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警醫院。
硯歌坐在手術室門外,晏柒則抱着她的肩膀,臉色也十分凝重。
兩人身邊的座位上,則坐着上官雅和鄭希倫等人。
鐵狼一直靠在牆邊,他的身側則是一衆特戰隊的成員,將手術室門外團團圍住。
手術持續進行着,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連一個護士都不曾走出來過。
“站住!”
忽地,特戰隊的一名成員開口,望着從走廊另一側走來的黑衣西服男子,眼神中充滿了戒備。
“讓他過來吧!”
鐵狼看了一眼,便擺手吩咐。
晏柒擡眸看了一眼,頓時低聲諷刺,“你可真是讓我們大吃一驚!”
她說話的同時,硯歌餘光也忍不住瞥了一眼。
當看到南宇走來時,她的視線僵了。
南宇真的沒事。
本以爲是自己當時出現的幻覺,但此刻看到他真真實實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硯歌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死’的那天,場面有多麼慘烈,現在對硯歌來說,就有多麼強烈的衝擊。
她緩緩站起來,因爲一動不動的久坐,腿有些軟,晏柒連忙起身扶着她。
“南宇——”
硯歌望着他,輕聲呼喚他的名字。
南宇看了一眼上官雅等人,抿着脣走到硯歌身前,低着頭,“他怎麼樣?”
硯歌苦澀的搖頭,“還、不知道!”
“放心吧,他一定會沒事的。”
硯歌目光悽婉的看着南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南宇輕輕嘆息,“稍候,我和你解釋一切。”
硯歌點點頭,現在的她,的確沒有心思去聽太多的故事。
小叔當時在她面前倒下去的一幕,幾乎碾碎了她所有的情緒。
就算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可她的腦海中還在不停的回放着那一幕。
等待,是難熬的。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了。
當手術室的燈滅時,所有人都瞬間圍了過去。
率先走出來的醫生,看起來年過半百,額頭上還掛着細密的汗珠。
他將口罩摘下,默默地嘆了口氣。
還沒說話,不少人卻因爲他的嘆息而慌了神。
“醫生,他還……好嘛?”
硯歌的聲音發顫,嗓尖裡逼出來的幾個字,說得十分艱難。
醫生眨了眨眼,看着硯歌,“你是他的家屬?”
“嗯,我是!”
“醫生,我們都是!”
晏柒在硯歌身邊追加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也不瞬的看着他,氣氛凝固。
“哦,他沒什麼大礙,只能說幸運。那一槍堪堪擦過他的左腎,若是再近一點,恐怕誰都救不回來了!”
聽到醫生的話,整個手術室門外都鬆了一口氣。
“但是——”醫生再次開口,他的話又瞬間將衆人的心提了起來。
“醫生,您快說啊!”
晏柒焦急的催促了一句,醫生喟嘆一聲,“但是這枚子彈在他的體內停留了太長時間,對他也不是沒有影響。恢復起來的話,可能需要時間,我個人建議,三個月內儘量不要讓他下*,儘可能的少活動!”
“會影響到什麼?”
鐵狼抿脣問了一句,視線不期然的看向了硯歌。
“這個嘛,還是要看他的恢復情況,如果脊椎沒有因子彈停留導致的迴流血液造成的實質性損傷的話,那問題就不大。你們先等等,稍候給他做個磁共振,會看的更清楚一些。”
硯歌像是聽天書似的,直到醫生說完話,她才幽幽的看着他,想要說一句謝謝,結果卻因爲長時間的神經緊繃,驟然鬆懈之後,便暈在了晏柒的懷裡。
“硯歌,硯歌——”
“Season——”
……
時間彷彿在睡夢中停滯了。
硯歌迷迷糊糊的,睡得不踏實,且噩夢連連。
一會兒是小雨的臉,一會兒又變成了南宇。
甚至還在一片白茫茫的夢境中,看到了小叔越走越遠的身影。
“小叔!”
硯歌呼喊着,但是喉嚨裡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像是夢靨一樣,她掙扎着,哭喊着。
“硯歌,硯歌,醒醒!”
耳邊,有人在呼喚她。
熟悉的聲音,還帶着明顯的焦慮和擔憂。
硯歌掙扎着掀開了酸澀的眼瞼,視線朦朧中,看到好幾個人出現在視野中。
她動了動身子,卻發現毫無力氣。
晏柒摸了摸她的腦門,感慨着,“幸好不發燒了!硯歌,你嚇死我們了!”
“咳,我怎麼了?”
她一開口說話,結果沙啞的嗓音聽起來特別的虛弱。
晏柒扶起她,端着水送到了她的嘴邊,“還說呢,昨天你在手術室門外暈了,結果這一睡就睡到了現在。這都已經是下午六點了,你睡了將近二十四個小時!”
“啊!”
驚訝了一聲,硯歌仔細的回想,腦海中瞬間就浮上小叔暈倒的一幕。
“他呢?晏柒,他怎麼樣?”
硯歌焦急的抓着晏柒的手,追問着,急切的不行。
“安啦,你放心吧。他已經醒了!”
“真的?”
硯歌驟然放鬆,喝了一口水之後,緩了緩神,就要下*。
晏柒驚慌的阻止了硯歌的動作,“你幹嘛?”
硯歌推拒着,“我要去看他!”
“哎喲我的祖奶奶,你快好好休息一下吧,從昨天開始你就一直高燒不斷,現在好不容易醒了,你這肚子裡還揣着一個,你能不能……”
“小柒,扶我去見他!”
硯歌一副執拗的樣子,強行拖着無力的身子,那言語和表情打定主意要去看陸凌鄴。
“讓她去吧。”
站在*邊另一側的上官雅看了一眼晏柒,她伸手扶着硯歌,完全沒打算阻止。
“哎呀,你們——算了,真是服了你了!”
最終,晏柒還是拗不過硯歌的堅持,只能和上官雅扶着她走向了隔壁的病房。
要不是因爲陸凌鄴的身份特殊,他們兩個想要在同一個病區,還真是不太可能。
幾步之遙的距離,硯歌卻感覺自己走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夢裡令人驚懼的場景,一直在煎熬着硯歌的內心。
她想,這次結束之後,永永遠遠都不要和小叔再分開。
不管未來的路有多難,也不管以後會遇到任何的危險,她一定會選擇站在他的身邊,一同承受,一起面對。
她真切的經歷了昨晚,才發現自己根本無力承受失去他的可能。
房門推開,陸凌鄴正躺在*上,而*邊的溫小二正在削水果。
“小叔——”
硯歌呼喚了一聲,陸凌鄴的眸子倏然睜開。
他側目看着硯歌,雖然臉頰還有些蒼白,但是他那雙冷眸的神采依舊。
“怎麼起來了?”
“陸老大,這可不怪我,你媳婦兒的脾氣你知道,她要做的事,雷打不動!”
晏柒一邊撇嘴一邊小心翼翼的扶着硯歌走到了*邊。
溫小二連忙讓開,落座後,硯歌紅着眼,握住了他的指尖。
她的眼睛很快就蓄滿了清淚,哪怕朦朧婆娑,依舊能夠清晰的看到他額頭上還帶着紗布。
“小叔——”
似乎除了呼喚他,硯歌什麼都說不出口。
陸凌鄴反手握住硯歌的指尖,微微用力之後,便放開她,擡手撫上她的臉頰,“別哭,還沒死呢!”
“你說什麼呢!”
硯歌這心裡,又疼又憋屈。
難過的要死,結果他還說這樣的冷笑話,眼淚頓時流得更兇了。
晏柒和上官雅視線相對,隨後揪着動容的溫小二將他拉出了門外。
這廝真是一點兒眼力見都沒有!
沒看到人家兩口子正在你儂我儂嘛!
他看戲還看得感動唄。
“小叔,你還疼不疼?”
硯歌趴在*頭,瞬也不瞬的看着他的俊彥。
哪怕帶着紗布,卻依舊英挺俊逸。
“不疼!”
陸凌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薄脣微揚,露出一抹鮮少出現的淺笑表情。
這一幕,看得硯歌有些呆。
她很少會看到小叔的笑容。
或者說,他們兩個在一起這麼久,也很少見到他笑得這麼自然。
像是萬樹梨花開,也似冰封解凍,窗外的斜陽彷彿都變得斑斕了不少。
硯歌拉着他的手,扣在自己的臉蛋上,一邊磨蹭一邊呢喃,“以後,不準受傷了,好不好?”
“好!”
“以後,做什麼都帶着我,好不好?”
“好!”
“以後——”
陸凌鄴手臂微一用力,就將硯歌的臉蛋拉到自己的面前,他單手捧着她的臉頰,拇指輕輕摩挲着,認真的看着她,“以後,都聽你的。”
話落,他微微仰頭,攫住了硯歌的紅脣。
吻得密不透風,吻得熾烈情濃。
硯歌回以主動的熱吻,一邊吻一邊哭,只有這樣,她才能真切的體會到,不曾失去過他。
兩個人的病房,充斥着暖意和濃情蜜意。
門外,晏柒和上官雅也紅着眼透過玻璃,看着他們。
溫小二則在她倆身後跳着腳想要偷窺,似乎一切都圓滿的落幕,但……有人一直在等着給硯歌一個解釋。
……
三天後,陸凌鄴恢復的情況很好,傷口的癒合也不錯。
在硯歌的堅持下,他只能躺在*上整日不能挪動。
這天下午,晏青帶着一個人來到了病房。
而正在喂陸凌鄴吃蘋果的硯歌,回眸就看到南宇。
她手中的水果刀應聲而落。
“小心!”
陸凌鄴略帶不滿的看着硯歌,抓着她的手看了兩眼,確定沒事之後,纔看向晏青,“不知道敲門?”
晏青:……
他招誰惹誰了!
“硯歌!”
南宇對着晏青點了點頭,徑自入內後,便站在硯歌的身前,表情平靜。
“坐!”
陸凌鄴靠在*頭,對着對面的沙發示意南宇。
南宇落座後,晏青也走了出去,將門帶上。
硯歌低着頭,看着南宇,一言不發。
“對不起,我騙了你!”
南宇正色的看着硯歌,開口就道歉。
硯歌深呼吸,隨即搖頭苦笑,“沒事,都過去了!”
這幾天,她也大體聽到了一些關於南宇的事。
只是……不夠全面,所以她也一直在等着南宇親自解釋。
硯歌的視線落在自己凸起的肚子上,她輕輕摸了摸,含笑說:“你知道嗎?原本,我和小叔說好,這個孩子出生之後,不管是男孩女孩,都會叫‘思宇’的。”
南宇的表情一閃,一抹痛楚從眼底飛逝。
他吐出一口濁氣,目光幽幽的看向窗外,“我是南宇,也是——Z!”
硯歌一驚,瞬間就掀開眼簾,“你、你說什麼?”
“我是Z!深網中的Z!”
硯歌驚訝的忘了呼吸,“你是Z?”
南宇點頭,“是我。所以當初才能順利的在陸凌鄴身邊將你的護照拿回來!”
硯歌順勢就看向陸凌鄴,“你也知道?”
陸凌鄴挑眉,“不久!”
“什麼叫不久!你早就知道南宇沒死?”
陸凌鄴拉住硯歌的手,安慰了一句,“僅限於出事的那天晚上而已。”
聽到這話,硯歌心裡稍微平衡了些。
但是——
“南宇,爲什麼你會出現在船上?”
他看着硯歌,苦笑,“因爲我是Z,同時也是‘蝌蚪’裡的首席指揮官!”
蝌蚪!
這一點,硯歌如何都想不到。
“你、你是‘蝌蚪’的人?”
南宇點頭,“沒錯!當初給你發了最後一封郵件之後,我只能想到假死的辦法,才能讓他們不懷疑到我,也不會波及到你!其實,我一直都是‘蝌蚪’的人。在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就已經是了!”
南宇是蝌蚪的人。
這個消息,對硯歌來說,窮極她所有的智慧,都想不到。
“當時,我私自以Z的身份將‘蝌蚪’內部的信息傳給你,已經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但他們僅僅是懷疑而已,也並沒想到會是我。包括後來的好多內部信息,都是我悄悄傳給陸老大他們的。”
“那你——爲什麼這麼做?”
硯歌想不通,而且按照時間來推算的話,南宇身爲‘蝌蚪’的人,顯然比認識她還要久。
但爲何又在最後關頭倒戈。
“因爲,我不想讓你失望!”
這一句話,硯歌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
“說重點!”
始終無言的陸凌鄴此時冷冷的低語。
南宇漠然的看着他,無奈嘆息,“因爲,我也想像個正常人人一樣,有兄弟姐妹,有朋友,有愛人,能夠光明正大的和朋友逛街,能不用像個傀儡一樣,只能活在黑暗裡!”
聽着南宇的話,硯歌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件事,對她的衝擊很大。
南宇是Z,完完全全的出乎意料。
硯歌看着南宇,心裡忽然像是被蟄了一下的疼。
她並不知道他都經歷了什麼,但是他所說的,只是普通人最尋常的事情。
“南宇,我——”
“硯歌,不用,你不用可憐我。這都是我自己活該的。我本身也想不到‘蝌蚪’竟然會這麼殘暴。直到我看見你和陸老大做的那些事,才覺得我自己錯得有多離譜。我本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但是身在淤泥,想保持冷靜根本不可能。所以……其實那天晚上,是我讓上官他們去找你的,將你帶出去,順便才能讓‘蝌蚪’以爲我抓住的人,就是你!”
“那你抓住的女人到底是誰?”
硯歌那天晚上並沒有走到甲板上,所以並不知道到底是誰。
“是,黃安琪!”
“她?怎麼回事她?你爲什麼——”
南宇失笑,“你不用覺得她委屈,在這次的行動裡,黃安琪做的事,可不比‘蝌蚪’少多少!陸老大應該知道,身爲軍人的子女,卻知法犯法,利用身份之便,泄露軍中內部機密,這次讓她遭點罪,也是應該的。”
硯歌再次驚訝了!
“黃安琪泄露了機密?”
她看向陸凌鄴,見他微微垂眸,似是默認。
忽地,讓她哭笑不得。
終究是情愛惹的禍,還是人心太善變呢。
“總之,自始至終,我都沒想過要傷害你!現在和你解釋清楚了,我想我終於可以放下一切,親自去認罪了!”
南宇說着就站了起來,有那麼一瞬間,硯歌都明顯感覺到,他如釋重負的樣子,好像還是她最初認識的那個南宇。
“小叔——”
硯歌於心不忍,不管怎樣,南宇真的沒有害過她。
包括這次的行動裡,若不是他的話——
硯歌沒有多說,卻滿含期待的看着陸凌鄴。
他展眉,薄脣微哂,“自首,是必要的。去吧。”
硯歌不知道小叔打的什麼主意,但是依據她對他的瞭解,或許事情還會有轉機。
她沒追問,因爲目送着南宇離開時,她下意識的起身。
而在南宇的手剛剛碰到門把手上時,他又驀然回眸,那一眼盛滿了所有硯歌不曾見過的情緒。
他神情複雜,看着硯歌,最後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硯歌身邊,狠狠的將她抱在了懷裡。
“我真慶幸,從沒傷害過你!這一次,真的後會無期了!”
南宇在硯歌耳邊說完這番話,轉身離去時,他的眸子劃過一道清冽的水痕。
他走的很快,甚至沒有給硯歌說一句‘再見’的機會。
硯歌怔怔的看着病房的門關上,徹底阻隔了她的視線。
耳邊,是南宇那一句‘後會無期!’
想哭,但是根本哭不出來。
經歷了太多,體會了太多,硯歌的心,也堅硬了許多。
她回身,看到陸凌鄴緊蹙的眉頭,僵硬的笑了笑,“就抱了一下,更何況,後會無期呢!”
陸凌鄴什麼都沒說,緊抿的脣角,好似在算計着什麼。
南宇,自然不會真的被怎樣。
但是身爲‘蝌蚪’的首席指揮官,他的身份勢必要給他造成影響。
不過這次行動,他功不可沒,所以有些事,只是事在人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