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風韌逐漸遠去的背影,直到他徹底消失在自己視線之中,玟音才緩緩呼出了一口氣,在他掌間轉動的靈希泛起一圈璀璨銀虹,最後盡數歸入劍鞘之中,連同着那抹銳利的寒意一同收斂。
他依舊握在劍柄的右手上,尚還有着一絲微微的麻痹感。
嗤。
一聲輕微的裂帛響起,在右臂衣袖的末端處,一道淺淺的劃痕悄然浮現,卻又並沒有將那看似纖薄而華麗尊貴的衣裳刺穿。
剛纔的最後一擊碰撞,縱使是聖悲詠歎出手,玟音也並不是如同表面上那般大獲全勝。至少,擊潰亂舞星河劍沒有那麼簡單。
“他走遠了,你也出來吧。”
話音還在風中飄動,一道迅疾的身影已是從樹林中躍出現身,落於玟音身前拱手躬身,畢恭畢敬地說道:“父王。”
精靈族王子,安瑞。
“他能夠擊敗亞蒂摩爾,絕非運氣或是取巧那麼簡單。剛纔的交手中,他始終未盡全力,也不知是否因爲當初的傷勢與損耗並未痊癒,又或者知道我不會出狠招下殺手,所以有恃無恐?”玟音淡淡一笑,終於放手鬆開了懸掛在腰間的劍柄。
安瑞點了點頭,回道:“不過我更爲在意的還是父王最後的那一劍,之前我見過您施展出聖悲詠歎很多次,可是這一次,似乎動作最慢,雖說是刻意放水了,但是好像也沒有必要如同演示一般用給他看吧?當然,若不是我曾經見過,也不可能覺得那一劍父王用慢了,別人更不可能發覺到。”
拍了拍他的肩膀,玟音沉聲說道:“不管他有沒有發現,至少有一點我可以確定。那一劍聖悲詠歎,他看出了些門道,所以走的時候纔會一臉的沉思狀。也許,我的刻意是對的,他真有可能無師自通練成這一招。”
“可是父王,聖悲詠歎可是精靈族王室絕不外傳的最高奧義,你教給他,不太符合祖訓啊!”安瑞失聲一驚。
“教?我什麼時候教他了?我倒是教了你很多次,只可惜沒有任何成效。祖訓什麼的,別拘泥太多,在此之前,你能夠想象到星塵淚重見天日,而且主動與一個人類簽下契約嗎?”玟音眼中掠過了一絲深沉,低聲嘆道:“中域的情況現在很亂,也許有能力平定的人只有他。輪迴之戰在即,我不希望人類這邊作爲主力軍卻出現太多的自相殘殺,以至於到時無力抵抗。而精靈,不便直接插手,我能夠做的,只有這些了。”
“輪迴之戰嗎?”
聞言,安瑞渾身一顫,下意識仰頭望向天空,目光中隱隱流露出一抹驚恐之色。
……
重新回到亞霆城中的時候,風韌已是換了一件全新的長袍,制式與之前那件完全一樣,他可不希望有人從自己衣袍的破損上發覺出剛纔與人交手過的痕跡。嘴角的血漬,也是徹底擦拭乾淨。
“雖說是切磋一下,盡力而爲就是對對手和手中之劍的尊重。只是,他也下手太重了點吧?”
無奈苦笑着搖了搖頭,到現在他還是胸中氣血翻滾,那一劍聖悲詠歎的威勢過於雄渾,擊中在他體內留下的衝擊遲遲不能徹底散去。不過,也正因此在腦海中留下了一個模糊的施展印象。
也許是之前一直習練同樣傳承至精靈族的亂舞星河劍的緣故,不知爲何,風韌覺得自己每回憶一次剛纔玟音的出劍動作,模糊的印象都稍稍清晰許多,若是一直回憶沉思下去,甚至自己可能模仿出來也不一定。
當然,那需要很多的時間。
路經一處街道之時,熙熙攘攘的喧鬧聲也是打斷了他的思索,放眼一望,數百家店鋪、小攤前人山人海,四處都洋溢着陣陣喜悅的氣息。算算日子,似乎今天是立春了,經歷了之前亡靈族殘忍的屠戮侵略之後,倖存下來的人們似乎更加珍惜這寧和的來之不易。只見數不盡的年輕人們結伴而行有說有笑的在街道上穿梭着,貪婪地享受着目前眼前的一切。
“早知道,應該讓輕柔在這裡等我的,而不是一個人回去。似乎,再買點什麼禮物送她更好。”
想了想,風韌轉身走向旁邊一家最爲熱鬧的珠寶賣行,在那裡,基本上都是成雙成對的男女,像他這般獨自一人的,倒是極爲罕見。
手指緩緩地從玻璃展示櫃的冰涼表面上拂過,他的目光掃過一件件做工精美的珠寶首飾,金銀翡翠應有盡有,各色寶石都在特殊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華貴。
還沒有等他決定究竟買下什麼爲好之時,一個略顯激動的聲音在身側響起:“風先生,請問有什麼需要的嗎?”
擡頭一望,風韌所看見的一名裝束淡雅而又不失華貴之色的女子,有些眼熟,細細一想後,不由嘴角挽起一笑:“周小姐,這可真巧,難不成這裡也是你家的產業?”
“嗯。”周小姐施了個萬福,輕輕笑道:“而且,我便是這家珠寶行的主管。風先生有什麼需求儘管提出來,我一定全部滿足。並且,價格全部……免費。”
最後兩個字她刻意將聲音壓得很低,還警惕地環視了幾眼四周,不過其餘的顧客顯然沒有太留意這邊,並未察覺到。
“這麼珍貴的商品,若是白送與我,你們周家恐怕會虧得挺慘。”風韌一笑,將附在玻璃櫃上的左手收回,繼續說道:“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給個折扣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免費相贈的話,如何當得起?”
“若是沒有風先生當初全力一戰,我周家的產業再大,也終究逃脫不了覆滅的命運。別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我既然心中清楚,又如何不能表達一些謝意呢?況且,若是沒猜錯的話,想必風先生這次想買的首飾中,肯定有一部分是要送給曉璇妹妹的吧?我與她許久沒見,也有些想念。”
說罷,周小姐伸手擺出一個請的姿勢,指向一旁的貴賓室,笑道:“正好這次戰事結束之後,我們這裡又到了幾件珍品,本身想以拍賣的形式出售的。既然風先生大駕光臨,不如先去看一看,若有滿意的,儘管挑選便是。”
心中暗暗一笑,風韌也是覺得似乎自己與這周家倒還有着幾分緣分,特別是這位周小姐周洛蘭,當初在伽夏因霍曉璇與她結識,後來在北庭又因爲獸潮圍城與她再遇。沒想到,今天竟然又遇到了。
沒記錯的話,似乎無道哥對她有種莫名的感覺,當初還想方設法希望他多調查些這位周小姐的事情。
貴賓室中,在周洛蘭的建議下挑選了幾件風格不同的首飾,最後風韌將一張紫晶卡往桌上一放,卻是被對方雙手合在一起推了回來。
“風先生太客氣了,我已經說過了,這些都算是我周家贈與你的謝禮,全部免費。莫非,風先生不願給這個面子不成?”
他也不再推脫,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紫晶卡,這些年來自己早已對金錢沒有了太大的概念,裡面餘額究竟能不能足夠結算也不清楚。萬一不夠,那可就貽笑大方了。
看着周洛蘭吩咐侍女去將所挑選好的飾品打包,風韌突然一問:“對了,不知道周小姐至今可曾婚配,對方又是哪一家公子?”
話剛出口,他就瞬間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雖說無道哥對她似乎有些特別的意思,只是自己就這麼直接發問了,無論如何都與禮數不合。
聞言,周洛蘭臉上頓時微微一紅,捂嘴一笑,似乎在遮掩自己的羞澀:“風先生這是何意?不過告訴您也無妨,家父確實將我許配與一位權貴公子,但也只是訂婚,尚未成禮。”
“不好意思,是我失言樂了,還請見諒。”風韌急忙抱拳回道,心中暗想,無道哥不過也只是對她有些莫名的感興趣罷了,自己用得着問得如此直接嗎?
興許,那個號稱自己當年三十房妻妾的風無道早就忘記了曾經邂逅過一次的周洛蘭。
周洛蘭臉上紅暈稍褪,笑道:“若是風先生真覺得自己失禮的話,能不能回答洛蘭一個問題。你與曉璇妹妹,近況又是如何?看你挑選首飾時所形容的女子,可是好幾位性格各異的。想必,風先生的桃花運可不淺。”
心中一凜,風韌眼神稍變,回道:“她很好。我答應過她,等到一切都平定下來後,選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就此隱居,不問世事。”
周洛蘭似乎看出了些什麼,也不再多問,起身再次行禮道:“到時,還希望風先生能夠請我去府上拜見一番。”
“一定。”
從賣行裡出來之時,風韌的心情似乎有點沉重,沒想到又被人提及了自己心中的那塊悲痛。特別再是想想最近這些天,自己與蘭瑾以及風輕柔的約定,再想想失蹤了三年多的霍曉璇,心裡的自責更加濃郁。
對於那個在自己最失落時出現的女孩,以及甚至有可能是將曾經的他從死亡的邊緣救了回來的她,此刻回想起,心中有的盡是愧疚。
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四處人羣中洋溢的喜悅都與他無關,直到突然出現的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怎麼了,干戈已止,別人一片歡慶,你這位首功者反而不太高興啊?”
擡頭一望,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不遠處,白鬚藍袍,隱有大家風範,略顯仙風道骨。
晉軒學院大長老,星卜一族,諸葛天策。
“諸葛長老,好久不見了。”
風韌終於露出了一抹微笑,上前幾步,繼續說道:“那個……”
幾乎同一時間,諸葛天策擡手一招:“不必說了,看你小子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我就知道你想說些什麼。是不是又想讓我幫你占卜些什麼事情?說吧,你現在可是南大陸的大英雄,我又如何能夠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