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過去,顆粒歸倉,一場秋雨之後,地裡種上了秋菜。蒼莽山地處北方,冬天氣溫低,農作物只能種一茬。秋收後,幾乎家家都種上白菜、蘿蔔這些易儲存的秋菜。隆冬來臨的時候收在地窖中,要吃上一冬天的。
田裡的活忙活得差不多了,村子裡的男女老少,開始上山撿山貨了。松子、榛子、山核桃、木耳、蘑菇、蕨菜、山野菜……這個季節,大山毫不吝嗇地給予人類豐碩的果實。這些也是山外人喜歡收購的山貨,只要勤快,哪怕是十來歲的孩子,一個秋天也能有幾百文的收入呢!
顧夜拎着個小籃子,跟在哥哥的身後,身邊還有好幾個平日裡跟她和哥哥關係不錯的小夥伴。山裡的野獸多,大人們幾個人一夥,拿着钁頭柴刀,能走得稍微遠些。他們這些小孩子們,只允許在附近活動。
顧茗經常獨自上山,對附近的幾個山頭比較熟悉,很快就在一片山谷中,找到了兩棵榛子樹。男孩子們像猴兒似的爬上樹頂,用棍子把榛子打下來,女孩子們就蹲在樹下撿拾榛子。
樹下,除了顧夜和麗姐,還有村長的孫女秀娘,三奶奶的小女兒英姑。顧茗爬上樹梢,踩着樹枝用力裡搖晃着。榛子像下冰雹似的,簌簌地往下落。
顧夜把籃子頂在頭上,來回跑着接榛子。跟她差不多歲數的秀娘也學着她的樣子,笑嘻嘻地跑來跑去。英姑在一旁搖頭道:“一對傻丫頭,那樣胡亂接能接到幾個?快別玩了,趕緊撿吧!”
秀娘聞言停了下來,拿下籃子一看,裡面只有稀稀拉拉三五個榛子。她撅起小嘴巴,認命地彎下腰撿榛子了。
等樹上榛子落得少了,顧夜才停下來。麗姐湊過去一看,她的籃子裡竟然接到了半籃榛子,驚奇地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眼疾手快唄!”顧夜衝她笑笑,蹲身飛快地把落在地上的榛子撿到籃子裡去。小籃子很快就撿滿了,她把榛子倒進哥哥帶過來的揹簍中,繼續撿拾。
樹上的榛子打得差不多了,男孩子們從樹上跳下來,加入撿拾榛子的行列。顧茗見揹簍中已經有不少榛子,便讓妹妹去休息。
她用幾根藤條系在一起,一頭拴了一塊石頭,朝着枯樹扔了過去。嘗試了三次,藤條終於掛在枯樹上。
顧麗兒那聲淒厲的呼喚,驚動了山崖上一個孤絕的身影。他探頭看到了顧夜墜崖的一幕。那個熟悉的名字,讓他鬼使神差之下,從崖頂縱身一躍,使出千斤墜的功夫,追逐着那個瘦小的身影而去。
凌絕塵心中翻起了驚濤巨浪,這熟悉的輕佻語調,這久違的流氓口哨,以及那好色卻不下流的小眼神……都足以證明,眼前這位身材瘦小、臉色蠟黃,一副營養不良難民似的小姑娘,就是那個他兩世心心念唸的人兒。
這是一株小孩子巴掌大小的紫靈芝,菌蓋完整,質地均勻,品質上乘。她把靈芝塞入懷中,正要往下爬的時候,突然枯木的根部,發出輕微的“咔嚓”聲。
他一手建立了遍佈天下的暗勢力——隱魂殿,不斷地擴張着自己的勢力,用強權和鮮血填充着自己空虛的靈魂,當繼承了大將軍王的爵位,手攥着一方權勢時,夢迴時分他總忍不住奢望——在這陌生的異時空,他會不會邂逅同樣重生的她?
麗姐看到這一幕,飛快的跑過來,口中大聲叫着她的名字:“顧葉兒——”
顧夜感覺自己像個吊死鬼似的,懸空晃盪了幾下,地上的草莖掃過她的面頰,鼻子距離凸起的石塊,只有零點一公分。差一點,她就破相了。這誰啊,多管閒事,差點好心辦了壞事!!
可是,已經快要來不及了!區區十幾米的距離,墜落只是轉瞬的功夫。那個清絕的身影,在縱躍的過程中,飛快地扯下一根長長的藤條,朝着那即將落地的小姑娘甩了過去……
糟糕,這段枯木在這山崖上風吹日曬的,已經風化腐爛了,這時候,再也承受不住她的體重,漸漸開始斷裂。顧夜忙順着藤條往下滑,可已經來不及了,枯樹一點點往下傾斜,腐爛的樹根已經斷裂一大半了。
要不是麗姐和顧茗關注着她,她早就進入空間躲避了。她決定了,就在落地的最後一瞬間,她閃入空間,然後再秒出,大概、或許、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妹妹,別走太遠!”顧茗一擡頭,見她已經快要走出山谷,忙站起來衝她喊了一嗓子。
還在撿榛子的麗姐,偶然間一擡頭,看到掛在山崖上搖搖晃晃的顧夜,差點沒叫出聲來。這時候,顧夜已經爬到那棵枯樹旁,一手抓住樹幹,一手將那株靈芝採了下來。
顧夜衝他揮了揮手,表示自己聽到了。她此時的目光,朝着山谷兩側的山崖上搜尋着。突然,她的視線凝聚在崖壁上的一株枯木上。那棵樹大半已經枯死,只剩下根部伸出的枝條上,還帶着幾分綠意。
沒想到,他心靈的訴求,居然有實現的一天。一定是老天憐惜他愛得深沉愛得濃重愛得決絕,才重新把她送到他的身邊……
枯死的樹木隱蔽處,雲紋的菌蓋若隱若現。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一株紫靈芝。那株枯木距離地面十多米,顧夜左右看看,從山壁上扯下一根藤條,用力拽了拽,韌性不錯。
沒想到,他居然會跟她有再次相遇緣分!
羊蹄草,能清熱解毒、散瘀消腫。顧夜從一叢矮灌木中,採了一把羊蹄草,放入籃子裡。柴胡,能治療感冒發熱和瘧疾。遠志,祛痰消腫,安神益智……常見的草藥,根本難不倒她。
顧茗聞聲猛地一擡頭,看到的卻是妹妹從山崖掉落的一幕。他臉色劇變,眼睛差點瞪出血來。像只發瘋的小獸,他不顧一切地朝着妹妹掉落的方向疾奔而去。
就在她一伸手便能碰觸地面,意念閃動的前一瞬,腰間突然一緊,差點沒把她吃的早飯給勒出來。哎呦喂,她的老腰!不會斷了吧?
顧夜想在山谷中看看有沒有草藥,便沒有堅持。山谷不大,一眼能望到頭,谷裡雜草叢生,想從這些亂草中發現草藥,必須有好眼力呢!
她猛地一扭頭,兇巴巴的表情頓時凝固在臉上。天哪!她……她看到了天使?那是一張俊美到不似真人的臉孔:皮膚如玉般瑩白無瑕,濃密飛揚的眉下,長而濃黑的睫毛自帶眼線效果,挺直的瓊鼻彷彿上帝之手雕琢而出,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瑕疵,豐潤誘人的脣讓人忍不住想要品嚐它的甜美。一襲潔白的衣袍,隨着飄然而落的動作衣袂翩翩,在陽光下閃着聖潔的光芒。
殺光了所有的變異獸,又把設計她的人全部滅光,可是又有什麼用呢?她再也回不來了!失去了生存意志的他,在一次戰鬥中,跟對手同歸於盡。再醒來時,他成了炎國大將軍王的嫡孫……
墜落的過程中,顧夜都是十分清醒的,她伸出手去抓住她所能抓住的所有東西:枯草、樹枝、藤條……可惜,也只能稍稍緩解她墜崖的速度而已。她眼睜睜地看着崖下的亂石,朝她逼近。
顧夜試了下,估算着藤條應該能夠承受她的體重,便抓着藤條,踩着凸起的石塊,一步一步往上爬。
前世,當得知她的任務之地,聚集了數十頭兇獸,那次任務不過是一場針對她的陰謀時,他日夜兼程地趕過去,卻只遠遠地看到她被獸羣淹沒的身影。即使他拼盡全力,也不過搶回她殘破的屍體。
顧夜忍不住吹了個流氓哨,發出一聲驚歎:“哇!神仙哥哥——”
完美,太完美了!顧夜一雙大眼中再看不到別的,閃爍着星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個絕塵出俗的身影,那張帥到天怒人怨的俊臉,恰恰長成了她喜歡的理想型。前世,她見過的所有花美男,都不足以和眼前這人相媲美。太俊,太美,太漂亮了!!嘶溜——讓她先吸吸口水……
凌絕塵眼中的笑意更深了,這丫頭,見了漂亮男人眼睛就拔不出來的毛病,一點都沒變呢!可惜,他前世長得太過硬朗,不符合她的審美。或許這也是他錯過她的一大原因吧?不過,這一世,他以前深惡痛絕的俊美容顏,此時卻讓他慶幸不已。他不相信,這丫頭能捨得拒絕這張美到讓人窒息的面孔。
“妹妹,摔到哪兒了,讓哥哥看看!”顧茗撲到她身邊,用顫抖的手,在她身上小心翼翼地檢查着,彷彿她是一隻易碎的藝術品似的。幸好,沒有出現他預想的血肉模糊的場面。
咦?妹妹怎麼浮在地面上?難道她有神仙護體?
顧茗終於發現了妹妹腰間纏着一根藤條,而藤條的另一頭,被一位衣着考究的白衣男子拎在手上。剛剛,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妹妹身上,根本無暇分神關注從崖上躍下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