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七號。
清晨,外面下起了小雪。
今年的第一場雪。
楚心之從暖烘烘的被窩裡爬起來,趴在窗戶上看着外面飄落的一片片雪花。
蔣言玉最喜歡的下雪天。
今天,正好是她的生日。
盛北弦長臂一伸,旁邊沒人了?!
他睜開眼眸,看到了趴在窗戶上的楚心之。
穿着粉色的毛絨睡衣,衣領上垂下來兩顆小球球,特別可愛。
他躺在牀上,只能看到她的側顏。
嬌俏得像一隻小狐狸。
“寶貝。”
楚心之回神,扭過頭來看他。
他掀開了被子,拍拍身邊的位置,“過來。”
楚心之走過去,踢掉了腳上的鞋子,爬上牀,躺在他的懷裡。
“怎麼起這麼早?”
“剛纔去給寶寶餵奶了。”她是聽到彥彥的哭聲才醒來的,去嬰兒房給他餵了奶,回來後就沒睡着,趴在窗戶上看雪。
盛北弦皺了皺眉。
擡手伸進她的衣服,毫無阻隔地撫摸她。
“呀!”楚心之隔着衣服按住他的手,“幹嘛呀你,拿出來。”
盛北弦臉突然湊過去,咬她的面頰,輕輕的,沒捨得用力,聲音低沉說,“小崽子吃得,我就摸不得?”
楚心之:“……”
這哪兒是當爸爸的說的話。
盛北弦的脣下滑,吻住她的脣瓣,兩人的呼吸糾纏在一起。
——
早飯後。
盛北弦驅車送楚心之到郊外的墓地。
她是問了蔣母,才知道蔣言玉並沒有葬在老家,而是在H市郊外的一處墓園。
天空的雪,越下越大。
似片片鵝毛紛飛,若是站在空地裡,不大會兒就能被雪花覆蓋成一雪人。
楚心之下了車。
手裡捧着一束百合花。
蔣言玉其實不喜歡花,她站在花店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選了百合。
盛北弦下車,一把黑傘撐在她的頭頂。
“手套又忘戴了?”他語氣寵溺。從懷裡掏出一對毛線手套,掛在楚心之的脖子上,“手不能受凍。”
楚心之乖乖地戴上手套,從他手中拿過傘,“我自己進去吧。”
盛北弦想了想,答應了。
楚心之舉着傘往墓園走。
地上積了很厚的雪,踩上去鬆鬆軟軟,還會發出咯咯地響聲。
問了守墓的工作人員,找到了蔣言玉的墓碑。
楚心之愣在原地,“小淮,你怎麼在這兒?”
楚淮站在蔣言玉的墓碑前,地上放着七朵白色菊花,還有一摞A4紙打印的東西。
“姐!”楚淮見到她,情緒有些激動。
他聽說了楚心之還活着的消息,一直沒時間去看她。
楚心之把手中的百合花放在地上,“你怎麼在這兒?”
“哦……”楚淮撓了撓頭,有點侷促不安,“我在網上寫小說,蔣姐姐一直支持鼓勵我,然後……聽說她出車禍了,過來看一眼。”
“嗯?”她有點沒聽明白,“你在網上寫小說?”
楚淮也不知說什麼好,“就那個‘巴山楚水’是我的筆名,我連載的第一天的第一個粉絲就是蔣姐姐,之後她每天都會來評論區鼓勵支持我,挺感動的。”
楚心之:“!”
有點懵。
楚淮是巴山楚水?
寫《酒歌》的那個作者?!
信息量有點大啊。
《酒歌》她也看過,還是在蔣言玉的強烈要求下看的,不過看了幾張就喜歡上了。
說實話,文筆很不錯。
很少有男頻作者能把武俠寫得如春水般,細膩、綿長。
讀起來讓人回味無窮。
記得有段時間,被《酒歌》裡的男主迷得不要不要的。
天天夜晚抱着手機等更新。
搞了半天,《酒歌》的作者是她親弟啊。
“你怎麼知道是蔣言玉?”
“哦。她的閱讀賬號暱稱就是她本人的名字,後來加了我的讀者羣,私聊過幾句,我就猜到了。”楚淮的聲音小了一些,“不過,她不知道巴山楚水就是我。”
楚心之冷不丁來了一句,“之後怎麼棄坑了?”
“啊?”楚淮愣住,“姐,你怎麼知道我棄坑了?”
隨即一想,蔣姐姐和姐是好朋友,肯定是蔣姐姐在她面前提過。
楚心之:“因爲,我也在看。”
楚淮:“……”有點受寵若驚。
“寫得挺好的。”
楚淮臉紅了,又撓了撓頭,“高二學業太重了,有點力不從心,就沒在網上連載。不過我沒棄坑,寫了沒發出來而已。”
他指了指地上,“打印出了一些,還沒到完結呢。以後有時間再寫吧。”
更得太少了,發上去也會被罵。
楚心之摸了摸他的頭,“行啊你,寫的第一本小說就出版了,還被一搶而空。”她可是記得當初蔣言玉想買都沒買到。
楚淮臉更紅了。
“不過,你這個年紀還是要以學業爲重。”楚心之說。
“知道了,老姐。”楚淮飛快地回答。“那個,我先走了!”話落,人就跑了。
楚心之哭笑不得。
她蹲在墓碑前,抿脣說,“顏如玉,沒想到吧,我弟弟居然是你最喜歡的作者。早知道啊,我就讓他送你限量版的實體書了,特籤的那種!”
她站起身,擡手拂去她墓碑上的雪花,繼續說,“那小子竟然瞞着我,還瞞了這麼久。我說他那個時候怎麼有錢給我買貴得要死的圍巾,肯定是用稿費買的。”
她撿起地上的A4紙,看了兩眼,是《酒歌》的後續情節。
“他還真有心,知道你喜歡這本書,特意給你帶過來了。”
楚心之摸着墓碑上的照片,聲音輕輕地說,“我去醫院看過小芒果了,特別可愛,她是我未來的兒媳婦兒,我肯定會好好照顧她。”
“別的,好像也沒什麼要說的了。”她低頭,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對了,舒雲嘉的手術很成功,他很好。”
“顏如玉,我覺得他好像喜歡上你了。他每次去看他的時候,她都提起你了,總問你好不好,小芒果好不好,爲什麼不肯去看他……”說到這裡,她有些哽咽,“你放心,我沒告訴他真相。”
“不過,我覺得他應該知道的。再等等吧,等他身體再好些了,我就告訴他。”
身後傳來腳步聲。
楚心之以爲盛北弦等不及,進墓園來尋她了。
她轉身,首先引入眼簾的是一雙黑色的皮鞋,往上,筆直的黑西褲,黑色的長風衣,一把黑傘擋住了面容。
傘緩緩上移,露出一張雌雄莫辨的美顏。
慕浥梟。
他回國了?
慕浥梟一步一步緩慢走近。
“回國後,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楚心之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她想起了他囚禁她的日子。
慕浥梟的瞳孔緊縮,刺痛了一下。
“你放心。”他說,“我不會再囚禁你了。在這裡遇見,是巧合。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
慕浥梟擡步,向她走近。
空蕩蕩的墓園裡,一片寂靜,白茫茫的一方天地裡,只有兩人。
楚心之沒跟他說話,她要跟蔣言玉說的話也說完了,好像沒必要在這裡待下去了。
她轉身,越過慕浥梟,往前走。
手腕驀地被抓住了。
楚心之像是豎起了渾身的刺,拼命地掙扎慕浥梟的束縛。
手掙脫開後,她甩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她戴着手套,其實打上去沒多疼。
卻叫慕浥梟看清楚了她對他的排斥與厭惡。
楚心之氣沖沖地往外走,腳步越走越快,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地方。
慕浥梟不甘心。
轉身追上去,擋在楚心之的身前。
墓園裡的小道很窄,慕浥梟擋在她的前面,她根本無法行走。
楚心之瞪他,吼道,“慕浥梟,你到底想幹什麼?”
慕浥梟自嘲一笑,好像又回到以前那個浪蕩不羈的樣子,“沒什麼,爺就是喜歡你,想逗逗你。”
楚心之:“……”
媽的智障!
神經病!
沒見過這種無賴!
痞子!
滾去瘋人院好好待着吧!
楚心之胡亂在心裡罵了一通。
慕浥梟突然又轉爲神情了,“小貓兒,有沒有可能你離開盛北弦,跟我?”
跟你妹!
楚心之壓根懶得說話。
慕浥梟扔了手中的傘,逼近她。
“慕浥梟,你發什麼瘋?!瘋子!”楚心之後退一步。
慕浥梟看着她說,“看來,你真的很喜歡盛北弦,喜歡到看不見任何人了。”
“是!我喜歡他,我愛他!你可以讓路了嗎?”楚心之大聲說。
空蕩蕩的墓園裡響起了迴音。
楚心之把手伸到慕浥梟面前,“這手環,你有辦法弄掉吧。取下來吧,我不想戴着。”
慕浥梟兀自笑笑。
“等我什麼不喜歡你了,就幫你取了。”
楚心之:“……”
慕浥梟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楚心之,盛北弦沒你想象中那麼簡單,你眼中的愛情也不是你以爲的那麼單純。”
“簡直有病!”
楚心之猛地推開他,跑着離開了墓園。
該死的慕浥梟,有病啊。
出了墓園。
盛北弦倚在車身上等她。
他指尖夾着一根菸,腳邊還有三四個菸頭。
見她出來,他的眉頭微微蹙起,“怎麼去了這麼久?”
楚心之不回答他的話,擡手幫他拍掉肩頭的雪花,“你怎麼不再車裡面等,外面多冷啊,還下着雪呢。”
“還有,抽了這麼多煙。”她湊到他的衣襟上聞了聞,“都是煙味。”
“臭?”盛北弦捏着她的鼻尖。還特意湊到他身上聞呢,跟小狗一樣。
楚心之努了努嘴,“不臭,香得很。”
他身上的菸草味不濃,淡淡的,很好聞。
感覺起來,更有魅力了。
“小東西!”他笑着稱呼一聲,幫她收起傘,擁她進了車內。
車子漸漸駛離墓園。
“快中午了。想去哪兒吃飯。”
楚心之看了手機,都十點多了,估計到市中心也就十一點多了。
“回家吧,一上午沒看到寶寶了。”楚心之低頭看手機,邊說道,“也不知道寶寶乖不乖,有沒有鬧。我覺得兩個寶寶都挺粘我的。”
原先還擔心寶寶不跟她親呢。
現在完全沒了擔心。
盛北弦側頭看了眼她,聲音沉沉說,“中午不回去吃飯了,去外面吃。”
“爲什麼啊?”楚心之說,“我覺得趕回去完全來得及。”她以爲他是覺得趕不回去,才提議在外面吃。
“不爲什麼,就在外面吃。”
“……好吧。”
十一點半。
兩人到了一家有名的火鍋店。
盛北弦定了一個包廂。
好久沒吃火鍋了,楚心之特別饞,一氣兒點了好多菜。
等到桌上的鴛鴦鍋咕嚕嚕冒泡泡的時候,她迫不及待地開始往鍋裡下東西。
“懷孕後就沒吃過了,仔細數數,將近一年了。”楚心之吃着先燙熟的青菜。
盛北弦拿起筷子,一邊幫她撈起煮熟的,一邊往裡面下生的。
“好辣好辣。”青菜特別吸辣味,楚心之吃得滿嘴通紅。
也可能是許久沒吃了,有點不適應這麼辣的。
總之,嗆得特別難受。
盛北弦抽出餐巾紙幫她擦嘴,“讓你作,看着就覺得辣,還一次吃這麼多。”
他的胃不好,辣味一概不沾。
他看着辣鍋裡飄着一層紅紅的油花,就覺得肯定特別辣。
“啊,真的好辣。”楚心之額頭都辣出汗水了。
手不停地在腦門上扇風。
盛北弦給她倒了一杯溫水,“趕緊喝兩口。別吃辣的了,吃清湯的。”
“不想喝熱水,想喝冰可樂。”
盛北弦:“小東西,你欠抽呢,大冬天喝冰的,而且還是吃了辣的後喝冰的。我看你是想拉肚子。”
楚心之抱着盛北弦的胳膊搖晃,“好不好嘛,想喝冰可樂。”
盛北弦:“……”
她撒嬌的次數屈指可數。
“不行!”這事兒沒得商量,爲了她的身體。
不能什麼都由着她。
楚心之吐着舌頭,“可是好辣。”
“辣就喝溫水。”
“溫水不解辣,越喝越辣。”
“歪理!”盛北弦握着她的手腕,“不許胡來,喝冰可樂對身體不好。聽話。”
楚心之豎起一根手指,委屈地說,“就喝一口,我就喝一口。保證不多喝。”
“老公~”她眨巴眨巴眼睛,“就一口。”
盛北弦被她鬧得實在沒辦法,叫來了服務員,給她點了一杯冰可樂。
楚心之抱着可樂杯,咬着吸管咕嚕咕嚕喝得歡暢。
盛北弦:“……”
小騙子,說好了只喝一口呢。
楚心之邊吃着辣辣的火鍋,邊喝着冰可樂,樂得不行。
桌下的兩條腿不停抖動。
“這樣吃才爽。”
“寶貝,你故意的。”他要是要不知道她是裝出很辣的樣子就是他傻了。
楚心之咬了一口魚丸,眼神飄忽,不敢去看他,小聲嘀咕,“吃火鍋本來就要配冰可樂。”要不是她喝不得酒,應該配冰啤酒。
盛北弦捏着她的後頸,“你還有理?”
“沒理。”
“…。”盛北弦眼角抽了一下,氣得不知說什麼好。
“叫什麼楚心之,叫楚懟懟得了!”他說一句,她懟一句,一點不乖。
楚心之仰着下巴看他,脣角帶笑,“好呀,叫我楚懟懟。挺好聽的。”
盛北弦:“……”
突然感覺老婆突然變成不懂事的女兒。
楚心之吃着煮好的牛肉卷,把盤子的蝦推到他面前,“剝蝦。”
盛北弦揚眉,她倒是會使喚他。
拿起一旁的一次性手套戴上,把紅紅的蝦子剝成白嫩嫩的肉,放在醬汁裡蘸一下,喂進她嘴裡。
楚心之砸吧嘴,感覺這家店的蝦子格外新鮮好吃。
最重要的是,不用自己剝的蝦子吃起來格外爽。
楚心之夾起鍋裡的豆芽,喂到他的嘴邊,“喏,獎勵你的。”
他沒張嘴,她補充道,“清湯裡撈出來的,不辣。”她當然知道他不能吃辣。
盛北弦遲疑了一下,張嘴吃下。
“好吃吧。”楚心之心不在焉地問着,眼睛一直盯着他手中的蝦,“剝好了麼?”
盛北弦把蝦喂進她嘴裡,她又夾起幾根豆芽餵給他。
他總算是反應過來了。
“楚懟懟,豆芽菜換龍蝦,你這買賣做的真划算。”
楚心之愣了愣,心道,我倒是想餵你吃點別的,可你那麼挑嘴,別的你也不吃啊。
“嘿嘿。”她湊到他面前笑了兩聲,“我們是夫妻,說買賣就不對了。老公寵老婆是天經地義的,對吧。”
“楚懟懟,你總有理。”他又剝好兩隻蝦,一併喂進她嘴裡。
很快,一盤蝦都被她解決了,一個不剩。
點了那麼多菜,也被她吃得只剩一點點了。
盛北弦擡手捏了一下眉心,以前只覺得她的飯量跟貓兒一般,眼下覺得她吃得實在有些多,擔心她的胃撐壞了。
楚心之癱在椅子上,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好像真的吃多了。”
她太久沒吃了,一吃上就收不住。
盛北弦叫來服務員,點了一份鮮湯。
“喝點湯,洗洗胃,胃裡都是些辣辣的東西,回頭肯定不舒服。”
楚心之皺眉,“我吃太飽了,再喝湯肚子都要撐爆了。不喝!”
盛北弦:“……”
看來楚懟懟這名字叫對了。
楚心之看着他不樂意的樣子,低頭喝了一口,然後推給他,“我喝了,剩下的都給你喝吧,你中午都沒吃什麼。”
盛北弦:“……”就喝一口,頂什麼用。
她的眼睛放光一般,催促道,“喝吧喝吧。味道還不錯,很好喝。”
盛北弦愣了愣,拿起勺子,慢條斯理地喝着。
“味道很好吧?”
“嗯。”盛北弦輕哼了一聲,把剩下的湯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