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了一下,她又搖頭道:“再說了,小妾在有錢人家中就是個玩意兒,主母想打想罰一句話的事,下人們也不把她當主子看。就連自己生的孩子,都不能叫自己母親,只能叫‘姨娘’……我就想不透了,怎麼還有人上趕着給人當小妾呢?慧芳姐,你說是不是?”
劉.慧芳見鄭小翠臉越來越難看,想起她在村裡背後說自己勾引餘航的事,咧嘴附和道:“可不是嘛!嫁給普通人家,雖然窮點、累點兒,但活得有尊嚴有自由。聽說小妾有時候連得力的丫鬟地位都不如,何必上趕着給人當奴才呢?”
鄭小翠恨不得撕碎劉.慧芳得意的嘴臉,站着說話不腰疼,如果餘航被自己搶過來,她還會這麼說嗎?可惜,餘航那傢伙就是個木頭,她每次的殷勤都擺給瞎子看了!
不過,這時候不是跟那賤人慪氣的時候,鄭小翠擠出勉強的微笑,略帶好奇地問道:“小草,京城什麼樣的?好玩嗎?我最遠只到過鎮上。京城是不是比鎮上大多了?”
小草不太想理她,想隨便說幾句敷衍過去的,不過見慧芳姐眼中也有好奇之色,便把大皇城的繁華與熱鬧,撿了幾個有代表性的對她們說了。
鄭小翠露出心馳神往的表情,喃喃地道:“如果能有機會在皇城的街道走上一趟,這輩子就死而無憾了……小草,你升了郡主,家裡的房子是不是要換大的了?缺不缺丫鬟啊,你看我行不行?”
在她看來,二丫那樣蠢蠢笨笨的,都能被小草家買回來,她聰明靈巧,做事也麻利,做個丫鬟還是能勝任的。
整理好禮品和行李的梧桐,恰在這時進了屋子,聞言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個遍兒,然後嗤笑一聲道:“就你這樣的?到我們府裡做個粗使丫頭都不夠格!”
小草不拿她當回事也就罷了,一個下人也敢輕易地奚落她,一股羞辱感從心底裡升起,鄭小翠氣得連脖子都紅了:“小草,你也不管管這奴才!”
餘小草顧念鄉親之間的最後情感,只不鹹不淡地說了梧桐一句,又道:“小翠,府裡的丫鬟僕人,都是她和另一個丫頭枇杷管着的,乍一聽你剛纔的玩笑話,她就當真了。這丫頭心直口快的,你別放在心上。”
梧桐話剛說出口,就有些後悔。來着畢竟是客,雖說以前從未聽小姐提起過,能在小姐回來第一時間過來看望的,或許還是有幾分交情的。聽了小姐的話後,見小姐並未斥責自己,反而話裡話外替自己說話,她又把心放回了肚子裡——這小姑娘並不得小姐待見嘛!
梧桐忙順着小姐的話,笑着道了聲歉:“對不住啊,小翠姑娘,原來你是在說笑呢!其實奴婢剛剛說得並沒有錯,京中但凡有點身份的人家,都從官牙選丫鬟。在那兒,一個普通的小丫頭,都要經過兩三年的調.教。我們府上的丫鬟,可都是裡面拔尖拔尖的。說句玩笑話,您要是真想進我們府,得賣身到官牙學上幾年。不過,官牙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收的,十歲左右的小丫頭,調.教兩年正得用。您嘛……說實話,年歲大了些,還沒用順手呢,又要放出去嫁人了。一般人家,都會選年紀再小一點的。”
鄭小翠氣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氣憤不已地衝着小草喊道:“餘小草,你別以爲自己是郡主了,就可以隨便糟踐別人!別忘了,你當初也是窮苦命,飯都吃不飽,現在有錢有勢了,就能看不起自己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好友了?沒想到,你餘小草是這樣的人!!”
“閉嘴!衝誰喊呢?”梧桐臉色一變,帶着幾分威嚴,厲聲叱道,“是你說想入府當丫鬟,我纔好心將府裡的情況講給你聽!你要是不愛聽,可以衝我來,跟我們郡主嚷什麼?也是我們主子顧念鄉親之誼,否則,你這樣對郡主無禮的人,早就拉出去打板子了!!”
“好啊!你打呀,你打啊!!讓鄉親們都看看,你餘小草發達之後,是怎麼羞辱、糟踐自己的朋友的。我算看錯你了!!”鄭小翠心中有幾分怯意,色厲內荏地拋下一句,就要離開。
“站住!!”餘小草臉色淡然地端起一杯香茗,放在脣邊小小地飲了一口,用帕子輕輕蘸了蘸嘴角,聲音中沒有任何起伏地道,“鄭小翠,小時候我是跟你一塊出去挖過野菜,撿過海貨,可這都是看在慧芳姐的面子上。當初,你往陽郡王身邊湊的頻率,可比在我面前出現得多了。所以,好友兩個字,你就不必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向來隨和,說話帶笑的小草,收斂起臉上的笑容,突然間變得陌生起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貴氣和氣勢,讓人仰視不已,就連劉.慧芳呼吸都忍不住放輕了,心中一陣陣收縮。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她的身上,彷彿鍍了一圈金邊,有如神祗般耀眼,令人不敢直視。那由內而外的威儀,不敢逼視的目光,都告訴她們眼前這少女不再是她們能企及的。
“再者,你毛遂自薦,要到我們府上做丫鬟,一點小小的考驗都經不起。就你這態度,你這脾氣,我就是看在鄉親的面子上,也不敢請。我需要的是忠心、服從、能幹的丫頭,不是請個大小姐回去供着!”餘小草一句話,就把剛剛梧桐的刁難,當成了品性的考驗。
鄭小翠吸了一口氣,鼓起最後的勇氣爭取道:“好吧,剛剛是我不對!我只是不忿你身邊的丫鬟,都能隨意地踐踏我的尊嚴……”
“尊嚴?我想你還是沒找清自己的位置。下人,在主子面前是沒有尊嚴可言的。主子下馬下車時,用自己的背當做腳踏;主子的鞋子髒了,跪在地上給擦乾淨;有一點點失誤,就被扒了褲子當衆打板子……這些在你看來沒有‘尊嚴’的舉動,都是奴才分內的!鄭小翠,想要尊嚴,就不要輕易說給人當奴婢!”
餘小草拿起一個榛子,隨手遞給聽到鄭小翠喊叫聲進來護主的春華。鄭小翠頓時驚呆了——那個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丫鬟,用手輕輕一捏,堅硬的榛子殼就裂開了。
小草把春華剝好的榛果放入口中,鼓着嘴巴像小松鼠似的吃得噴香。她最愛吃香噴噴的堅果了,可是又不愛剝殼。以前朱儁陽在身邊的時候,這個任務是屬於他的。
“口渴……梧桐,把皇后娘娘賞賜的大紅袍,泡上一壺拿過來給慧芳姐嚐嚐!”吃了幾個榛子,餘小草突然開口吩咐道。
“是!”梧桐乖巧地行了一禮,倒退着離開屋子。畢竟是多年的主僕,主子心中想什麼,她立馬就能心領神會。
梧桐取來功夫茶的一整套,動作優雅順暢,行雲流水地洗茶、沖泡、封壺、分壺、奉茶……再加上芳香無比的茶香,縈繞鼻間,給人以無上的享受。
秋實捧來了古箏,在屋子的角落中,素手輕彈,淡雅柔和的琴聲充盈了室內的空間。迎春取了薰香爐,調了小姐最喜歡的清雅荷香……
“慧芳姐姐,嚐嚐吧。這頂級大紅袍,產自武夷山峭壁上的一株百年茶樹,香氣馥郁有蘭花香,香高而持久。這株老茶樹,一年只產兩三斤的茶葉,全都進貢到宮中,別人很難品嚐得到!”餘小草用三指拈起一盞品茶杯,低頭輕嗅香杯中的餘香,分三口輕啜慢飲。
芊芊素手,瑩白如玉,那一低頭的溫婉綽約,讓那仙女般的人兒,更增添了幾分美好。劉.慧芳看得呆了,就連梧桐奉上的香茗都忘了接。
看着被四位丫鬟環侍的餘小草,鄭小翠竟生不出一絲一毫的嫉妒和不甘。當那個人的身份地位跟自己天差地別,永遠也不能企及的時候,她只能站在遠處敬畏而豔羨地看着,任何別的心思都不敢有。
至於給小草當丫鬟的話,鄭小翠也沒好意思再張嘴提。或許此時她在內心深處已經認同了梧桐所說的話,在四個丫鬟面前,她什麼也不是,或許人家府中做粗活的丫鬟,也不是她能勝任的。
小草身邊的這幾個丫鬟,無論樣貌、氣度,單拉出來,比鎮上所謂的大家小姐還要進退有度、氣質優雅。而這樣的人,卻心甘情願地伺候小草,真心把她當主子。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小草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小草了!
可是,如果不搏一把的話,她就要賣給一個比她爺爺還大的老頭子當小妾了。鄭小翠握緊了雙手,絕對做最後的掙扎,這次她沒有再耍小心思,而是直接把自己的現狀講給小草聽,希望她能給自己指明方向。
鄭小翠眼中含着淚水,緩緩地搖頭道:“我爹現在只想着把我賣了,給弟弟攢錢娶媳婦,掙家業。除非我籌來等價的銀子,否則我只能認命嫁給一個快六十歲的老頭子,做他的十二姨娘了。”
沒想到鄭老九竟然是這樣的人!餘小草輕皺眉頭,嘆了口氣,道:“這件事,別人能幫的有限,還得靠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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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君上線,作者君昨晚上吐下瀉,起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