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一個安字
李苒累極了的，這一夜在謝澤懷裡，睡的黑沉香甜。
謝澤悄悄起身離開，用薄被將她裹緊時，她知道，只是她太累了，又睡的太舒服，她不想動，恍了恍神一般，就又沉沉睡着了。
一覺醒來，翻個身，仰頭看着厚實的帳頂，李苒只覺得這一覺睡的，回了魂一般，整個人象被淋透了水的花兒。
懶懶的躺了一會兒，李苒爬起來，淨房裡熱水帕子都放的正正好，旁邊架子上，放着一摞她的衣服。
李苒慢吞吞洗漱好，換好衣服出來，將帥帳後面那隻小小的門洞簾子掀開，西青忙欠身見禮，“王妃醒了，早飯現在送過來嗎？”
“王爺呢？”從醒來到現在，李苒沒聽到帳蓬前面有動靜。
“和幾位安爺，還有幾位將軍，往櫟城周邊查看去了。王爺吩咐小的轉告王妃：他中午趕不回來，晚飯和王妃一起吃。”
“安五爺也去了？他沒事兒吧？周將軍呢？”李苒出了帳蓬。
“是，五爺受了幾處皮外傷，極輕，王爺親自查看過。周將軍傷的略重，有幾處刀傷很深，由桃濃姑娘照顧着呢。
李苒微笑，沒說話。
“霍王爺對你如何？”
安孝沉一邊笑一邊答道：“霍帥極聰明的人，我和老二到霍帥軍中當天，接風宴上，霍帥藉着酒意，說往後就不用他一人支撐，他十分高興。”
李苒低低嗯了一聲，沉默片刻，不再提這個話題。看着周娥和王翠問道：
走沒幾步，安家老大安孝沉轉過一座帳蓬，迎着李苒過來。
李苒看着想說什麼的安孝沉。
“沒熬過去，天明前已經收殮了，安家幾位爺都去祭拜過了。”
“人心更是變幻莫測，我都知道，也都想過，那無所謂，我對他這份全心全意，全無保留，一直到他死，或是他拋棄我爲止。
“我沒事兒，她那條腿，廢了。”周娥往上坐了坐。
“沈供奉……”
我想，這些，你得知道。”
姑婆收到王妃訂親大帥的喜信兒，當天就讓人準備行裝，安排我們兄弟啓程的事兒。
“先安皇后是姑婆的姑姑，說起來，我們兄弟，該尊王妃一聲姑姑。”
“仁宗皇帝性子極好，耐心溫和。
“王妃不必難過。”
“我剛剛從帥帳出來。”
安孝沉說着，衝李苒幅度不大，卻極鄭重的欠了欠身。
安家的家將，都是這樣，從小兒起，要是害怕，就不入行伍，入了行伍的，都是自小兒就準備好了的。
桃濃面對帳蓬門，最先看到李苒。
“傷得怎麼樣？”
“咦，你沒事兒吧？看氣色不錯，坐，隨便坐。”
李苒腳步微頓，看着安孝沉，片刻，露出絲絲笑意。
姑婆說，先太子的脾氣很象先安皇后，樂平公主的脾氣性子，和仁宗皇帝極似。姑婆說，先安皇后和她抱怨過兩回，說樂平過於嬌弱。
“把她送回去，我這傷再養上三兩天就好了。你呢？”周娥看向桃濃。
話語聲腳步聲，已經從剛剛的低沉而清晰清亮起來，李苒吃了半碗銀絲面，起來出了帳蓬。
他這是在等她。
李苒低低嗯了一聲。
王翠聲調平和安寧。
“先安皇后和姑婆同一祖父，姑婆出生時，先安皇后就跟着祖母和母親，到京城居住。”
“疑心安家麼？”李苒問了句。
“嗯，彼時人心動盪，各州府自行其事，當時朝廷兵馬幾乎都在高祖手裡，遷祖母等人到京城居住，也是應有之義。”
李苒喉嚨微哽，除了沈麥，還有其它很多人，都死在她周圍。
安孝沉從鋪墊直入正題。
霍帥這話，是說戰事，也是說那份獨此一家。
兩家分庭而立，和一家獨大相比，自然值得他十分高興。
桃濃坐在個小馬紮上，正在用一根長竹筷翻着藥湯裡的紗布。
帳蓬裡一左一右放着兩張矮竹牀，一邊躺着周娥，一邊躺着王翠。
安孝沉一臉笑。
安孝沉看着李苒。
“我陪王妃看看營地？”安孝沉見了禮，笑道。
“是。”安孝沉答應的乾脆直接。
姑婆說，安家和王妃互相依靠，王妃在大帥身邊站穩腳跟，安家在新朝能夠立足，兩事兒互爲倚恃，就都容易了。
安孝沉的話頓了頓，才接着道：
“我對他，一心一意，全無保留，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這樣。
李苒一個怔神。
李苒又坐着說了幾句閒話，起來回去，吃了早飯，縮在墊子上，又睡着了。
“一條腿也能騎馬，能活着就好。”桃濃挑出來紗布，放到竹匾上。
彼時仁宗皇帝已經離宮開府，散朝途中，聽到賣穎州櫻桃，趕緊命停車，買了櫻桃，親自送給先安皇后。
這一覺睡得香甜酣沉，一覺醒來時，太陽已經從東邊移到了西邊，隔了厚重簾子的帳蓬另一邊，低沉的說話聲腳步聲，綿綿不斷。
“王妃的脾性，極似我姑婆。”
在安家到來之前，霍家是新朝獨一份的將門，新朝過半兵力，都握在他手裡，他霍義山在軍中的威望，只在皇上一人之下，這可不是件好事兒。
“那邊，都安排在一頂帳蓬裡了，我帶王妃過去。”
安孝沉眉梢一下子挑起，心又用力壓下。
“你剛纔說，安家和我互爲依靠。”
“小五極是敬佩王妃，說王妃就是在安家，也是數一數二的難得。”
李苒站住，等安孝沉走近。
這會兒離晚飯還早，可她從早上睡到現在，得先墊墊才能等到晚飯時候。
那面安字旗，立到現在，靠的是實打實的戰功。
安孝沉解釋了一句，看着李苒笑道：
李苒躺着聽了一會兒，坐起來，掀簾子看到西青，吩咐他先弄點兒吃的給她。
“我也沒事兒，也不能算廢了，騎馬還是能騎的。”王翠帶着笑。
我知道世事變幻無常。”
安家子弟也是這樣，多數是死在戰場上，這是榮光。”
安孝沉看着李苒，李苒迎着他的目光，眉梢微擡，先安皇后和樂平公主的事，她還是很願意聽一聽的。
“我打算跟在謝將軍身邊，一直跟到戰事結束，先讓人送你們回京城？或是襄陽？”
“先到襄陽吧，你不用管我。”王翠微笑道。
姑婆十一二歲的時候，到京城住過一兩年，說仁宗皇帝等先安皇后極好。
安家的到來，幾乎是瞬間，就將這份獨一分，這份一人之下的威望，分薄出去。
“沒想到王妃竟然嫁給了謝將軍，姑婆高興壞了，這是意外之喜。
“我在這裡沒用。你到哪兒？回京城還是到襄陽？”桃濃看着王翠問道。
先安皇后喜食櫻桃。
周娥她們的帳蓬就在帥蓬側後，眼睛看着，走上幾十步就到了。
姑婆說，先安皇后的性子爽利直接，安家人都是這樣的性子，特別是安家姑奶奶。”
今天的亮旗，震懾無數人，是安家先祖們一刀一槍打下來的，以後，這面安字旗如何，要我們兄弟一刀一槍打出來。”
李苒洗漱出來，西青已經送了幾樣精細點心過來。
李苒嗯了一聲。
“我家和阿麥是隔壁鄰居，我倆從小一起長大，到十四五歲，我不想嫁人，她也不願意嫁人，就入了行伍。
李苒點頭。
姑婆十五歲就跟着父兄征戰沙場，沒見過先太子和樂平公主，關於樂平，她能說的，也就是先安皇后這兩回抱怨，其餘都是傳言，不足爲信。”
李苒笑着，微微欠身。
背靠榮安王府的安家，完全有資格和霍家分庭抗禮。
李苒呆了片刻，“周將軍，還有王供奉，在哪個帳蓬？”
西青一邊說着，一身側身前引。
“有幾句話，我和謝將軍，”李苒頓了頓，“我嫁給他，是因爲我愛他。”
李苒似有似無的欠身還了一禮，往前一步。
李苒低頭走了幾步，突然問道。
“我也先到襄陽，不是管你，我是個自由自在的，正好到襄陽看看。”桃濃笑道。
“你們定下去京城這事，是要我訂親謝將軍之後？”
西青的話微頓了下，垂眼接着道：
安孝沉說着，衝李苒微微欠身。
李苒坐下，慢慢吃着，聽着簾子那一邊的話語聲。
“王妃是安家的大福份。”
李苒坐到周娥旁邊，從王翠看回周娥。
“姑婆是在收到安老夫人的信，知道王妃在荊湖跟着大帥那一趟急行軍之後，纔開始準備我們兄弟到京城的事兒。”
“聽說王妃到京城之後，姑婆跟我和老二說了些先安皇后，和公主的事。”
“那時高祖統領朝廷兵馬，先安皇后的父親，和兩個弟弟，都在軍中，先安皇后和祖母、母親到京城居住，是宣宗皇帝的意思。”
大帥和太子、皇上的情份，是能支撐安家立足，不至於犯了什麼忌諱。”
李苒笑起來，安孝沉跟着笑，接着道：
王供奉一條腿被長槍擊斷了骨頭，大夫說，能養好，就怕以後不能再多使力。
從踏出家門那天起，我和她就準備好有去無回。
帳蓬四面的簾子高高捲起，一層細紗隔開蚊蟲。
安孝沉回頭看了眼高大的帥帳。
“我們兄弟五個，後半夜就動身南下，繞道荊湖，和大帥兵分兩路，直擊蜀地腹心。
櫻桃以穎州所產爲最佳，當時穎州淪陷，穎州櫻桃到不了京城。
沈供奉……”
李苒低低嗯了一聲。
“這樣的安家，這會兒投進新朝，得有依靠，王妃要是過於嬌弱，安家這份沉重，就無力負擔。”
“宣宗母親高太后是睿智之人，時常接先安皇后到宮中居住，先安皇后是和仁宗皇帝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情份極好。
李苒喉嚨微哽，片刻，極其肯定的嗯了一聲。
“我懂了。”安孝沉欠身，“大帥做事心無旁騖，做人大約也是如此。
王妃這樣待大帥，真像安家打仗，全心全意，傾力而往。”
安孝沉一邊說一邊笑，“小五昨天說兩句就要叫一聲，說王妃就是我們安家姑奶奶麼。”
李苒跟着笑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