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娘，剛剛畫《日出》的何端送過來幾幅新作。我看着還不錯，想着你打麻將坐久了也乏味，過來問下你，要不要和我去瞧兩眼？”
姚經理進了包廂後，心虛的根本不敢看鐘臣南的臉色，只湊在楚靜寧身邊，和她說了這幾句話後，就兩眼巴巴地望着她，小眼神滿是期待，就差沒在臉上寫着“跟我走吧”這幾個字了。
楚靜寧倒沒覺得乏味，但腰痠卻是真的，想到那副名爲《日出》的油畫，也對那畫家的新作生出幾分期待，她看了看鐘臣南，剛想讓他一起去，但餘光瞄到桌上沒打完的牌，到口的話就轉了個彎回到肚子裡，轉而說道：“我和姚經理去看畫，你幫我打牌吧。”
鍾臣南沒作聲，看向立在楚靜寧身後的姚經理，視線停留了幾秒，又不動聲色地轉回來，捏了捏她的手，應道：“有喜歡的就讓姚經理包起來。”
楚靜寧笑着應好，起身把位置讓給他。
姚經理跟在她身後，出了包廂後一直緊繃的神經才稍微放鬆下來，想到老闆審視的目光，仍舊心有餘悸，心裡狠狠罵着葉雲飛，臉上卻笑得連眼睛都眯起來，帶着楚靜寧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兩人走後，鍾臣南看了一眼面前的牌，隨手抓起一張，手指靈動地轉着牌，卻不打出去，微垂的眼簾遮住了所有情緒，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就連越霖這個粗神經都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他看看宋祁，又看看葉雲飛，一個若有所思，一個垂着眼裝深沉，詭異的沉默讓他心生煩躁，一把蓋下面前的牌：“老大，發生什麼事情了？”
鍾臣南淡淡地看了葉雲飛一眼，沒有回答，越霖見狀乾脆踢了葉雲飛一腳，惡聲惡氣道：“你幹什麼壞事了？”
葉雲飛苦笑一聲：“是我讓姚經理來把大嫂支走的。老大，大嫂知道你在收購楚氏的股份嗎？”
宋祁心中的猜想得到證實，整個人都放鬆下來，懶懶地靠着椅背，只是看着葉雲飛的眼神帶着同情。收購楚氏的股份是他經手的，前兩天葉雲飛看到收購文件的時候表情就有些不對勁，他當時沒在意，現在看來葉雲飛心裡一定是想岔了。
“我還沒告訴她。”鍾臣南看着葉雲飛欲言又止的表情，擰了擰眉心，接着說道，“我對楚氏的確有想法，但不是你心中猜測的那樣。她是你們的大嫂，你只要記住這一點就好。有什麼疑問的話，你可以和宋祁交流。”
關於楚靜寧的那些過往，鍾臣南並不願意拿出來說道，但他知道憑宋祁的心智看過那些資料後，定能猜的相差無幾。葉雲飛今天會有這樣的舉動，無疑是擔憂他對楚氏的所作所爲讓楚靜寧誤會，與其讓他心中存着疑問，倒不如讓宋祁給他們交個底，心裡有個數，也免得日後生出陰差陽錯的誤解。
刻意支走楚靜寧，葉雲飛本來就有些不自在，他雖然對這個大嫂一無所知，但對她的觀感卻不錯，聽了鍾臣南的回答
後倒是鬆了一口氣，只是表情仍有些尷尬：“這事情是我做得不對，就別讓大嫂知道了。”
那份股份收購文件越霖也看過，只是他心中沒那麼多彎彎道道，覺得鍾臣南這樣做自然有他的深意，根本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現在知道了葉雲飛的舉動，也只是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又重新把牌翻了起來：“接着打麻將啊，我還等着這把翻身呢。”
一時間，包廂中又充滿了牌落在桌面上砰砰砰的聲音，忽高忽低，間或夾雜着越霖懊惱的咒罵聲。
何端送了畫之後就離開了，姚經理有意留她，但何端執意要走不願與會所中的人多接觸，只說若有人看中她的畫付錢買走便是。
“那小姑娘年紀不大，戒心卻很重，從來是送完畫就走一刻都不多留，畫賣出去了只要把錢打到她卡上就行。”姚經理嘆了口氣，表情有些哀怨，“可憐我還得看人下碟，自己擬定價格。”
楚靜寧笑了笑，也不答話，視線落在桌上，若有所思。
桌上攤開擺放的三幅畫作，用色明麗，筆觸細膩，在細節處理方面卻又不拘小節，頗有幾分大開大合的意味，想來那何端也是性情灑脫的女子。不願與會所中人多接觸，是怕無故招惹麻煩，還是單純怕遇上某些人？
姚經理見楚靜寧在思考，便安靜地候在一旁，心裡暗想要把這情況上報給老闆。
過了一會兒，楚靜寧選中其中一幅名爲《時光》的畫作遞給姚經理，笑道：“價格你定，找你老闆拿錢。”
姚經理歡喜地應下，決定按何端畫作的歷史最高售出價報給老闆。新送的畫還沒裱好，姚經理眼珠一轉，照舊拿了圓筒紙盒將畫收好，就打算送楚靜寧回包廂。
“你去忙自己的事情，我認得路。”
楚靜寧堅持不要姚經理送，自己拿着畫循着來路走回去。這個時間點，會所裡的客人並不多，只是路別個別包廂時能隱約聽到一些聲音。若是忽略這裡過於華麗的裝修，單看這走廊牆壁上懸掛的油畫，倒像置身於畫展中。不過她心裡清楚，名氣稍顯的畫家愛惜羽毛，是不屑於在這種聲色場所賣畫的。
身側的包廂門突然被大力拉開，一個男生手持手機走了出來，許是走得急，根本沒注意到離他不過一步之遙的女人，猝不及防間擦着女人的肩膀就撞了過去。
手裡的盒子被撞落，楚靜寧揉着生疼的肩膀，踉蹌地退了一步，緩了片刻，她正要蹲下身去撿，已經有一隻手先她一步將盒子拾了起來遞到她面前，耳旁隨即響起一個歉意的聲音：“抱歉，我走得太急撞到你了，如果不小心撞壞了你的東西，我會賠償的。”
楚靜寧接過盒子，拍了拍上面的灰，溫聲道：“東西沒有撞壞，不用掛在心上。”
她轉身就欲走開，並沒有看到站在她面前的男生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間神色大變。
心跳不復平常的規律，跳得分外急促，原
先在腦海中演練過千萬次的腹稿如同石沉大海，一字也想不起來，期待已久的見面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到來，另楚昭手足無措，他想要彬彬有禮地和她打聲招呼，卻像機器人被按了暫停鍵，只能被動地傻傻地站在原地。察覺到她要離開，他終於有了動作，身體早在意識回籠之前就伸手拉住了她，急切地喊了一聲：“姐姐。”
楚靜寧一怔，一回頭就看到一張肖似楚稷的臉，只是這張臉更加年輕也更加英俊。雖然早就對父親的風流成性瞭解至深，心裡也不再對他抱有任何期望，但是，面前這張臉的存在仍舊給了她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得她頭昏眼花。
楚昭秉着呼吸，一雙眼睛動也不動地盯在她臉上，不放過一絲一毫的情緒，看到她厭惡的眼神時，心裡一痛幾乎站立不住，抓着她的手卻越來越緊，不願放她離開。
“我不是你姐姐。”楚靜寧費力抽出自己的胳膊，那隻手卻再一次攀上來緊緊地抓住她，她深呼了一口氣，平復煩躁的心緒，直接用手掰開對方的手指。
她還是沒能走成，這一次，對方兩隻手都攀上來抱住了她的胳膊。楚靜寧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這個莫名出現的便宜弟弟爲什麼對她這般固執，她狠了狠心，直接將圓筒盒子換到自由的那隻手，對着那雙手重重地抽了過去：“放手。”
對方紋絲不動，死死抓着她不放，楚靜寧閉上眼又重重地抽了一下：“放手。”
仍舊沒有反應，楚靜寧揮起手，再一次抽了過去，那雙手微微顫了一下，下一秒一個帶着哭腔的聲音響起來：“你就是我姐姐。”
儘管委屈，卻堅定的像一個誓言。
楚靜寧再一次揮起來的手，停在半空中，怎麼也落不下去，有些陌生的情緒在心裡發酵，又很快被她掐死在萌芽中。
“哎呀，這是怎麼了？”
胳膊上的手瞬間鬆開，楚靜寧擡眼看去，那個孩子規矩的站在一旁，面色清冷，儘管年輕尚淺，周身的氣勢卻讓人不敢小覷，彷彿原先的執拗和委屈只是一個錯覺。
楚靜寧勉強笑了笑，一語帶過：“沒什麼事情，只是認錯人了。”
姚經理的眼珠在那小子身上轉了一圈又轉回來，心裡疑竇叢生，面上卻不動聲色，笑着接過楚靜寧手中的盒子，“沒事就好，我送你回去。”
楚昭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走遠，緊握的拳頭因太過用力指尖刺破了手心，他卻猶然不覺的痛，這條走廊那麼長，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回頭，就這樣毫不遲疑地走出他的視線。
路銘推開包廂門出來接電話，卻見到早就告辭離開的楚昭竟然傻站在門外，他吃驚地“咦”了一聲，伸手就欲搭上楚昭的肩膀卻落了空。
那人甚至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不過微微點頭，就大步離開，彷彿身後有人在追趕一般。路銘扒了扒頭髮，滿頭霧水，小聲嘀咕道：“這小子趕着投胎去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