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涼雨夜。
路上的車與行人都少得可憐。
程昊將油門踩到底,車子急速又平穩地在路上行駛。
與前面那輛逃亡黑車的距離越來越近。
顯然,對方沒有他這般好的車技。
過了這個紅綠燈,他就能徹底追上那輛黑車。
倏然!
丁字路口的右側竄出幾輛黑色轎車,以一種不要命的方式朝程昊的車撞去。
強烈的燈光刺得人眼生疼。
程昊左手擋住刺眼的燈光,右手穩住方向盤。
想要避開,卻是不可能了。
“砰——”
幾輛車相撞在一起。
火光沖天。
雨水沖刷着的血跡,到處都是鮮紅的顏色。
盛家老宅。
楚心之的手機“叮叮”響了兩聲。
她正坐在牀上抱着電腦查資料。
聽到手機的響聲,隨手拿起來看。
手機界面上彈出來一個郵件樣式的小方塊。
郵件上標註了一個紅色的感嘆號。
她眉頭皺了皺,若有所思。
這是她與程昊之間傳遞重要消息的方式。
程昊設計的一個程序,用特殊的方式發郵件給她,沒人能查到郵箱地址和裡面的私密內容。
自從查了母親的死因後,兩人已經很久沒用這種方式聯繫過。
平時有事都是直接打電話。
她合上筆記本電腦,在手機裡輸入了郵箱密碼,打開了郵件,郵件內容只有兩個字——
平安。
這是什麼意思?
程昊不會無緣無故給她發這兩個字。
難道他遇上事了?
她立刻給程昊打了一個電話。
裡面的聲音響了許久,無人接聽。
停了幾分鐘,她有點不放心,又給他打了一通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一連打了五通電話,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到底出什麼事了?
她心裡隱隱有不安的感覺。
程昊的職業特殊,手機一般都是保持一天二十四小時暢通。
楚心之拿着手機出了房間。
盛北弦在書房處理公務,她準備讓他查查程昊的位置,聽到二樓突然傳來“砰”的一聲關門聲。
盛北瑜穿着睡衣往一樓衝,腳步非常慌亂。
“北瑜,你幹什麼去?”
盛北瑜腳步停頓了,怔怔地轉過身來,面色白得嚇人,眼睛通紅。
她緊咬下脣,脣角都滲出了血絲。
人悲痛到極致時,往往是欲哭無淚。
剛纔傅景堯打電話過來了,南岸路丁字路口發生了一起連環撞車,死了好幾人。
程昊重傷,被救護車送進了醫院。
醫院聯繫不上程昊的家人,恰好傅景堯知道程昊與盛北瑜的關係,只能先通知她。
從傅景堯的隻字片語中,她知道,程昊傷得極重。
楚心之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下樓。
“怎麼了?”
“大嫂……”盛北瑜渾身顫抖着,好像失去了力氣般,抱住了楚心之,“是程昊,程昊出事了,他出車禍了,很嚴重,現在在醫院裡,我要去看他。”
程昊出車禍了?!
楚心之渾身一僵。
剛纔那封郵件是他出車禍的時候發給她的?
“怎麼辦?我、我該怎麼辦?”盛北瑜失魂落魄。
楚心之喉嚨像是有魚刺卡住了一樣,實在難受。
她跟程昊認識了多年。
程昊幫了她很多。
在她心裡,他是朋友,更像哥哥。
他現在出車禍了,生死未明。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拍拍盛北瑜的肩膀,“聽我的話,先回房間換衣服,我們一起去醫院。”
盛北瑜跟失了魂魄一樣,低頭看着身上的衣服。
她傻了吧,穿着睡衣怎麼出去。
楚心之知道她心裡難受,也曉得她此刻肯定六神無主,失去了判斷能力,只能耐心說,“相信我,他會沒事的。程昊的車技很好,就算遇到事故,也能最大程度保護自己。你忘了,他說過,還要跟你在一起呢,怎麼會捨得離開你。”
怕就怕,這不是事故。
而是,蓄意謀殺。
楚心之不想讓盛北瑜擔心,沒將心裡想的說出來。
盛北瑜脣角扯了扯,扯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抽泣着說,“大嫂,我聽你的。”
她轉身上樓。
楚心之擰了擰眉,上了三樓,回到房間換了一身衣服。
盛北弦許是聽見了外面的動靜,從書房出來,正好碰上了從房間裡出來的楚心之。
不等他問,她語氣嚴肅說,“程昊出車禍了,我要陪北瑜去一趟醫院。”
盛北弦眉心跳了一下。
“我正準備去跟你說呢,剛出來就碰上你了。”楚心之解釋道。
盛北弦愣了半晌,隱約想起了程昊是誰。
程昊與楚心之的關係,他一早就知道。
“等等,我去換衣服,送你們過去。”外面下着雨,她們兩個出門他肯定是不放心的。
不多時,盛北瑜站在客廳,看到了從上面下來的兩人。
盛北弦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他還以爲這丫頭跟程昊斷了,看樣子還有聯繫。
姜家的女婿跟盛家的小姐攪和在一起,傳出去像什麼事。
盛北弦也知道這些話說出來不合時宜,便閉口不提。
晚上十點。
老宅的人都睡下了,幾人也沒驚動人,由盛北弦親自開車,送兩人去了醫院。
醫院的幾間手術室全亮着。
肇事車共有五輛,其中兩輛在事故中燒燬,其餘三輛不知所終。
撞死了人行道上的三個人,撞傷了五個人。
程昊渾身多處骨折,頭部受到重創,目前還在手術室中。
手術進行了有四個小時。
燈滅了,傅景堯和一衆醫生從手術室中出來。
盛北瑜首先看到了,着急着起身,然而,她忘記了,坐在長椅上幾個小時,她雙腿早就麻木了。
猛地站起來,小腿痙攣了一下,不小心跪在地上。
“北瑜!”
楚心之驚呼一聲,忙去扶她,她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一雙澄澈的眼睛看着楚心之,表示自己沒事。
傅景堯也看到了他們,跟身邊的醫生說了句話,主動朝他們走來。
他身上綠色的無菌服還沒脫下來,沾了不少血。
“情況怎麼樣?”楚心之皺着眉問。
傅景堯的神情看起來分外嚴肅,跟以往他做完手術出來時那種輕鬆的姿態不同。
他看了眼邊上的盛北瑜。
脣抿了抿,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實情。
程昊沒有家人,好像不跟他們說明情況,也沒別的人可以說了。
盛北瑜似乎都沒注意到膝蓋上的疼,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心提了起來,“景堯哥哥,你倒是說話啊。”
半晌,傅景堯尋思着,用了極度委婉的方式說道,“大腦完全失去功能。”
他忽略了一點,他說的是挺委婉,可別人聽不聽得懂又是另一回事。
盛北瑜怔怔地問,“什麼叫大腦完全失去功能?”
傅景堯看了眼楚心之,又看了眼盛北弦。
兩人同樣的面無表情。
他嘆息一聲說,“程昊已經被判定爲植物人。”
“咚!”
盛北瑜跌坐在椅子上。
後腦重重地磕在後面的牆壁上。
聚滿淚水的眼睛很快失去了焦距,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楚心之捂着脣,顫抖的手指泄露了她的情緒。
盛北弦攬着她的肩膀,給她支撐的力量。
黝黑的眸看向傅景堯。
傅景堯也看着他,朝他搖搖頭。
表示自己已經盡力了。
他和醫院裡最具權威的四個醫生都在手術室中,仍是得出眼下這個結果。
盛北瑜抓着傅景堯的袖子,“景堯哥哥,你是最厲害的醫生,連你也沒辦法救他嗎?怎麼、怎麼可能是植物人?一定是你們弄錯了,說不定他只是昏迷了,很快就醒了,他很快就會醒了啊。”
她聲音帶着可憐的哀求。
她在求傅景堯,讓他告訴自己,是他判斷錯了。
傅景堯擰眉看着袖子上一隻手,白皙的手背上可見清晰的血管。
他爲難道,“北瑜,冷靜一點……”
“我怎麼冷靜!”她鬆開手,抱着腦袋,慢慢從蹲在地上。
楚心之也蹲下來,撫着她的後背,“北瑜。”
盛北瑜撲到她懷裡,大哭起來,一聲聲壓抑沙啞的哭聲傳進耳朵裡,有種窒息的沉痛感,“大嫂,你不是跟我說了程昊會沒事嗎?你說了的,他會保護好自己,他還有我,他不會捨得丟下我的……”
此時此刻,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
楚心之眼圈也是紅的,找不出一句話來安慰盛北瑜。
她仰頭,無助地看向盛北弦。
盛北弦不願她傷心,卻也毫無辦法。
縱使他有天大的能力,也無法操控生死。
盛北瑜哭了許久,啞着聲音說,“我要見他。”
傅景堯:“程昊現在在重症監護室,暫時不能探望。”
盛北瑜跌坐在地上。
回到盛家,已經是凌晨三點。
楚心之把盛北瑜送回了她的房間,親眼看着她上牀睡覺,她才放心。
她走後,盛北瑜咬着脣,痛苦地嗚咽。
程昊,程昊,程昊……
她在心裡一遍一遍默唸着他的名字。
多希望他能夠聽見她心裡的聲音。
他們前兩天還見過面。
他說,他已經蒐集了姜振聰部分犯罪證據。
再等等,他就能親手將他送進監獄,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
很快,他們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他還說,他會好好愛護她一輩子。
他說了好多好多,都是他給她的承偌。
可是,他一個承諾都還沒完成,怎麼就捨得拋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