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一走向一片海的時候,林常卻走向北城的一片墓地。
他放下白色的菊花,蹲在那裡,對着碑上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道:“恩師,我又來看你了。”
他稱呼那個人爲恩師,是因爲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林常。
林常在混亂和動盪中失去了自己的父母,被舅舅收養,就在那時,他遇到了他口中的恩師。
那時,迫於經濟上的無奈,他被舅舅趕出家門,漂泊無依,到處乞求別人給他短工做。
他本是一個大學裡的建築學教授,被流放到偏僻的小鎮做簡單的木工活,遇見了林常,就收他爲學徒。他看見林常求知的眼神和白皙修長的手的時候,就決定要教這位聰慧的少年一些別的東西了,這些東西要能夠配的上他的頭腦和充滿藝術氣息的手。利用做工的閒暇時間,他給林常講西方的哲學,西方的建築,以及西方的優雅。
林常的腦袋像海綿一樣把他講的東西一一吸收了,尤其是關於他說的優雅——勇氣就是壓力之下依然保持着優雅。
你要在學會在壓力之下依然保持着優雅,這是一種高貴的人生姿態,當你學會了這種優雅,你就獲得了一種勇氣,一種不會被任何困難和挫折打倒的勇氣。
而他,不僅僅慢慢學會了優雅,也愛上了高迪的建築,在那個物質和精神都很匱乏的年代,他卻夢想着成爲一個優雅的建築師,這個夢想讓他的精神變得富有,支撐他走過飢寒交迫。
後來,老教授終於可以再回到城裡的大學教書了,身體狀況卻已經差得不能下地活動。
在臨終前,他給了林常一份推薦信,讓他可以獲得在他教授的大學管理圖書的工作和建築學課堂旁聽的機會。
“去吧,到城裡去尋找你實現夢想的機會。”教授閉眼的時候對他說了這樣的話。
不久,他的舅舅後悔,又要找他回去,
他卻要堅持獨自出來闖蕩了。他曾整日徘徊在大學的圖書館,卻因爲太過專注引起了圖書館的一場火災,因此被學校開除。
他又開始了到處做短工的生活。同時開始尋找實現夢想的機會。但他很多時候走在孤芳自賞,別人一聽說他連正規的教育都沒接受過,連他辛辛苦苦畫出的畫稿看都不想看。他曾經困窘到和乞丐住在一起,被乞丐欺負。
那個時候的中國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卻找不到任何機會來實現自己的夢想。可是,他從未想過要放棄自己的夢想,只是後來,世事無常,他還是放棄了,到現在,成了他從未想象過的模樣。
他像一個清俊的死神站在墓地好久都沒離去,直到他的電話響起:“林先生,我已經查到藍臻先生的聯繫方式了。”
然後他走出墓地,開車走了。
“你是小遠的主治醫生吧。”
“您是誰。”
“我們見上一面吧。”
對峙
作爲主治醫師的藍臻即使是過年期間也沒有很多時間休息,接到林常的電話後,他卻決定擠出點時間去見他,雖然林常沒有說自己的名字,他猜到對方就是林常,遠一突然離去讓他更加懷疑,遠一就是林常和安顏的孩子,他有些擔心遠一,他想確定遠一是不是真的回到家了,所以就要來見見他。
藍臻來到“碧閣”茶樓的時候,林常正在角落一個小隔間裡等他,隔間外有兩盆竹子,裡面是有着鏤空圖案的木質隔板,環境幽靜,氤氳着茶水的霧氣。林常正在優雅地煮茶。
他在對面坐下。
兩個同樣溫文爾雅的男人對坐着,氣氛看起來平靜,各自的氣場裡散發出的卻是不太平靜的東西。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對峙一樣。
“請”林常給藍臻倒了一杯茶,優雅地遞給了他。
“謝謝。”藍臻禮貌地接了。
“或許你因爲小顏的事還記恨着我,但是我希望我們先放下過去的事,好好談談遠一的事。”
“您想談什麼呢,林先生。”藍臻看到他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想要起身離開。
“遠一在您家裡吧。”
“他沒回家嗎?”
“因爲他媽媽的事一直恨着我,不可能回來的。”林常注意到林常說這話的時候,是很痛苦的樣子,他的心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可是他昨天晚上就從我家裡離開了,說是要回家。”
“我明白了。”林常有些痛苦地低下了頭,用手支撐着額頭,手臂放在桌子上,停了一會兒,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問藍臻“藍先生,請您務必告訴我,遠一還有多少時間。”
“多則幾個星期,少則幾天。”
然後林常慢慢擡起了頭,他的眼裡閃着淚光,藍臻似被這淚光驚到了。
“等我找到小遠後,希望能夠得到您的幫助。”
“那是肯定的。”
“費用方面,您可以隨時提出要求。”
“這個你不用擔心,遠一在入院的時候,已經交足了費用。”
“另外,小遠還不知道小顏已經不在的事,希望您以後不要讓他知道這件事。”
“什麼?”藍臻有一種喉嚨被卡到魚刺的感覺。他終於明白了遠一爲什麼會突然離開了。
藍臻不得不告訴林常他已經給遠一講了他媽媽的事,包括她已經離開的事實。
藍臻走後,林常頹然地坐在那裡,小遠還是知道了啊,他精心設計的騙局還是失敗了啊。
他讓小陽通知家珍可以結束她的工作了,並幫家珍寫了推薦信,以郵件的形式發給了幾個知名導演。
家珍卻拒絕了林常的幫助,並把錢悉數還給了林常,林常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也沒心思去追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