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格外大,噼裡啪啦,砸在地面。
外面的天完全暗沉下來,沒有一絲光亮。
兩邊的路燈亮了起來,透過重重雨幕,那光芒並不明顯。
餐廳內。
盛北瑜一下一下砸着程昊的胸膛。
身上披的西裝掉在了地上。
她滿面淚痕,直視程昊。
程昊有些心痛,低垂下眸子,看到了她一雙聚滿淚水的眸子,像兩汪清潭,澄澈明亮。
流露出的感情那麼悲傷。
白皙嬌嫩的面頰像是被水洗過一般,乾淨,卻也脆弱。
如果早知道提分手會讓她這麼傷心,他當初就該狠心拒絕,不留餘地。
“程昊,我告訴你!”盛北瑜緊緊抓着程昊胸前的襯衫,嫩白的手背可見青紫筋脈,“我不相信你的話!一個字都不相信!你在騙我!”
程昊握着她的手,將她手指一根根扳開。
盛北瑜偏生要跟他作對,他每扳開一根手指,她又重新抓緊。
他胸前的襯衫被她抓得褶皺不堪。
程昊緊擰眉心,“盛北瑜,放手吧,我已經不喜歡你了,這樣糾纏還有什麼意思?”
“我說了,我不同意,我不同意!”盛北瑜仰着頭,生生將眼淚逼回去,看起來倔強得有些可憐。
程昊指尖好像沒了力氣。
眼前這一切早就脫離了他的預想。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放開她,他不忍心。
不放開,他不能。
腦海中一瞬間閃現很多不堪回憶的場景,父親的死,母親的死……
他心倏然一冷,猛地甩開了盛北瑜的手。
盛北瑜穿着高跟鞋,被他猛地一推,往後退了幾步,差點摔倒,程昊忙不迭伸手,想要拉住她。
她背後貼上了男人溫暖寬厚的胸膛。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纏繞在鼻尖。
盛北瑜怔怔地,轉過身看幫助自己的男人。
傅景堯!
她咬了咬下脣,離開他的胸膛,下意識跟他保持距離。
好像每次特別狼狽的時候都能遇見他。
他很閒嗎?
這個時候還在餐廳裡。
她沒有多餘的心思胡思亂想,轉頭去看程昊。
程昊見她沒摔倒,心底鬆了一口氣,掀起眼皮看向傅景堯。
男人個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五,一身黑色筆挺西裝裹住挺拔的身軀,氣質出衆。五官完美,幾乎挑剔不出毛病,只覺得清潤非常。
他一隻手扣着盛北瑜的手臂,呈保護的姿勢。
手指修長好看,像筆直的竹節,非常適合拿手術刀。
程昊暗暗打量,面容冷了幾分。
眼前這人,是傅景堯。
四大豪門之一傅家小一輩的獨子。
少年從醫。
聽說眼下已經當上副院長了,年輕有爲。
盛北瑜喜歡了他很多年。
他無動於衷。
現在這舉動又是爲哪般?
傅景堯沒多餘的目光給程昊,聲音低沉說,“別欺人太甚!”
一個大男人,不管怎樣,動手推女孩子,總是顯得很沒風度。
程昊看看盛北瑜,又看看傅景堯,冷笑一聲,“正好,心中所愛來了,我這個備胎也該退場了。大家,好聚好散。”
盛北瑜好不容易逼回去的淚水又傾涌而出。
她抓着程昊的胳膊,緊緊地,指甲扣緊他緊實的肌肉,“我沒有,我跟你說過的,我已經不喜歡了景堯哥哥了!”她咬脣,不停搖頭,“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程昊再次甩開她的手,“管你喜歡誰,都跟我沒關係了。”
話落,他彎腰撿起地上的西裝,抖了抖,轉身離開。
從餐廳旋轉玻璃門離開,衝進了雨幕中。
盛北瑜不顧一切地要衝出去追他,被傅景堯扣住了肩膀。
“外面下着大雨。”
“你放開我!”盛北瑜尖叫一聲,掙脫他的桎梏。
說完話,才發覺自己的態度實在惡劣。
傅景堯又有什麼錯呢?
他是出於好心提醒。
“對不起。”她低垂着眸子,淚水順着面頰流淌,“別理我行麼?”
她往外望去,程昊的身影已經湮沒在雨幕中。
她踉蹌着跑出去追他。
餐廳外積了雨水的地磚,分外光滑,她沒走兩步,一下滑倒,跪在地上。
腳踝和膝蓋都傳來劇痛。
她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良好的教養不容許她在公共場合,這般潑婦似的嚎叫。
可她真的好傷心啊。
顧不了那麼多。
傅景堯擡手在眉心處按了兩下。
無奈得很。
放任不管吧,盛北瑜畢竟是大哥的妹妹,而且,他對她還有一絲愧疚在。
管着她吧,她眼下情緒實在有些失控,他一貫不會安慰人。
難辦了。
傅景堯嘆息一聲。
折回自己原先的位置,拿了隨身帶的傘,出了餐廳。
夏天的暴雨夾雜着大風,即使站在餐廳外的屋檐下,也還是會被雨水淋溼。
傅景堯一出門,便撐開傘。
走了幾步,站在盛北瑜邊上,黑色的大傘微微傾斜,遮住她頭頂。
卻並不頂用。
她身上的衣服都溼了。
“起來吧,我送你回家。”
盛北瑜一聲不吭。
傅景堯搖了搖頭,換了個手撐傘,右手握着她胳膊將她拽起來。
這才發現,她兩邊的膝蓋都磕破了皮,往外滲血。
雨水沖刷之下,血跡變得很淡很淡。
他眉心狠狠擰着,當真覺得就不該來這餐廳。
沒看到也就算了。
看到了,真沒辦法坐視不理。
盛北瑜雙眼空洞,跟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樣,怔怔地站着,任人擺佈。
她身上的蕾絲裙子全部被雨水打溼,緊貼在身上,臉上的淡妝也被雨水沖刷得所剩無幾,脣瓣慘白的嚇人。頭髮溼溼的黏在臉上。
楚楚動人,可憐兮兮。
傅景堯又是無聲的低嘆,捏着她一隻胳膊,撐着傘往路邊停車位去。
“腳還能走嗎?”
膝蓋都摔成這樣了,估計腳踝也好不到哪裡去。
盛北瑜抿抿脣,也不說話。
傅景堯不再出聲,扶着她走到車子前,開了門將她塞進後座。
他收了傘,繞到前面駕駛座上。
剛纔那一番折騰,他身上的衣服也淋溼了。
低低嘆息一聲,他問道,“先送你去醫院處理一下傷口吧。”
“不了,我想回家。”她終於開口說話,聲音小小的。
傅景堯發動車子,開了暖風。
從車內拿出備用毛巾,遞到後面,“先擦擦吧,不然會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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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北瑜接了毛巾,輕輕擦着臉上和脖子上的水珠。
胡亂的擦拭了幾下,她放下毛巾,靠在座椅上,低着頭,兩隻手搭在膝蓋上。
心徹底空了。
覺得窒息。
感覺像快死了。
傅景堯從後視鏡裡瞥了他一眼,卻不知怎麼開口安慰。
外面仍舊下着滂沱大雨,視線受阻,因此,車子開得很是緩慢。
車前的雨刮器不停的運作。
傅景堯猛然響起今晚輪到他值班。
他塞了耳機給人打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他客氣笑笑,“喂,佟主任嗎?嗯,我這邊臨時有點事,夜晚幫我盯着點。嗯,好,謝謝了。”
掛了電話。
盛北瑜抿脣,擡起頭,輕聲說,“對不起,耽誤你工作了。”
傅景堯微微一愣,道了聲“沒關係”。
盛北瑜的心情好像平復了一些,主動開口,“我是不是挺不招人喜歡的,他爲什麼說不喜歡我了,要跟我分手。”
他?
傅景堯反應過來,她口中的“他”是程昊,不是自己。
他瞥了一眼後視鏡,緩緩開口,“你很好。別多想,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盛北瑜嗤笑一聲,不再說話。
車子一路行駛,停在盛家老宅的門口。
“我就不進去打擾了。”傅景堯朝後面說了一句,推開車門,撐開傘。
盛北瑜推開車門下車,傅景堯忙遮住她頭頂。
“拿着傘吧。”傅景堯說着,朝門內看了一眼,“大門離正廳還有一段路。”
盛北瑜看着他染着雨水的西裝,推拒,“不用了。”
話落,她一瘸一拐地往大門內跑。
“誒,大小姐……”
門口保安室的人話還沒說完,盛北瑜已經跑了很遠。
傅景堯淡淡的收回目光,攏了傘,鑽進車內。
黑色的車子在大雨中駛離。
盛北瑜拾階而上,進了正廳。
“呀!大小姐,你怎麼淋成這樣?!”林嫂看見,趕忙拿了一旁的乾毛巾給她擦身,“這……這,臨走時不是帶了傘嗎?”
已經八點半了。
盛老爺子和盛老太太回了房間。
盛以輝在書房,馮婉也回了房間。
盛北弦回來的有點晚,此刻正在小餐廳裡吃宵夜,楚心之陪在一邊。
聽到客廳的動靜,楚心之說了聲,“你慢慢吃,我去看看。”
盛北弦:“……”
楚心之出了小餐廳。
盛北瑜渾身溼透的站在客廳裡,衣服、頭髮都在滴水。
好不狼狽。
“膝蓋怎麼受傷了?”楚心之皺眉說。
林嫂低頭一看,還真是。
“這得趕緊找點消炎藥擦擦,不然得感染了。”
馮婉貼着面膜從房間出來,“怎麼了這是?”
“北瑜!這怎麼回事?!”馮婉揭下了臉上的面膜,“不是去約會了嗎?”
盛北瑜面無表情地開口,“媽,大嫂,我沒事,就是不小心摔倒了,我先上去洗澡了。”
她把毛巾塞回林嫂手中,“謝謝林嫂。”
“誒,大小姐……”林嫂拿着毛巾愣住了。
盛北瑜瘸着腿上了二樓。
房門隨着砰的一聲響,關上了。
馮婉擡頭看向二樓。
她自己生的女兒,有什麼心思能瞞得了她?
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指不定是在外面受委屈了。
馮婉擰了擰眉,將面膜扔進了垃圾簍裡,臉也沒來得及洗,抽了張紙擦了擦,上了二樓。
站在盛北瑜房門口。
擡手敲了敲門。
沒聽見迴應,馮婉直接擰了門把。
反鎖了?
馮婉面上帶着薄怒,這孩子,一回來丟了魂兒似的,眼下又將門反鎖了,簡直愁死人。
“北瑜,北瑜,開開門,是媽媽。”馮婉染着紅指甲的手在門上拍了拍,“北瑜,聽話,有什麼事跟媽媽說。”
盛以輝皺着眉從一樓北側的書房出來。
“怎麼了?大晚上吵吵鬧鬧,爸媽都休息了。”他朝樓上的馮婉說。
轉而問站在客廳裡的楚心之,“發生什麼事了?”
楚心之抿脣說,“北瑜回來時,受了點傷,又將自己關進了房間。”
盛以輝嘆息一聲,擡步上樓。
怎麼這麼不叫人省心。
馮婉哭喪着臉,看向盛以輝,“孩子兩個膝蓋都摔傷了,腳踝還紅腫着,我擔心出了什麼事。”
這麼一說,盛以輝也有些擔心。
他擡手敲了敲門,“北瑜,開門,是爸爸。”
兩人輪流在門口說話,門仍舊緊閉。
盛北弦吃了宵夜,從小餐廳出來。
剛纔客廳發生的事情,他都聽到了。
他走過去,攬着楚心之,“走吧,上樓睡覺。”
“可是北瑜她好像……”
“你能幫得上忙?”
楚心之搖搖頭。
她都不知道盛北瑜發生了什麼事,自然幫不上忙。
“那不就得了。”盛北弦帶着她上樓,“幫不上忙還站在這裡幹什麼,看戲?”
楚心之:“……”
剛走到二樓樓梯口,盛北瑜的房門打開了。
“爸,媽,你們幹什麼呢?”盛北瑜穿着睡衣,“我剛纔在衛生間洗澡呢。”
盛以輝,馮婉:“……”
“你膝蓋傷着呢,怎麼能沾水?”
“沒事,我小心的避開了。”盛北瑜儘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不想讓別人擔心,“很晚了,你們都去睡吧,我真的沒事,就是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盛以輝只聽說她受了點傷,並未看見。
此刻垂眸看她的膝蓋,兩邊都破了皮,還在流血。
“這不擦藥怎麼行?”盛以輝皺眉說,轉身吩咐林嫂,“去將藥箱拿過來。”
他對馮婉說,“你給孩子擦點藥。”
“不用了吧,我……”盛北瑜擰着眉。
“聽你爸爸的。”馮婉打斷了她的話。
盛北瑜抿抿脣看向不遠處的楚心之。
楚心之看她一眼,從她眼中看到了祈求,想了想,“我給她擦藥吧。”
“謝謝大嫂。”
盛北瑜這意思,是願意讓她擦藥?
馮婉愣住了,扭過頭看着楚心之,“你……”
“你先回房間吧。”盛以輝拍了拍馮婉的肩膀說,“她們小女孩之間交流一下比你一門心思勸說有用。”
馮婉滿心不樂意。
北瑜這丫頭什麼時候跟楚心之感情這麼好了?
有事願意跟她說,連她這當媽的都靠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