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愛我嗎?

天盛王朝,茜香城皇宮。

初夏的風很溫柔,拂在臉上還帶着絲絲的涼意。陽光非常的明朗,耀得這座美輪美奐的皇宮更加美麗到不似真實。

這座雄偉壯麗奢侈的皇宮堪稱當世建築之最。爲了修建這處皇宮,天盛王朝的皇帝司徒展調集數萬工匠,花費千萬兩白銀,歷時三年竣工。

這是一座名符其實的人間仙境,幾乎囊括了世上所有罕見的珍奇。從建築材料到陣列的擺設,無不精緻奢侈到讓人咋舌的程度。

茜香城原本只是個邊陲小國,後被天盛王朝吞併,唯一的公主波娜娜現在已做了天盛王朝皇帝司徒展的皇后。

司徒展沒有設後宮,他只有一位皇后,就是他最心愛的茜香公主波娜娜。夫妻倆相濡以沫恩愛多年,幾乎從未紅過臉。

對這位曾經是他俘虜來的亡國公主,司徒展非常的寵愛。他對她的嬌寵達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幾乎可以算是千依百順。

曾經爲修這座宮殿,司徒展不惜發動戰爭,掠奪周邊小國,卻被波皇后制止。她是個善良的女人,不願爲了滿足一已私慾享受,欺凌弱小。也正因爲她喜好和平厭惡戰爭,才令野心勃勃的司徒展打消擴展領土的想法。

其實以天盛王朝的實力完全可以稱霸諸國,而司徒展也完全夠資格做諸國君王的霸主。但爲博紅顏笑,他放棄了這個機會,這近二十年來就守着自己的國土過着安靜的日子。饒是如此,天盛王朝的周邊各國也得仰它鼻息生活,否則,隨時都有被吞併的危險。

天盛王朝的西鄰,也就是毗鄰茜香城的鳳凰王朝,最近二十年發展壯大很快。它領土廣闊,人煙稠密,地處繁華,物土富饒,具備強國所有的必備因素。

一直以來,鳳凰王朝都對天盛王朝採取臣服的恣態,並不恃強而驕。司徒展對於這個日漸強大的鄰國不是沒有顧忌,只是因爲波皇后厭惡戰爭,他不好無緣無故發動侵略。再者,鳳凰王朝除了日漸強盛,其他也並沒有什麼過火礙眼的舉動,讓他想找碴都找不到藉口。權衡再三,爲了天下百姓安生,他也就姑息存之,並不去幹涉鳳凰王朝的內政。

兩國相安無事近十年時間,但是在這最近的十年,鳳凰王朝似乎不太滿意它臣服的地位,要求修改一些對其不利的合約,開始爭取一些以前不敢爭取的權利。比如邊境的劃分問題,鹽稅收入要取五分之一進貢天盛,每年還要向其進貢大量的金銀、牲畜、糧食、當地特產等,這些都屬於不平等的條約,他們開始要求修改這些條約。

司徒展自然不會同意,而鳳凰王朝的皇帝鳳天德恃強而驕,已漸漸不再買他的帳。

開始,鳳凰王朝只是有意無意地拖延進貢時間,發展到後來,乾脆拒絕進貢。這舉曾引起司徒展的勃然大怒,調遣軍隊準備攻打鳳凰王朝。後來在波皇后的極力反對下也只好作罷。

波皇后勸他:我們天盛地大物博,要什麼好東西沒有,爲什麼還要別國來進貢呢?這本來是不公平的,他們反抗也有理由,物不平則鳴。

兩個大國對恃,的確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一旦開戰則生靈塗碳,這種慘狀是波皇后最不願看到的。

司徒展終歸還是依了她,從此跟鳳凰王朝絕交,兩國互不往來,但並未兵戎相見。他的舉動一時也遭到周邊諸國皇帝的嘲笑,一代霸主竟做了女人的裙下之臣,任由一個女人指點江山,這絕不是君王該有的風範。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這個道理司徒展很明白,但比起萬里江山,他更在意仍是波娜娜,沒有她,縱能征服天下又有何意義?這是他在曾經幾乎失去她之後得出的慘痛教訓,他只知道他可以失去一切唯獨不能再失去她!

面對各國皇帝議論紛紛的聲音,他很瀟灑地不置一詞。仍然快樂逍遙地與波皇后共享人生歡娛,絲毫沒有再進一步拓展領土的想法。

此時,在皇宮後花園,花影灼灼,枝繁葉茂間,兩架藤條編織的鞦韆架,載着兩位面目如玉的絕代妙人翻飛着。銀鈴般動聽的笑聲隨着輕風飛出很遠。就好似一對兒翩飛的蝴蝶般,無憂無慮地飛翔着。

“父皇,我也要你幫着搖鞦韆!爲什麼你只幫母后搖?偏心!”波晗若與其說是在撒嬌,倒不如說是故意捉弄她父皇才準確,因爲她知道,父皇從來只爲波皇后搖鞦韆。

司徒展只瞧了愛女一眼,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目光再粘回到波娜娜的俏臉上,他仍盡職盡責地做着搖鞦韆的差使,哪裡有半分皇帝的威嚴形象?

歲月並未在他的俊面上留下明顯的痕跡,年近五旬,卻看起來頂多三十多歲,比起年輕時更增添了成熟內斂的氣質。長髮如墨,未見絲毫斑白,修長有力的手指扣住纖繩,以一國之尊爲心愛的女人搖鞦韆,並未感有失身份,反而其樂融融。

周圍隨侍的太監、宮女也似乎看習慣了這樣的情景,臉上沒有任何詫異的表情。

負責爲公主波晗若搖鞦韆的是一位叫秋蓉的宮女,自幼跟隨公主,陪伴公主讀書習武,兩人名爲主僕,實際情同姐妹。

“公主,你快別鬧了,皇上只爲皇后娘娘搖纖繩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秋蓉忙小聲勸道。

晗若眼眸中浮起調皮的笑意,她當然並非當真吃母后的醋。她不過是像個邀寵的小孩子,想借此引來父皇注視的目光罷了。

她喜歡看父皇的眼睛,那麼璀璨深邃,就像夜晚的寒星。浩的眼睛跟他是一樣的,所以……一抹羞澀的紅暈染紅她細膩的玉頰,如水的眸光籠上迷亂的朦朧。浩,怎麼還不回來?

“娜娜,蕩得太久會頭暈,歇一會兒吧!”司徒展慢慢停住纖繩,溫柔地將妻子抱下鞦韆。波娜娜依在他懷裡穩了會兒神,才笑道:“還真有點頭暈。”

司徒展聞言便抱起她,邊對秋蓉吩咐道:“停下吧,再蕩下去公主也要頭暈。”他抱着愛妻走到玉雕的凳子前,早有宮女鋪上細棉繡花坐墊,他坐下輕揉波娜娜的太陽穴,暱聲問道:“現在好點沒有?”

波娜娜拿開他的手,嗔道:“哪裡就這麼慣貴了?你這樣也不怕人家笑話。”

“笑話?”司徒展抿起好看的薄脣,星眸裡滿是寵溺,語氣中卻隱着睥睨天下的自信。“普天之下誰敢笑話朕!”

“狂得你!”波娜娜笑着輕輕推他的手,站起身,見波晗苦也已下了鞦韆,在秋蓉的陪伴下正朝這裡走過來。

“母后!”晗若上前擁住波娜娜的胳膊,問道:“爲什麼兩位哥哥還沒回來?”

“快了!”波娜娜拉着女兒坐回到玉石凳上,讓宮女給她倒了盞清茶。

司徒展想起兩個兒子此行的原因,星眸微沉。剛纔他已收到邊境發來的信鴿密件,已經知道了談判的結果。不出他的所料,鳳凰王朝果然恃強而驕,竟然要求重新劃分邊界,提出將接界邊境的五個城池歸還鳳凰王朝。的確,這五座城池原本就是鳳凰王朝的領地,被天盛恃強奪了過來。但已歸屬天盛所轄數十年,現在再歸還豈不是大煞威風?

他司徒展嘴裡的肉,居然也有人敢覬覦,可見這些年他實在太仁慈地過火!老虎不發威,還當是病貓。他不給鳳凰王朝的皇帝點顏色瞧瞧,鳳天德那個老東西還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晗若正在跟她母后說笑着,清麗的小臉上洋溢着燦爛的微笑,一隻手輕抓着波娜娜的玉臂,嚮往地說:“母后,聽說鳳凰王朝的鸚鵡特別漂亮聰明,會說很多別的鸚鵡八哥都不會說的話!我好喜歡哦!兩位哥哥會給我帶回幾隻來玩嗎?”

波娜娜拍拍她的纖手,寵溺地嗔道:“眼看快過十八歲的生辰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就知道玩。你的兩位哥哥是去商談國家大事,哪有空閒給你帶什麼鸚鵡?胡鬧!”

晗若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又恢復了笑容。她本是個快樂率真的女孩,又正處在不知愁滋味的年齡,一點小小的失望轉眼馬上拋開。

司徒展卻眸光一凌,轉首似是漫不經心地對愛女說:“不就幾隻鸚鵡?等父皇攻下鳳凰王朝,整片國土都將屬於我們家。若兒想要什麼,父皇都可以送你?”

晗若畢竟是孩子心性,聞言莞然,回頭看到母后陰沉的面容,馬上意識到不對。她趕緊對父皇說:“算了,若兒不要鸚鵡,父皇也不要發生戰爭。爲了幾隻鳥弄得生靈塗碳,代價也太大了!”

“傻丫頭!”司徒展縱然滿腹心事也被她逗得揚起脣角,“這場戰爭遲早要爆發,就算不爲這幾隻鳥,人家都欺負到咱家門口了,難道還裝聾作啞不成?”話雖是對女兒說,但眸光卻瞄向波娜娜,顯然這話是說給她聽的。

波娜娜的臉色一直陰着,聽他說這些話,知道他已決意開戰,不由很是鬱悶。她並不想恃寵而驕,對司徒展的決定指手畫腳,也知道這次是鳳凰王朝欺人太甚,如果天盛再一味退讓就將在諸國中失去霸主的威信。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天盛要保持強國的姿態,就不得不採取必要的手段。當協商溝通不能解決爭議時,戰爭就成了唯一解決問題的辦法。

但,她真不願看到兩國開戰,邊境百姓流亡逃難,兵戎相見,血流成河。思忖良久,她試探着開口道:“那五座城池本是鳳凰王朝的領土,要不……”

司徒展暗歎口氣,真不明白,這麼多年了,爲什麼她的智商就不見漲呢?看來那忘憂草的副作用還是沒有完全清除。“你以爲將那五座城池歸還,就可以避免戰爭?假如鳳天德再要五座城池呢?再給他!然後,他還要!再給!到最後,那老東西會說,茜香城不錯,讓我們給他挪出來,搬到別的地方去住,你也同意?”

波娜娜當然能聽出他話語裡的戲謔,白他一眼,不再說什麼。

人的貪慾是無止境的,只要有實力便會有野心。天盛王朝本有傲世的資本,卻因她的阻擋而放棄稱霸天下的機會。一味的退讓不但沒有讓鄰國感恩戴德,反而得寸進尺,企圖染指天盛的領土。是可忍孰不可忍,司徒展現在宣戰也是因被鳳天德逼到沒有退路。

她,總不能只爲了避免戰爭,讓司徒展拱手讓出萬里江山,做亡國之君吧!

氣氛一時有些僵硬。司徒展不忍讓她煩惱,走近前輕輕擁她入懷,安慰道:“放心,我會傳令三軍,絕不傷害邊境百姓。攻陷城池後,也絕不屠城。不會濫殺無辜的,你別難過。嗯?”

當年他還是天盛王朝的王爺時,就曾領兵攻打茜香國,因爲遭到茜香軍民的齊心反抗,他惱羞成怒,攻陷城池後下令屠城。要不是後來機緣湊巧,他和波娜娜被一同關在茜香城皇宮後山的陷阱裡,陰差陽錯的意外相愛,也許今天就沒有茜香城這個名字了。

“展,爲什麼有的人貪慾就那麼大呢?我們一讓再讓,鳳天德……忒過份!我,我不怪你!都是被他逼的!”她輕輕倚在他的懷裡,皺起秀眉,問道:“這一戰,我們勝算大嗎?”

“怎麼,對你的夫君沒有信心,還是對你的兒子沒有信心?”司徒展微微勾脣,星眸中有着傲視天下的自信。“你的夫君比鳳天德那個老東西強十倍,你的兩個兒子也不比他的三個兒子差!難道我們會輸給他?”

提起兩個兒子,波娜娜不由又有些擔心,她問道:“對了,浩兒和鋯兒怎麼還沒回來?鳳天德會不會……”

“放心!既使鳳天德玩手段,我們的兩個兒子可不是吃素的!”司徒展話音剛落,就聽到波晗若歡快地輕喊道:“兩位哥哥回來了!”,他便輕輕推開愛妻,擡頭望去。

“浩哥哥、渺哥哥,你們回來了!”晗若邁着輕快的腳步,開心的像小鳥般地飛向兩位哥哥。

走在前面的男子年近而立,英挺的身形,俊美的五官,一雙燦若星空的眸子像極了司徒展,他正是長子司徒浩封號晉王,是司徒展稱帝前的側妃雲染月所生。

緊隨其後的是一位年方雙十,風度翩翩,溫潤如玉的絕美少年。他便是司徒展的次子司徒渺封號益王,是皇后波娜娜所生。

司徒浩氣質冷冽,讓人感覺不易親近。此時冰魄般的星眸在接觸到飛奔而來的那抹嬌俏身影時,不由渡上了些許暖色。他停住腳步,嘴角微揚,等着那歡呼雀躍的人兒撲上前。

“晗若!”身後的司徒渺快步趕過皇兄,伸手拉住迎面跑來的晗若。伸手撫向她額前的碎髮,俊目中溢出的笑暖似這五月的陽光,聲音柔和如掠過的春風,“跑什麼呢?”

“渺哥哥,這次出門你有沒有跟我帶什麼好東西?”

“帶了六隻鳳凰王朝的極品鸚鵡,等會兒侍衛就會送過來!”

“真的?渺哥哥真好!”波晗若開心地拉住他的衣袖,少女清麗的臉龐因喜悅而更加煥發光彩。她興高采烈的目光再轉向司徒渺身後的司徒浩,卻正瞥見他星眸中一閃而逝的薄怒。

她俏臉上無邪的笑容微微一滯,下意識地鬆開司徒渺的衣袖,慢慢走近司徒浩,低低地怯聲喚了句:“浩哥哥……”

司徒浩俊面上浮起一抹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聲音很溫淡,“浩哥哥沒有給晗若帶什麼好東西,失望嗎?”

晗若笑得有些勉強,不過仍作出若無其事的模樣,“這沒什麼,渺哥哥送的跟你送的都一樣!”

司徒浩聽到她說“一樣”兩字時,腮邊的肌肉微微一跳,轉瞬既恢復柔和。他點點頭,不再說什麼。移開目光,轉身快步走向涼亭裡的司徒展夫婦。

“兒臣參見父皇母后!”司徒浩俯身跪拜。

“快平身,不必多禮!”司徒展忙攙起兒子,打量他幾眼,笑道:“這一路勞頓,辛苦了!”

“兒臣爲父皇效力理所當然,父皇這樣說豈不是太過客氣。”司徒浩謙恭地垂手侍立一邊,似是無意的與父親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司徒渺和波晗若並肩說笑着走過來,似一對珠連璧合的玉人。

“渺兒,快讓母后看看,出去這麼些天是不是瘦了?”波娜娜愛憐地拉過兒子,瞧了又瞧。

司徒渺不快地挑起劍眉,他提醒道:“母后,兒臣不是小孩子了!這一路上所有的大事都有皇兄操心,我不過是陪他作伴罷了!”

波娜娜擡眼望望司徒浩,由衷地說:“謝謝你一路照顧渺兒,有你這樣的皇兄,渺兒可真是省了好多的心。”

司徒浩嘴角揚起,眼眸也彎起柔和的弧度,他笑道:“母后這話又見外了,渺兒是我的弟弟,我照顧他理所當然,還說什麼謝字。”

波娜娜有些訕然。對於這個繼子,她曾是千方百計籠絡過的,但他對她總是敬而遠之。表面上對她恭恭敬敬,客客氣氣,但骨子裡卻十分疏遠冷漠,半分親近不得。

“渺兒,過來讓父皇看看。”司徒展瞧着波娜娜母子,星眸中蓄滿的幸福滿足簡直要溢出來。

司徒渺聽話的走近,任由父親摸摸頭拍拍肩,他笑着說:“父皇,渺兒也給你帶了禮物。”

“唔,禮物?”司徒展眸中的笑意更盛,滿意地瞧着愛子,饒有興趣的道:“什麼禮物,拿出來讓朕看看。”

司徒渺吩咐侍衛去取來一隻檀木雕花小盒,打開看時,見裡面鋪襯着鵝黃錦鍛,上面放一粒龍眼大小的寶珠,通體渾圓勻稱,毫無瑕疵。“父皇,這是兒臣在鳳凰王朝邊境找尋到的夜明珠,晚上發出的光很柔和,讓人看着眼睛舒服。正好可以鑲嵌在父皇母后的寢宮內,以前的那些雖好,不過都不及這顆大。”

司徒展滿意地瞧着,擡頭讚道:“東西雖有限,難得的是孝心,不錯,父皇沒白疼你。”

父慈子愛,夫唱婦隨,一家子其樂融融。司徒浩遠遠地站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過獨立的身影略顯孤寂。他是被歡樂拋棄的孩子,那曾經溫馨的天倫之樂早如流水般一去不返。這些年來,他已習慣寂寞,也已習慣冷眼看着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弟弟,如何享受着他永遠都享受不到的寵愛。

晗若的心微微一疼,每當看到浩哥哥落寞的樣子,她的心裡都會不由自主地涌起憐惜。她臉上的笑容早已隱去,輕輕走近他,低聲喚道:“浩哥哥!”

司徒浩轉過臉,冰冷的表情在接觸到她水眸中的憐惜後咻然變色。他最不願被人同情,尤其是她!心中的淒涼頓時被憤怒替代,他皺起俊眉,沒有搭她的腔,錯前一步,朗然開口:“父皇,鳳天德成心挑釁,作廢了所有已籤的邊境合約。兒臣命韓召瑞將軍重兵防守邊境,隨時準備開戰!”

司徒展的目光終於從波娜娜母子的身上移到司徒浩身上,他點點頭,道:“這一天早該來了!有你部署,朕很放心。”

聽到司徒展的讚許,他的面上並沒得意之色,反而騰起凝重。“鳳凰王朝今日實力不容小覷,鳳天德敢撕破臉皮決意一戰,就證明他們已做好充足的準備。另外,鳳家的三皇子鳳燁,實在是個很具威脅性的人物。兒臣跟他打過幾個照面,發現此人無論謀略還是心機都絕非常人可及,日後將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鳳燁?”司徒展沉吟着,慢慢道:“不錯,朕也早聞聽過他的大名。十四歲智擒叛黨首領鄒文豹,十六歲親自率兵攻佔日烈國,十九歲平息文王暴亂。今年二十有一,已是鳳凰王朝的最高兵符掌權人!此人確實是不可多得的青年俊才!可惜,他是鳳天德的兒子!”

司徒浩俊面綻開自信的笑,他毫不避諱地直視着司徒展,問道:“難道父皇的兒子比他差?!”

司徒展陡然一怔,隨即而笑,情不自禁地走近前,拍拍他的肩頭,讚道:“不差!朕的兒子絕不會比任何人的兒子差!好!浩兒!你天生王者霸氣,可惜……”說到這裡意識到失言,忙改口接道:“這次一戰,你有幾分勝算?”

“短期內不會開戰。”司徒浩忍住胸中的酸澀,恭聲回答道。其實,對於司徒展未說完的那句話,底下的意思,他了然於胸。可惜……可惜什麼?可惜他不是波娜娜生的兒子!

“爲什麼?”司徒展坐在宮女端來的一把龍椅內,伸手接過一盞清茶,慢慢呷了口。

“因爲——鳳燁!”司徒浩有條不紊地分析道:“現在鳳氏王朝真正的掌權人是鳳燁,他控制着全部兵權。準備這麼久,他肯定想出奇制勝,硬碰硬的短兵相見乃是下策,他不屑爲之。現在兩國剛剛撕破臉皮,料想我們必然會重兵防備,此時宣戰他們討不了什麼好處。”

“嗯,分析的有道理。”司徒展瞥一眼仍跟在波娜娜母女倆說笑的司徒渺,不由微微皺眉。

“鳳燁此人的性格,兒臣有派人做過暗查。他開戰前喜歡做到知已知彼,一定會來打探我們的虛實。而且此人膽子奇大,曾多次隻身潛入敵方探聽虛實,仗着一身蓋世武藝,多次有驚無險。不過他縱然千伶百俐,卻也難免犯年少輕狂的毛病。他的自負就是他的死穴!假如他敢踏上我們天盛的土地,兒臣管保讓他來得去不得!”司徒浩言語間眉眼隱含殺氣,鳳燁的確是一強敵,此人一日不除,他寢食難安。

司徒展沉默不語,只慢慢品茶。許久,才擡頭問道:“萬一,他不來呢?”

“如果他不來,那倒是兒臣失算。不過,還有一個法子。”司徒浩沒有要炫耀的意思,同時也沒有要故作謙卑的意思,他本來就是最優秀的,無論司徒展肯不肯承認。

“什麼法子?”司徒展笑得很溫和,其實心裡已隱隱有了擔憂。司徒浩的才能無庸置質,但是,他的突出對比出了渺兒的遜色。就像當年萬丈雄心的他,翻手爲雲覆手雨,怎麼可能臣服於平庸的司徒登?

“內亂!”司徒浩眸光一凌,他知道提到這個敏感話題有可能會引司徒展生疑,但假如他刻意迴避這個問題更會讓司徒展生疑,還不如坦蕩的面對此事,否則會有欲蓋彌障的嫌疑。

“說下去!”司徒展臉上表情不變,甚至連脣邊的那抹弧度都依然生動。

“鳳天德有三子,鳳燁最小,長子爲尊。立太子素來都是立長不立賢,而長子鳳耀是個不學無術的笨蛋,假如我們刻意挑起他們的儲位之爭。引起鳳凰王朝的內亂,到時我們再乘虛而進,事半功倍!”他邊說邊留意司徒展的神色。

司徒展星眸分明閃過一絲異樣,不過很快恢復平常。他慢慢地旋轉着茶碗蓋,似在認真考慮司徒浩的話。

良久,他擡起頭,一臉溫淡地看着兒子,滿意地說:“很好!浩兒,相信你能夠乾淨利落的除掉鳳燁,朕試目以待!”

這句讚揚的話卻讓司徒浩的黑眸一黯,司徒展輕描淡寫的將除掉鳳燁的棘手問題丟給他,還給他戴了一頂大帽子。事成則爲天盛除去一勁敵,事敗則顯出他司徒浩好大喜功,自傲輕敵,藉機打壓他的風頭。

司徒展命宮女爲他奉上一盞香茗,還賜他椅子坐,爺倆貌似很親熱地促膝而談。

茶水清冽甘醇,是上好的西湖龍井。司徒浩淺啜一口,卻只品嚐到滿嘴的苦澀。

波娜娜帶着一雙兒女走進來,笑道:“你們爺倆的機密大事商討完了吧!展,晚上要擺宴給兩個孩子接風洗塵。”

“嗯,當然。”司徒展讚許地望着愛妻,起身道:“累了吧,先回乾清宮裡歇會兒,其他的事不用你擔心。”

“不累!”波娜娜俏臉微紅,丈夫總是這樣毫不遮掩對她的愛憐,在孩子們面前也不知矜持一下。

衆人早見慣了此景,根本沒什麼特殊反應。

司徒浩識趣地起身告辭:“父皇母后請回寢宮歇息,兒臣先行告退。”

“好,你也回永和宮洗換吧,晚上到承乾宮赴宴!”司徒展笑着對他點點頭,並未挽留。

司徒浩行過拜別之禮獨自回寢宮去了。

他走後,氣氛更加熱絡。司徒渺和晗若粘着雙親,一路同行去乾清宮,說說笑笑好不親密熱切。

晚上的宴席,司徒浩卻推病沒去。他知道自己迴避這樣的場合最好,一則可省自己煩心,二則也可省那個人看着他鬧心。他是個很能隱忍但卻並不善於僞裝的人。他可以儘可能地對司徒展夫婦做出恭敬有禮的樣子,卻永遠不可能違背內心強顏歡笑主動去親近他們。因爲,他怕自己會吐出來。

夜,很靜。徐風吹過,暖洋洋的感覺。他壓抑住心底的鬱悶,走出寢宮,每當他感覺到快要忍受不了的時候都會走出來透一透氣。

慢慢繞到寢宮的後面,見四處無人時,他縱身一躍,如飛翔的鷹般掠上屋頂。

從很久以前他就喜歡坐在屋頂上看星星,聽說,每個人死後都會化成天際邊的一顆星。強者明亮些,弱者晦暗些,卻都有着屬於自己的位置。

他很專注地望着深邃的蒼穹,尋找着心中的影子。哪顆是孃親?哪顆是外公?哪顆是舅舅?……

所有的親人都掛在天上,只將他獨自一人孤零零地留在世間。一陣徐風拂過,他卻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好冷。既使在這溫暖的初夏之夜,他仍感到刺骨的涼意。

忽然他眸光一閃,知道有人來了,但卻沒動。因爲,他知道來的是誰,這些年也只有她肯陪着他發傻,盯着星空呆坐一整夜。

轉瞬間,人已來到他的身邊。她的輕功不錯,但卻遠遠未達登峰造極的地步。司徒展的輕功獨步天下,他的三個兒女也都是個中翹楚。但到目前爲止,好像也只有長子司徒浩得到他的真傳。想到這裡,司徒浩薄脣抿起一抹譏諷的冷笑,其實三人一起學武,司徒展就對他最不上心,卻數他進步最快。這真讓那位英雄一世的皇帝感到無奈。

晗若輕飄飄地踩着瓦片走到司徒浩的身邊,她知道自己的輕功遠遠不及兩位哥哥,更不及司徒浩。他應該早就發覺她靠近的,但卻沒有任何動作和反應。以前她來的時候,他總會回頭衝她微微笑一笑。

今晚他這樣說明他心情很糟,通常他的心情越差就會越安靜。從她記事的時候起,就感覺這位大皇兄很沉默,不像二皇兄有什麼不痛快都會對父皇母后傾訴出來。

後來,她才慢慢知道,原來他並不是波皇后所生,所以有些疏遠。但她也不是波皇后親生的啊!甚至她也不是父皇的骨肉,而是天賜的公主,是父皇母后從外面撿來的。這事她從小就知道,父皇母后也沒有刻意隱瞞她。他們總是親熱的叫她“天賜公主”,讓她隨波皇后姓波,但她卻從來沒爲自己的養女身份而對他們感覺到彆扭生疏!

輕盈地走近他身邊,緊貼着他安靜地坐下。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明白男人心情不好的時候最好少說話。

夜依然安靜似水,星空璀璨。對着夜空,他們通常都可以這樣靜悄悄地坐到天亮。一般人都喜歡看日出,但司徒浩不喜歡。只要東方露白,天際星辰黯淡,他都會毫無留戀地趕在日出前起身離開。

這其中原因晗若一直不太明白,只是她不喜歡多嘴詢問。如果他想告訴她原因,不用問,他也自然會說,反之,問了豈不也是自討無趣?

靜默了一會兒,司徒浩卻主動開口,他的聲音很輕很淡,似怕驚擾了這靜謐的夜。“晚宴結束了?”

“還沒有,參加晚宴的並不止有我們,還有幾位將軍和邊疆藩王。”波晗若側頭望向他,正看到他眸中瞬間掠過的寒意。

司徒浩薄脣抿得更緊,原來皇上並沒打算將這次跟鳳凰王朝開戰的全部兵權都交給他。他始終都在防備着他!

晗若明白司徒浩最在乎的就是父皇對他的器重,如今卻又將兵權分散給幾位將軍和藩王,這肯定會讓司徒浩不高興。

男人的事很複雜,她有些想不通,兵權就真有那麼重要?

又是一陣死寂的靜默,不過她已習慣,司徒浩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整天都不說一句話。

小時候,甚至有人懷疑他腦子有問題。傳說他十歲那年突然得了一種奇怪的癔症,整天將小小的身體瑟縮在角落裡不言不語,只用一種驚恐飄忽的眼神看着所有試圖靠近他的人。

司徒展很是着急,便命宮廷一品御醫藥王莫離爲他診治。經過莫離近一年的努力治療才慢慢恢復常態,不過仍然少言寡語,不苟言笑。不過後來事實可以證明他的智商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他很爭氣的成長爲當世文武雙全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給你的鸚鵡,漂亮嗎?”他很突兀地問出這句話,連他自己都感到吃驚。現在這麼多紛亂的問題擺在面前,他居然還有心思去想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嗯,很漂亮。”明知道他聽這話會不高興,但她偏要說。誰讓他沒有給她帶禮物,她並不在意禮物本身,只是在意的一份心意。難道在他眼中就只有國家大事,心裡根本沒有她的半分位置?

他眼眸中慢慢籠起冰寒,脣角強抿着,始終掛着抹淡淡的譏諷,“可惜,我沒有專門爲你準備禮物,很失望?”

晗若水眸中隱隱凝起些許慍意,他這是在故意找茬?她沒有先開口怪他,他反倒先下手爲強了。她挑挑秀眉,傲聲的說:“不失望,因爲根本沒指望你會給我帶禮物。我只指望他的禮物,他答應過會送我鸚鵡就絕不會食言,因爲他從不會讓我失望!”

司徒浩再也無法強作淡漠,她總是有本事擊潰他的所有隱忍。目光再次投向明滅寂廖的星空,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意,不再看她。

他生氣了!女孩如玉般的嬌顏浮起狡黠的笑。她是故意逗他,反正她不喜歡他冷漠的樣子,好像從來沒有他在意的人或事。現在他雖然生氣,但表明他在意她的,不然也不會跟鋯吃味。

與浩的冷漠慍怒相反,她一臉的輕鬆自在,雙手托腮,頗有興致地仰面欣賞着星空。

他們在對恃。

其實,這些年來,這種情形有過很多次。司徒浩過分的自尊自傲,晗若任性調皮的個性,都是引發一次次爭執的導火索。不過一般到最後,都是晗若先妥協。

司徒浩每次跟她吵架,都會更加冷漠,更加孤寂,那個悽楚的身影總能扯痛她的心。讓她不忍再傷他。

“浩哥哥!”她轉過頭,輕聲喚他。

他不理,整個身體連一絲都沒顫動。但眼眸中的冰寒卻因她那一聲“浩哥哥”而略微消融,他沒有看她卻清楚的知道她現在臉上的表情,應該是那種帶着討好意味的嬌嗔。

見男子仍不理她,她只好厚着臉皮再往他身邊挪挪身子。湊近他精心雕刻般的俊顏,柔聲問道:“還在生氣?人家都已不氣了,你別太小家子氣好不好?”此時的她溫柔的像只小貓,讓人忍不住想將她捧進懷裡。

“再往這靠要把我擠下去了。”明明很享受她的親近,他卻仍免不了惺惺作態。也許潛意識裡強烈的自卑感作祟,他總想在她面前維持強勢驕傲的姿態。

晗若故意擠他,邊笑鬧:“就要把你擠下去,誰讓你欺負人!”

“別鬧,當心真的掉下去!”他就勢抱住她,她身上暖暖的,讓他總是不由自主生出幾許貪戀。

情侶間小小的彆扭很快煙消雲散,他們親暱地擁在一起,享受着彼此的溫馨。

“浩哥哥。”

“嗯。”

“你能不能快樂些,爲什麼你總是這樣憂鬱?”

“……”

“不論怎麼說你是父皇的親生骨肉,而我纔是真正的孤兒。但我從不感到悲傷,爲什麼要悲傷呢?悲傷並不能改變什麼,何不快樂些。”

“……”

“我們並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卻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不要一直壓抑自己,有什麼心事跟我說。我雖幫不了你什麼,卻能讓你的心不再那麼沉重。浩哥哥,無論到何時,你都還有我!”

他的心似被揪了一下,生生地痛着。忽然一陣心驚,最近好像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總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左右着情緒。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隱忍這些年,萬萬不能到頭來反栽在兒女私情裡掙脫不出來。

說實話,他最討厭爲情癡狂的男人,覺得太沒出息。就像他的父皇司徒展,明明是一代霸主,卻偏偏做了女人的裙下之臣。

“浩哥哥,你的心很亂。”她仰起俏臉專注地凝視着他的側面,他氣息煩亂不似平日的淡定,心中必有煩心事。此時只有她離他最近,難道讓他感到煩心的會是她?

好一個冰雪聰明的女孩,司徒浩禁不住讚賞地回望她一眼。假如有一天,她得知他親近她的真相會怎樣?再聰明的女孩一旦陷進情網,一樣會變成白癡。看着她水眸中的癡迷,他很清楚她陷得有多深。

“晗若,”他低喃着她的名字,“愛我嗎?”

“……”縱然心中有愛,但少女的羞澀又怎能讓她輕易出口。羞慚了一會兒,忽覺自己上當了,爲什麼問她愛不愛,他卻不說呢!這可不行,擡起紅紅的臉頰,嬌嗔道:“你呢?愛我嗎?”

呵,一聲含着迷人磁性的笑聲從男子喉嚨深處溢出,他點着她的鼻尖,戲謔道:“你倒不肯吃虧,別忘了是我先問你的。”

她喜歡此時的他,他笑的時候無比迷人,讓她都不禁心頭小鹿亂撞。“你可以問,但我也可以不答。”畢竟是孩子心性,輕易被他繞過,居然忘了追問爲什麼他從來都不肯表白他愛不愛她。

司徒浩嗅聞着少女身上散發出的幽香,看着她嬌憨笑語的可愛嬌容,心底驀地一觸。更緊地擁住她,閉上星眸,呢喃道:“晗若,你好暖!”

晗若靜靜地任他抱緊再抱緊,讓他盡情汲取她身上的溫暖。他總是感到冷,這讓她很奇怪。即便是在夏夜的晚上,他看着看着星空就會不由自主地打顫。他的手腳也永遠冰涼,整個身體似乎從骨縫裡向外冒着寒氣。這種時候,她總是體貼地擁住他,用自己的嬌軀溫暖他……

她心痛他、寵愛他、在乎他……她希望他能夠快樂些,所以也盡力逗他開心。

“晗若,如果……能夠永遠抱着你……”男子含糊地呢喃着,沒有將話說完全。

“嗯,冷的時候可以抱我,不過可不許兇我哦!否則,我不讓你抱。”少女趁機撒嬌邀寵,爲自己能夠溫暖他感到自得。

男子卻因她的嬌嗔而動容,心裡居然有了隱隱地擔憂——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這僅有的溫暖感覺……突然心神一凌,不應該這樣子,他不可以迷亂,只是做戲而已。只是這戲做了十多年,難道日久生情,假戲真做了?他輕輕推開她,重新沉默。

說不難過是假的,她卻沒有再多說什麼。他總是這樣,陰晴不定。不知道什麼時候哪句話就會引起他的不快,就不明白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敏感多愁的男人?可她偏偏……就是喜歡他!從純屬依賴的兄妹之情發展到純粹的男女之情,這一切似乎都理所當然水到渠成。

幾乎已忘記最初是誰先表白的,反正他們真真切切地相戀了。不過很多時候,她總覺得有點不塌實,這是種很奇怪的感覺。憑着女子的直覺,她總隱隱覺得他們之間似乎隔了點東西。具體是什麼東西,她也說不上來。只覺得他就像飄忽的雲,好像根本就握不牢隨時都會從手裡溜走的感覺。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靜靜地望着星空。他們擁得很緊,呼吸相聞甚至都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此時,好像他們真的只是世間熱戀情侶中的一對。這一刻很甜美,波晗若無比滿足。

這個世界如此美好,她身邊的一切都這樣美好。如果她的浩能夠再快樂一點,她就會和母后波娜娜一樣,變成世界上最幸福最快樂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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