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成濟不識貨,但白豐茂卻是一眼就認出了這一等一的白玉翡翠。
他伸手從棋盒裡拿了一枚象棋出來,用指腹輕磨着,質地圓潤,十分光滑細膩。
默默的將棋放回去,再轉眼看向殷紹輝。
心中瞭然了個大概。
他記得殷紹輝有這樣一副白玉象棋,可能有二十多年了吧?
當時他們都在還在職,幾個老傢伙湊在一塊兒,殷紹輝還把這象棋拿出來顯擺過。
真要用這象棋下棋,殷紹輝都不捨得,可見殷紹輝對這副象棋的鐘愛。
反正以白豐茂對殷紹輝的瞭解,他不會輕易把這副象棋送出去……
再加之這會兒完全綠了的面孔,白豐茂也猜到……
只怕這孫女婿幹了件不得了的事情。
“這棋真不錯,不過雙雙和煌煌要真開始下象棋,那還早了點兒,用來搭積木倒是挺不錯的!”
白豐茂哈哈笑道!
這話一說,殷紹輝這眼珠子都要瞪凸出來了。
殷時修雖沒有看父親的臉色,但聽白豐茂說完這話,不用想也能猜到父親的反應。
蘇小萌對丈夫的反應比較敏感,丈夫雖然寡言,但像這樣一聲不吭的沉默……倒是有點奇怪。
“你是不是不高興啊?”
小萌小聲問,“爸爸把你送他的又拿來送小傢伙……”
其實想想,這種作法真不地道。
也不知道爸媽是怎麼想的。
殷時修倒是大概能猜得到蘇媽媽爲什麼提出把這白玉象棋送給兩個小傢伙。
蘇爸爸不知這白玉象棋的價值,但蘇媽媽眼界廣,肯定知曉。
蘇媽媽可能認爲這白玉象棋放在他們那終歸埋沒了它的價值,所以想轉着彎的放回殷家。
只是蘇媽媽並不知道,當時他說着白玉象棋是他買的,其實不然……
這象棋是他從老爺子的保險櫃裡拿的。
當時一心想收攏蘇爸爸蘇媽媽的心,也是不管不顧了。
知道蘇爸爸喜歡象棋,當時就惦記上自家父親的那副白玉象棋。
就算蘇爸爸不識貨,但蘇媽媽可是明眼人。
事實也正如殷時修料的那樣。
殷時修是認爲老爺子把這象棋扔銀行保險櫃裡,那基本就不會再輕易拿出來。
那他拿走了,老爺子也不會知道,能瞞多久瞞多久唄,或者找個適合的時機再和老爺子說。
結果現在……
“沒有,送給雙雙煌煌正好,兩個小傢伙早點接觸象棋,過個兩三年,興許就能陪外公下棋了。”
蘇小萌聽他這話說的實誠,也就沒太當一回事。
可這邊殷紹輝卻沒法冷靜下來,只感覺血壓在拼命往頭頂衝!
搭……積……木……
白豐茂絕對是故意的!
白老爺子看殷紹輝這臉色愈發難看,這心情啊,就不由得愈發明亮起來!
“話說,殷老弟,你準備了什麼禮物啊?比的上我女婿的這件麼?”
“……”
周夢琴心想,白老哥是真的氣死人不償命啊……
蘇成濟忙摸摸頭,憨笑道,
“爸,我這也就是送了一副鵝卵石做的象棋而已,怎麼能比的上殷老先生送的呢!”
“噗……咳咳!”
周夢琴這輩子都沒在飯桌上出過醜,臨老了,真的是穩不住了!
她錯愕的看向蘇成濟,
“親,親家,你說這是什麼做的?”
“鵝——”
“打住!”
殷紹輝忙伸手,讓蘇成濟閉上嘴,他怕蘇成濟再說一遍那三個字,他會把桌子都給掀掉。
不是他小題大做,而是看到別人把金子當砂礫,實在是忍不了!
蘇成濟被殷紹輝一呵給呵住了。
白思弦拍拍丈夫的背,小聲道,
“多吃菜,少說話。”
“……哦。”
殷時修也是臉一黑。
蘇小萌雲裡霧裡的,不是很明白這什麼情況。
這邊剛剛安靜下來,白豐茂實在是忍不了了,拍着桌子,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蘇成濟被身旁老父親突來的笑聲給着實嚇了一跳!
外公大笑,這都還好,偏偏現在雙雙正是喜歡模仿的時候。
小丫頭突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後頭往上一仰,露出一嘴的乳牙,“哈哈哈”的大笑!
這倒是把蘇小萌給嚇了一跳!
煌太子淡定的在那啃雞腿,中間倒是斜眼瞥了一下雙雙,什麼都不管。
蘇小萌一臉匪夷,
“這丫頭是不是腦子有坑?”
“有你這麼說你自個兒閨女的麼?”
白思弦白了一下蘇小萌。
蘇小萌忙清了清嗓子,趕忙拍拍小丫頭的背,
“好了好了,別笑了,笑壞了嗓子就尷尬了。”
雙雙不聽,就跟着太外公學。
而太外公呢,見小丫頭在那笑,就更是停不下來。
真的是笑了好一會兒,一老一小這才消停。
殷紹輝這頓飯真的是有點吃不下了,這會兒是真後悔自個兒千里迢迢的跑過來給倆孫子過生日。
這氣下不去,又不能在這桌子上發出來。
殷紹輝起身,
“吃撐了,我出去透個氣!”
“……”
“老四,你跟我出來!”
“……”
殷時修抿了抿脣,對上蘇小萌滿眼的疑惑,小聲道,
“沒事兒。”
蘇小萌心想,公公這哪裡是吃撐了,怎麼感覺是氣飽了?
語氣橫秋的……不妙啊。
“媽媽,蛋糕咧?”
雙雙的肚子已經吃的滾圓了,但來之前聽說外婆給她做了蛋糕,心上就一直惦記着了。
蘇小萌道,
“等大家都吃好了,我們把菜盤子都撤下去,然後吃蛋糕,稍微等一下好嗎?”
“吃飽了吃飽了,雙雙想吃蛋糕了是吧!”
“外公,你真不能這麼*她……”
“有什麼不能*的。周妹,你怎樣,吃飽了沒?”
“吃好了,上蛋糕吧。”
於是傭人上來把飯菜都給撤了下去,煌太子小爪子飛快,把盤子裡最後一根雞腿一把扯到自己碗裡。
蘇小萌擔憂的看着煌太子,
“煌煌啊,你吃太多了吧?”
煌太子舔舔手,一本正經的看着蘇小萌,
“沒有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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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時修跟着殷紹輝走到院子裡……
殷紹輝轉頭看他,
“什麼時候?”
殷時修吸吸鼻子……
“有段時間了。”
殷紹輝深吸口氣,壓着聲音憤憤道,
“你偷你爹的東西,拿去討好丈人!老四,我真是沒白疼你啊!”
“我這不是物盡其用麼,你看你把這麼好的東西放保險櫃裡,那不是暴殄天物麼?”
殷時修忙打着馬虎眼。
“哦,我裡三層外三層的好好保存在保險櫃裡是暴殄天物,被你丈人當成鵝卵石就不是暴殄天物?”
殷紹輝吹鬍子瞪眼!
“小萌爸爸不太懂這些古玩。”
“那你搞一副鵝卵石做的送他不就行了麼!”
“但是小萌媽媽懂嘛。”
到了這時候,殷時修也只得語氣軟下。
殷紹輝擡手指着他,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放下,重重嘆了口氣……
殷時修忙道,
“九月份,北京不是有個藝術品拍賣展麼?到時候我陪您去,東西隨你挑。”
殷紹輝眉頭挑了一下,
“是你陪我去,不是讓我自己去?”
“當然。”
殷紹輝瞥了眼殷時修,這氣稍微下來了點。
說起九月份的藝術品拍賣展,他倒真看中了一樣東西。
“爸,咱們回去吃飯吧,出來時間太長,只怕他們會覺得奇怪。”
殷紹輝深吸口氣,正要轉身,又突然想到了什麼似得,一把扯住殷時修,
“除了這副象棋,你還拿走了什麼?”
“……”
殷時修一時語塞,拿走的東西太多了,他哪兒記得啊?
殷紹輝這臉色眼見着就黑了下來,殷時修忙道,
“沒了啊,我怎麼敢把您的東西全拿走啊。”
“你最好說實話!”
“當然是實話。”
“我回去要查的,我警告你。”
“好好,查,查……”
殷紹輝哼了一聲,“家賊難防。”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屋。
殷時修倒是不怕殷紹輝去查,就算查他也只是打電話到銀行詢問,也不會自個兒去他的收藏品保險櫃一樣一樣的查。
————
兩人回了客廳。
桌子上擺了兩個動物外形的小蛋糕。
一個是煌太子最喜歡的老虎,還有一個是雙雙喜歡的小狗。
蘇媽媽手向來巧的很,這樣兩個小蛋糕往桌子上一擺,雙雙立刻就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回頭看向蘇小萌,
“媽媽,我們真的要次狗狗嘛?”
這話問的……
蘇小萌忙道,“不吃小狗狗,我們吃蛋糕。”
雙雙很好糊弄,點頭應了聲,
“哦!”
結果吹了蠟燭後,小萌拿刀切開小狗狗蛋糕後,雙雙就崩潰了!
“不次狗狗啊!嗚嗚……”
“……”
煌太子盯着那已經被破壞了的小狗狗蛋糕,又看看自己跟前尚且完整的老虎蛋糕。
眼珠子轉了轉,擡頭看向爸爸,
“爸爸……我想次妹妹的。”
雙雙這邊哭着,耳朵卻又豎的高高的,哥哥的話一下子就鑽她耳朵裡。
頭一轉,眼淚都揮了出去。
直接爬到餐桌上,小爪子一伸,直接搗爛了煌太子的蛋糕!
大概雙雙手這麼一伸,毀了這蛋糕後,才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啥,也不哭了,只是眨着眼睛看向煌煌。
蘇小萌在一旁看着……
講真,她覺得煌太子絕對要發飆了。
這小臉……
誰知雙雙突然把一手的蛋糕湊到煌太子跟前,
“哥哥,給你次。”
“……”
“哦,還是次ze個吧!”
說着,雙雙跪坐在餐桌上,用手抓了一塊自己的小狗蛋糕遞給煌太子。
衆人下意識的都屏住了呼吸。
蘇小萌自認挺了解兒子的,所以……以兒子的尿性來看。
只怕他會一甩手直接把雙雙遞過來的蛋糕給打掉。
到時候……場面估計難以收拾了。
小萌正要上前打圓場,只見煌太子湊上前咬了一口蛋糕,點了點頭,
“狗狗好次。”
“嘿嘿!”
雙雙見哥哥吃了蛋糕,就笑了,自個兒也舔了下手上的蛋糕……
兄妹倆這劇情發展的簡直是讓人大喘氣。
好在最後以笑聲收場。
兩個小蛋糕也旨在意思意思,大家都吃了一點,傭人也分了一些。
“晚點我再做一個,用不了多久,你們給雙雙煌煌帶回去吃。”
蘇媽媽私下裡對小萌道。
“辛苦媽媽了。”
吃完蛋糕後,白豐茂便去書房拿了兩個什麼東西下來,細長的盒子,盒子的花紋都很精緻。
白豐茂放桌子上,而後對小萌和殷時修道,
“外公家裡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倆小傢伙現在也還小,送重了也不合適。這裡兩隻狼毫,是外公自己做的,和外面那些做工精緻的狼毫羊毫肯定沒法比,但是我一片心意。”
蘇小萌看着這精緻的盒子,替雙雙和煌煌打開。
殷紹輝只看了一眼,便忙道,
“白老哥,你可真謙虛啊……這筆桿的做工,費了不少心思吧?”
“人老了,平時也沒什麼可忙的,搗騰些小玩意兒,不算費心思。”
白豐茂淡淡道,
“他們還小,但外公年紀已經不小了,小萌,外公沒有多少財產,這子女又多,將來恐怕留不下太多東西給雙雙煌煌,還有你肚子裡的小寶……”
“外公……”
蘇小萌真怕外公說這些話,每次都讓她覺得心揪的難受。
“你媽媽從小便習書畫,雙兒和煌兒,將來會不會喜歡,外公不知道,但外公希望你們能培養一下他們在這一塊兒的興趣。”
“這兩隻筆呢,就給他們練手用,好不好?”
蘇小萌點頭,
“恩!”
“書畫能把人的性子磨平穩,我希望這兩個小傢伙都能有好的性子,像你和時修一樣。”
蘇小萌忙道,
“有您這樣的太外公,他們的性子一定也會很好的。”
“不不不,可千萬別像我的性子,我這性子啊,就和臭石頭一樣,不好不好,一半像時修,一半啊像你,這樣剛剛好。”
白豐茂嘆道。
殷紹輝抿了抿脣,
“白老哥,這好好的生日,怎麼被你兩句話一講,講的讓人心裡怪難受的?”
“你是該覺得難受呀,鵝卵石象棋,能不難受麼?”
白豐茂不輕不重道。
“你……”
周夢琴忙道,
“好了好了,你趕緊把你帶來的東西給白老哥看看。”
殷紹輝說着讓傭人把他帶來的東西搬到桌子上,一打開——
“快看看!”
蘇小萌眨了眨眼,不自覺的嚥了下口水。
這是啥呀?
一整個……軍事基地的模型?
“這裡是二十六架殲敵戰鬥機。五臺坦克車!一個團的士兵,還有……”
“停停停,我說殷老弟,你有病啊?”
白豐茂聽着殷紹輝越說越激動,立馬讓他停住。
“怎麼了?”
“你送這麼大一個軍事基地的模型,是想幹嘛?你不會是想讓我的曾外孫,曾外孫女將來去當兵吧?”
“我沒這個意思啊。”
“那你送這玩意兒幹嘛?”
白豐茂這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他是文人,和武人總歸有些不對盤。
“我就是讓孫子孫女看看而已,不行麼?他們爺爺是當兵的!多威武啊!”
“還說不是想讓他們當兵?”
“不是,我說白老哥,當兵又怎麼了,您老不會看不起我們當兵的吧?”
“雙雙和煌煌可以精緻的長大,幹嘛去部隊吃苦?”
“去部隊更能磨鍊人的意志還有……”
“你得得得,拿着你精緻的模型趕緊回家去。”
說着,白豐茂就要趕人了。
蘇小萌心下暗笑,倆老人吵得再怎麼厲害,她也不擔心……
心知二老都是頂智慧的人,這會兒也就是拌嘴尋個開心。
只是不經意間,蘇小萌這一低頭,只見煌太子盯着這個模型,眼睛閃閃發亮。
擡頭看向殷時修,殷時修輕輕聳肩,自然也是看到了兒子此刻目光熠熠的樣子。
雙雙指着那個大模型問蘇小萌,
“媽媽,這房子好大呀。”
“是啊。”
“媽媽,房子裡能住多少人啊?”
“這要問爺爺了,爺爺懂的多。”
“爺爺啊,這大房子裡有多少人啊……”
雙雙這麼一問,殷紹輝瞥了白豐茂一眼,趕緊給看似感興趣的雙雙解答……
一家人鬧騰到了很晚。
二老幾乎都快忘了,明天還有殷博文和郭彤的婚禮。
還是殷時青打了個電話過來提醒,二老才恍然,收拾收拾東西便準備下山。
小萌和殷時修倒是不着急,就算回去晚了點,明天也能早起。
等殷家二老離開後,蘇媽媽這纔拿了禮品袋出來。
“這老老小小的,送個禮物都送不正經,我就俗一點了,買了兩件衣服。”
蘇小萌抱了抱媽媽,
“謝謝媽媽。”
“去給雙雙煌煌試試吧。”
“好。”
蘇小萌去找雙雙和煌煌試新衣服,殷時修正要跟上卻被蘇媽媽攔了下來,
“時修,你等一下。”
“恩?”
“來,到外公那邊坐。”
說着,蘇媽媽便和殷時修一起走到白豐茂所坐的長凳子上。
白豐茂手裡端着個小紫砂壺,到了傍晚,山上涼意略重,老爺子穿的是白色的長衫長褲。
一頭白髮還有鼻子下面的白色鬍子,讓老人無形間現出一股智慧。
“來了啊,坐。”
白豐茂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對殷時修道。
外公面上帶着笑容,可殷時修卻莫名覺得沉重。
“外公……”
白豐茂看着面前的花花草草,還有隔着花花草草,不遠處的小竹林子。
“看那邊的竹子,這是今年剛長出來的,眼下盛夏,正是蒼勁有力的時候……不似老愚,垂暮之年。”
“……”
“聽說明天你大哥那兒子娶媳婦?”
“恩。”
“我是聽思弦說了點關於郭家那孩子的事情。然後你大哥的情況呢……我也是知道一些。”
白豐茂就着壺嘴喝了口茶,手掌拖着紫砂壺壺體,輕輕摩挲着,目光顯得悠遠。
“作爲一個商人,你想當成功,但是讓你去看政治,你能看多少?”
他突然問道。
殷時修淺吸口氣,
“說實話,政商有相同的地方,但是擅從商者,未必就能從政。您問我能看多少……這個不試試,我也不清楚。”
“那你願意試試麼?”
“……”
殷時修愣了一下。
白豐茂淡淡道,
“這馬上就是人大代表選舉,以你現在的地位,沒有任何問題,我可以給你寫推舉信。”
“外公……”
“聽我說完,我知道你不喜歡政治,我和殷紹輝聊過自然是知道這點。你身價千億,但權不重。”
“你大哥如今在政壇是愈發的如魚得水,將來能走到哪一步,誰都難以預料。”
“我想這點,你也不是看不明白,你在商界再厲害,賺的再多,敵不過位高權重的當官者一道勒令。”
“我說的對不對?”
殷時修點頭,
“對。”
“既然如此,你就必須爲你自己,把官場上的路打通!”
“我不說將來你和你大哥一定會鬧翻,但我看關係也好不到哪兒去,萬一殷時青真的有心弄垮你這個弟弟,他不是沒這個能耐。”
白豐茂說的這個,殷時修又怎會不知道?
“他在家裡對家人如何,在外頭對朋友如何,我不知道,但在政治場上,他的手腕卻是異常的狠辣。”
白豐茂看向殷時修,
“趁着外公還在這幾年,各個方面還能幫你打點着,讓你爬到和你大哥一樣的位置也許困難,但讓你爬到能夠在某一方制衡住你大哥的位置,還是足夠的。”
“你父親一生戎馬,卻未必能擺的平這政治場上的事情,這些,你也不是不明白。”
“……”
“仔細權衡一下,如果你願意,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白豐茂說這些話時,彷彿又變回了那個坐在人民大會堂裡,眉眼間盡是權衡,話語鋒利如刃的領導者。
最好的時機……
白豐茂能想到的,殷時修也已經想到。
只是……
現在真的不是什麼好時機,對小萌,對他,對這個家來說。
白豐茂側首看向殷時修,見他沉着眼,目光落在遠方的小竹林間……
白思弦其實隱約間能猜到殷時修心中的猶疑源於什麼。
正是因爲猜得到,所以才特意支開蘇小萌。
這時候,就是她竟也難下定斷,如此看重兒女之情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這一腳如果踏進政治場,只怕將來難以抽身吧……”
“既然踏進去了,又何必要抽身,你又不是什麼善類,權謀鬥爭,總不該輪到你害怕吧?”
白豐茂打趣道。
“如果現在踏進去,三五年內,只怕顧不上妻兒了吧?”
“……”
白豐茂看向殷時修,刻盡時光年歲的眉目面龐,詫然。
“外公,你說人活一生,爲的是什麼?”
“……”
“我也喜歡名利,喜歡權位,我也沒有停下過追逐名利權位的腳步。只是……我每每想到要爲了名利,權位,將妻兒放置一邊,就覺得……很不值得,覺得浪費掉的時光,不值得。”
白豐茂靜靜聽着殷時修說的話,腦海中萬千思緒閃過,匯聚成的是他這一生。
投身政治,不是做個公務員這麼簡單,而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這一路,用上“披荊斬棘”四字,毫不誇張。
殷時修說的沒錯,這需要很多很多的時間,很多很多的精力。
於旁人如此,於他這個已是日理萬機的集團總裁,更是如此。
“外公說的這些,我不是沒有考慮過。大哥手中權重,家族勢力也愈發強大,若將來他真要對付我,我一定很艱難。”
“我想過最壞的情況……最壞的情況也不過就是企業倒閉,離開殷家。”
“可殷時青再厲害,他不能斷我的手,不能斷我的腳,也不能挖空我的腦子。”
“就憑這些,我摔倒一次就能重來一次,再摔倒,再重來。”
“再說了,他真能把我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只怕這浪費的精力不是一點點。”
“……”
“當然,走外公說的這條路,應該可以避免這最壞的情況。可付出的卻是另外的代價……”
殷時修雙手搭在腿上,右手拇指和食指磨着自己左手無名指上戴着的婚戒,
“小萌要去倫敦讀書。除非我和她分居兩地。”
“……”
“她能放心我一個人在北京,我還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倫敦呢,這婚戒一摘,那女人又天生招男人,想想都提心吊膽。”
“……呵呵。”
白豐茂聽了這話,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就這麼不信任小萌?”
“我信任她,但我不信任其他男人啊!”
白思弦知道,殷時修說着玩笑似的話,但話裡有重點。
重點是,他不願意和小萌分開,也不願意爲了名利權位的刺激放棄柴米油鹽的平淡。
“更何況,小寶一出生,一個人帶三個孩子,她又不是超人。”
“即便她能變成超人,我也不捨得她變超人……這得表明她男人得有多沒用啊。”
白豐茂已經知道殷時修的想法,也不再勸他什麼。
人各有追求的。
仔細想想,若殷時修爲了不被大哥踩扁,拼了命的往上爬。
那殷時修又和殷時青有什麼本質區別?
“我言盡於此,隨你。”
白豐茂說完,又喝了口茶。
“那……我進屋了?小萌在給小傢伙們試穿新衣服,我去看看。”
“去吧。”
白豐茂擺擺手。
殷時修走後,白思弦坐到白豐茂邊上,握着父親的手,
“這樣也很好,對不對?”
“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當年爸爸不是也沒過美人關?”
白思弦打趣道。
白豐茂身體往後靠,看着夕陽落盡後,披着塊灰濛濛布面的天空,喃喃道,
“興許你母親沒有走的那麼早……我也不會全身心投身政治。”
“人各有命。”
白豐茂颳了下白思弦的鼻子,
“話說,我這麼聰明的一個女兒,究竟是怎麼想不通的……嫁一個連白玉翡翠和鵝卵石都分不清的男人,還過的津津有味,樂不思蜀?”
白思弦往父親身上一靠,
“嫁的好壞,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閨女說話真是一套一套的,喂,你說話這麼文縐縐的,蘇成濟他聽得懂嘛?”
白思弦瞥了父親一眼,得意道,
“和他說話哪用文縐縐呀,怎麼粗暴直接怎麼來唄!”
“……”
“反正我什麼樣兒,他都喜歡的不得了!”
看着女兒依偎在自己身上驕傲道,白豐茂真心知足了。
爲人父母這一輩子,到老,最欣慰的莫過於聽到子女驕傲又信心滿滿的告訴你……
“我這輩子找對了人,他對我很好很好很好……”
————
殷時修這邊剛從院子裡踏進屋子,便見着靠在門邊的蘇小萌,眼淚汪汪的……
“……”
她擡眼看着他,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淌。
殷時修見她這樣,有些哭笑不得……
心知,她可能是聽見他們說話了。
“你這不會是……感動的吧?”
他湊上前,輕輕環着她的胖腰,伸手抹着她掉下來的眼淚。
蘇小萌點頭。
“感動什麼?”
蘇小萌吸吸鼻子,說不出話,抱住他的腰,頭埋在他胸口,只想抱緊他。
感動什麼……
她也不是很明白,可當她每一次親耳聽到,親身感受到自己在他心中如此之重,她就覺得很感動。
她就覺得,天塌了也不過芝麻綠豆大點兒的事。
“時修……我也一樣,一樣一樣很愛你……”
她悶在他懷裡,嗚咽着告訴他。
殷時修低頭,“知道,不過不介意你再說上個一百遍,也不介意繼續讓爸爸一臉怪異的當觀衆……”
“……”
蘇小萌一擡頭,只見蘇成濟眯着眼,笑呵呵的望着他們。
瞬間,沒了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