙,沒別的事用得着我了。反正也沒機會再上戰場了,索性換點別的試試。”
顧雅音拽着風韌手中的刺繡拼命扯了回來,胡亂疊起壓在雙掌下,哼道:“半成品而已,有什麼好看的。對了,你這次回來又是爲了什麼,總不是想說路過來看看而已吧?難不成,事情都解決好了,準備接我們走了?不過根本沒必要那樣,住在這裡這些日子,倒還是挺愜意的,再換地方恐怕還要換時間去習慣,不如你也搬過來住吧?”
“是啊,這個地方確實不錯。當初,我也沒想到在戰亂不斷、爾虞我詐的中域還能夠存在這樣一處世外桃源。”點了點頭,風韌臉色很快沉下又是一嘆:“不過恐怕時間還要往後推移,我的事情依舊沒有解決。這一次,恐怕事情的嚴峻超過原來任何一回。但是,我非去不可……”
“所以,你是來告別的?”
顧雅音嘆了口氣,站起身來來到搖晃的小木牀前,溫柔地伸手撫摸着風霏霏的小臉。
“去吧,我不會攔你的。但是記住,一定要回來。無論世間如何變遷,我和小霏都在這裡等你回來。”
風韌鄭重地點了點頭,應道:“嗯,這一次之後……”
“別說了,類似的話還少過嗎?你肩上的使命太多,我不希望成爲你的累贅。只要,有時間回來看看,就好了。”說到最後,顧雅音的聲音已是有些嗚咽了。現在的她,能做的只有這些而已。
“還有,把蘭瑾和蟲蟲也帶走吧,她們也是不容小覷的戰力,你肯定用得上。這裡很安全,沒必要留下她們兩個。不必再說了,我唯一的希望是……你回來時,完好無損,而且沒忘了我們娘倆,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