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爺子年紀大了,精神不比年輕人,臨近十一點的時候,就已經有些坐不住了,眼皮耷拉下來,看上去一副隨時會睡着的樣子,但他又有些不服老的心思,見一桌子人都精神奕奕的,也撐着精神指點周伯出牌。
周伯牌技不大好,一晚上也沒胡了幾把,若不是有楚老爺子坐在身後指點江山,恐怕不要一輪他就能把面前的籌碼輸光了。
畢竟是陪了楚老爺子大半輩子的老夥伴,一聽楚老爺子說話有些懨懨的,就知道老爺子這是精神不濟了,他擡起手打了個哈欠,朝着幾人歉意地笑笑:“年紀大了,現在看着牌都有些看花眼了。”
“周伯不是怕繼續打下去輸得更多,才故意這麼說吧。”楚雲苓摸了一張牌,俏皮地朝周伯眨了眨眼睛。
“周伯那是和你爺爺一邊的,哪裡會怕輸不起。”楚稷佯作嚴肅地說了楚雲苓一句,目光越過周伯看向後頭的楚老爺子,也看出了老爺子神色有些倦怠,他想了想,開口問道:“父親,這時間也不早了,我看也別一整晚都把孩子們拘在牌桌上,讓他們出去放煙花吧。您看怎麼樣?”
煙花這類物品,不論楚家自己準備的,單就年前隔三差五送來的,就能堆滿楚家一小個倉庫。楚老爺子這把年紀,自然沒有那閒情逸致三九寒冬出去放煙花,但年輕一輩對這些風花雪月的事情總是熱情滿滿,一聽說要出去放煙花,楚雲苓就雙眼期待地看向了楚老爺子,撒嬌道:“爺爺,打一晚上麻將多無趣啊,就讓我們出去放煙花吧。”
楚老爺子笑着點了點楚雲苓的額頭,語氣寵溺:“你呀你。去吧去吧,周伯把倉庫裡的煙花都搬出來,讓他們一次性玩個夠。”
說是出去放煙花,但女孩子似乎更多的是處在一個欣賞煙花的位置,並幾個女人會真的親手去點燃煙花。她們期待的,是有人爲自己放了滿天煙花,爲自己點亮了一個夜空的爛漫。
周伯顯然也知道這一點,喚人搬了幾箱煙花出來後,又留下了兩個膽大心細的小夥子,指揮着他們把煙花拆出來,在雪地裡擺好,然後再一起點燃。
楚靜寧看着他們蹲在地上忙碌的場景,原本的熱情也漸漸消散,她倒是挺想自己親手放煙花的,不過這樣尋常的想法在楚家似乎顯得有些可笑,這樣笑着,她的嘴角忍不住露出幾分諷意。
“姐姐,拿着。”
肩膀上被人拍了兩下,楚靜寧轉過頭去,低頭看着手裡被人塞過來的東西,眉頭微動,露出幾分訝異:“哪裡來的。”
楚昭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煙花,笑得有些得意:“周伯那邊要過來的。”
他看了一眼楚雲苓的方向,微微壓低了聲音朝楚靜寧道:“我們悄悄溜走,自己去放吧。”
楚靜寧聞言有些猶豫,楚昭卻已經笑着拉起她的手帶着她偷偷地往梅林的方向溜過去,直到兩人到了小亭子裡,楚昭纔有些不捨地鬆開手,他側過臉看着楚靜寧,那雙清澈的眼底滿滿的都是對她的眷戀:“姐姐,陪我一起放煙花吧。”
說着,楚
昭率先走到亭子外面,把煙花筒立在雪地上,掏出打火機,“哧”地一聲,導火線被點燃了,他像一陣風似得躲到一邊,只見煙花先是冒出一小股白煙,緊接着一股小小的黃色火花朝着天空噴去,越竄越高,在最高點一下子炸開,頓時開出了一朵朵光彩奪目的花朵。
慢慢的,天空中的煙花越來越多,暖黃的煙火與漆黑的夜色相映成輝,將遼遠的天空映照着更加遼遠。楚靜寧怔怔地看着天空,煙花的絢爛是一時的,璀璨過後就是無盡的蒼涼,她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徒然轉彎的命運,悲傷的感覺還沒有涌上來,就隱約聽到有人在呼喊着她的名字。
她轉過頭看去,楚昭站在滿天煙花下,雙手合攏圍在嘴邊,反反覆覆地喊着一句話:“姐姐,我是小勺子。“
不遠處突如其來的煙花綻放的聲音將楚昭的聲音掩蓋過去,接連不斷的響聲中,楚靜寧只能看到他的嘴一張一合的,卻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麼,然而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彷彿要看到她的心裡去。
直到漫天煙花歸於沉寂,天空重新迴歸漆黑黯淡的本色,楚靜寧才仰起頭看着緩緩走近的楚昭,問道:“你剛剛在說什麼?”
楚昭愣了一下,很快回過神來,神色自然地搖了搖頭:“沒有什麼。”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底滑過一抹憂傷,轉瞬即逝,楚靜寧幾乎以爲是自己看花了眼,她掩下心底的疑惑,晃了晃手裡的煙花筒,笑道:“你給我的煙花還沒放呢。”
楚昭伸手接過她手裡的煙花筒:“我去接着放完。”
說完不等楚靜寧的反應,就腳步匆匆地朝着空地走了過去,背影看上去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與先前拉楚靜寧來放煙花時的喜悅模樣相去甚遠。
而這一切變化,就發生在那句沒聽到的話之後。楚靜寧靜靜地看着少年忙碌的身影,她有一種荒謬的感覺,似乎楚昭的一切情緒都是因她而起的。
就像在會所裡初遇的那個晚上,這個在外人面前舉止自若優雅得體的少年,在她面前輕而易舉地紅了眼眶,執拗得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他確實還是個孩子,十七歲的少年,連高中的象牙塔還沒走出。可在楚家,沒有人會把他當成一個孩子,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麼殘酷,沒有人會因爲你的年少而對你心軟,他們只會趁着你還沒成長的時候還弱小無助的時候蜂擁而上,將你撕扯得支離破碎。
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之前,楚靜寧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眉眼堅毅的少年,輕聲地道了一句:“新年快樂。”
楚昭怔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離十二點還有五分鐘,他抿了抿脣,似有似無地嘆了一口氣。
“新年快樂。”他看着楚靜寧,眉眼彎彎,俊美的一張臉在燈光的照映下漂亮的不像話,就算不能在新年的第一秒得到她的祝福,起碼這一年的最後一刻他得到了她的祝福,他應該感到滿足了。
十二點的鐘聲在人們的期待中悄然響起,楚靜寧剛從兜裡掏出手機,手心就感到一陣震動。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異口同聲的祝福,楚靜寧笑起來,聲音軟軟的,說出的話卻很霸道:“新的一年了,我的禮物呢?”
鍾臣南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她微揚着下巴,驕傲的小模樣,垂在膝上的手指動了動,他垂下眼,刻意壓低了聲音:“禮物早就備好了,我等着你來拿。”
平淡無奇的一句話,因爲他聲音中透出的不可名狀的性感,聽得楚靜寧面紅耳赤起來,她伸手摸了摸臉,聲音低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只是這樣聽着電話那頭他的呼吸聲,就覺得受到了莫大的蠱惑,突然很想很想見到他。
“好想現在見到你。”鍾臣南突然開口道。
楚靜寧愣了一下,隨即心底的愛意滿滿地溢出來,她站在窗前,看着遠處的天空被璀璨的煙花照耀得如同奼紫嫣紅的花園,伸出手在窗戶上寫了幾個字,“我——愛——你。”
她別寫邊念,緩慢的語調,藏不住的愛意,在這個滿城熱鬧的時刻,聽上去是那樣樸實無華,卻讓人心動不已。
和容柯還有姑姑通完電話,楚靜寧換了睡意,準備洗漱完上牀睡覺,剛進到洗浴間,外頭就響起熟悉的鈴聲。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有些疑惑地走出去,這個時間點,還有誰會給她打電話。
是個陌生來電,楚靜寧拿着手機看了半晌,有些猶豫地接了電話。
“善!你終於肯接我的電話了。新年快樂啊!”
電話那頭的女聲很激動,光是聽聲音楚靜寧腦中就自動描摹出了一個拿着手機興高采烈的女人,她試探地問道:“你是周瑾嗎?”
電話那頭的女人驚呼一聲:“善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好感動!我是你的粉絲,紀雲深那個傢伙一定沒有告訴你我有多麼愛你。”
誇張的語調,說道紀雲深時那滿滿的嫌棄,楚靜寧忍不住笑起來,替紀雲深辯解道:“紀雲深有把你的英勇事蹟告訴我,據他所說,你是他見過的最有毅力最特別的粉絲。”
也是卻讓他頭疼不已的粉絲,楚靜寧暗暗地想。
周瑾樂不可支地笑起來:“哎呦,紀編輯太給面子了,竟然沒有和你告狀說我胡攪蠻纏把他嚇得半死。”
她還記得那天半夜紀雲深出門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間,面無人色,雙眼圓睜,簡直就跟看到了鬼一樣,要不是她及時出聲表明身份,說不定紀雲深真的會驚叫出聲,那就真的是丟臉到家了。
之前還直呼其名,現在就禮貌地喊紀編輯了,周瑾這個女人還真是現實得有點可愛,楚靜寧心裡對她的好感更多了幾分,她本來對周瑾就有些好奇,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就和周瑾聊了幾句,讓她感到驚訝的是,由始至終周瑾都沒有提起小說電影版權的問題,似乎只是單純地給她打個電話送聲新年祝福而已。
掛了電話,楚靜寧好奇地翻了下這個號碼的來電記錄,看着那接近三十來個的未接記錄,忍不住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