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當空。
“CHEERS!”我舉起酒瓶朝謹晃了晃。
“弦兒……”他面露憂色。
“唉,你說我趙上弦爲什麼就這麼倒黴呢?一出生就沒爸爸,上了學偏文科偏得厲害還好死不死地遇上的班主任全是數學老師,好不容易捱到工作了,還出這種破事兒。我這一生呀,太坎坷了,拿去寫小說都嫌太曲折!”我猛灌一口酒,晃晃悠悠地走到天台邊上抓住扶欄,“謹,那個作品它真是我的!除了我,誰還能寫出來呀?別說一個SAM,就算是十個都寫不出來!還有你……你那個秦天……哦,不是……是你那個兄弟,他也不相信我,他都不想想,SAM那丫像是我作品的主人麼?瞧他那個賊眉鼠眼的樣兒,跟我的作品那就不是一個風格的!”
我自顧自地發表言論,低頭看着萬家燈火,頓時悲從中來。那麼那麼多人,他們都聽不見我的話!
謹走到我身邊靠着天台的欄杆坐下,“弦兒,我相信那個作品是你的。”
我轉身沿着欄杆慢慢滑下,癱軟地靠在他身上,“你說這世界上爲什麼那麼多人明明長了腦子卻非要用腳趾思考?爲什麼那麼多人明明長了腦子而且腦子長得蠻有型的可是還是忍不住用腳趾思考?爲什麼那麼多人明明腦子長得蠻有型的而且神經都長全了可是一思考起來發現用的還是腳趾?”我一口氣抱怨出來,然後就再也吐不出一口整氣兒了。
“弦兒,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會和你有同樣的思考方式的。”他輕嘆一聲,伸出手摟緊我。
“其實……其實也不能怪秦……秦天。最討厭的就是那個SAM!什麼人不可貌相啊……都是屁話!相由心生那纔是真理!”我忿忿地說,又往嘴裡倒了一大口酒。
“弦兒,少喝點,這是伏特加不是啤酒。”他輕輕奪過我手裡的酒瓶。
我一把拽開他摟住我肩膀的手,起身對月高歌:“明月幾時有……把酒問……問青天……”
我仰望着那一輪清亮皎潔的圓月,伸出手去抓,卻發現原來它離我如此遙遠。它就這樣平靜地俯視着我的悲傷,我的憤怒。
“啊!啊!啊!”我對着它亂吼一通,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護欄截住我的肚子,剎那間覺得喉嚨涌上一股酒氣。
謹站起來一把攔過我的腰,把我護在懷裡,“笨蛋,想死啊!”
突然我重重地打了個酒嗝,“好難受……我的媽呀!”
一擡頭,我媽就遠遠地站在我眼前了。曹操都未必有我媽跑得快。
我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死孩子,給我等着!”說完轉身下樓去了。
謹低下頭問我:“咱媽這是要幹嗎呢?”
“嘿嘿……我媽最不喜歡我喝酒了……每次我一喝……喝酒,她就一定會拿本書來砸我腦袋,說是……讓我清醒清醒,估計現在下樓找書去了……”我把一束頭髮撩起來,“你看你看,這裡有個小坑……這就是她砸的,其實我這個人吧……頭很硬的,一般的書砸幾下根本不成問題……但是,那天我媽失手了,居然順手拿了本《追憶似水年華》的精裝本……好傢伙!那一砸……就成了歷史,這坑就是歷史的見證!”
“死孩子,看我不砸醒你!”我媽又一次衝上天台,朝我怒吼。
我撓頭,“謹,你知道爲什麼……秦始皇要焚書坑儒嗎?”
他傻眼,“怎麼扯上秦始皇了?”
我賊笑,“這個秘密我告訴了你,你可……可不許告訴別人喲!因爲我媽她老愛拿書砸我……然後有一天呀,有一本書它就不小心掉進了時光漏洞,‘啪嗒’一聲砸人家秦始皇頭上了……那個老秦呀……他那天心情也特別不好,就像我今天這樣……所以他一生氣,就焚書坑儒了……”
“……”謹的身體冷了三度。
我媽也極度無奈,“小謹,這個東西交給你了,我不管了!”
這個東西?哪個東西?
我不去理會他們的心情,自言自語:“如果我有秦始皇那本事……我就先統一了六國,再把看不順眼的人……一個個滅過來,哈哈!”
“弦兒,我揹你回房間。”
“好,好。”我連忙應和。
“……怎麼這麼乖?”他咕噥着背起我。
終於抵達了我這張圓形柔軟大白牀,我從謹的背上滑下來,直接仰面貼在牀上不願再動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心想自己真是太失敗了,就算喝了酒在月圓之夜還是睡不着。
“弦兒,我好像還沒有仔細參觀過你的房間。”
“今天本大王賜於你……這個榮幸,想看什麼隨便看……如果覺得缺了什麼,我不介意你幫忙添置添置……”我懶洋洋地把目光移到他身上。
“沒問題,這書桌挺有設計感的。”他低下頭端詳我的書桌。
“有眼光!那是……是我最喜歡的設計師設計的……”
“看來我們的喜好很相同啊……爲什麼只有這個抽屜是上鎖的,是不是要用那把鑰匙開?”
他看到筆筒裡的一支鋼筆上掛着一把鑰匙,伸手去拿。我一看到他這個動作,酒醒了一大半,全然忘了身體的不舒服,一躍而起衝到書桌前搶先一步取過鑰匙。
“這個抽屜裡面放着我私人的東西。”我暗暗地沉下一口氣。
他眼帶疑惑地看着我,“就算連我也不能看麼?”
“是。”
他的目光黯淡了一剎那,正巧被我盡收眼底,“弦兒,你的心就像這個抽屜一樣,有一個我進不去的世界。”
或許吧,這個抽屜裡的世界是我不願與人分享的,這個世界是我的秘密,我的影子,我的不可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