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倆抓了藥,再三謝過了孫大夫,便到城外取了爬犁。小草從路邊買了幾個肉包子,把兩隻出了大力的狗狗喂得飽飽的,又在它們喝的水裡滴了些靈石水。
兩隻狗狗立刻生龍活虎起來,回去的路上拉着爬犁一路飛奔。就連趕着馬拉爬犁的漢子,也驚歎這兩條狗的速度和力氣,他家的馬兒居然都趕不上。
五十多裡地,兩隻神勇的狗狗,不要一小時就跑完了。在進村前,父女倆又到他們下了套子的地方看了看,小草毫無意外地看到大半套子上都有收穫。
兩隻大套子,一個被破壞掉了,一個套住了一隻肥碩的狍子。可能是時間久了,狍子已經死去多時,凍得硬邦邦的了。其他的小套套住的大多是野兔、野雞,還逮着一隻狗獾子呢!
小草不認得獾子,好奇地戳戳它。餘海臉上終於又有了絲笑容:“獾子的毛可暖和了,回頭爹硝好了,讓你娘給你做件毛背心。獾子肉鮮美可口,很補身子,咱留着自己吃。獾子油你留着,等尤大夫來了,能配些治燙傷燒傷的藥。”
“這獾子少說也有二十多斤,也能賣幾百個銅板呢,我奶能同意留着自家吃?”餘小草不抱什麼希望地隨口道。
“獾子是咱爺倆獵到的,爹說留自家吃,就留自家吃!”餘海的語氣中比往日多了些堅決和肯定。
套到的獵物的確不少,加起來也有個二三百斤。餘海把獵物堆在爬犁上,自己在旁邊步行,時不時地詢問閨女冷不冷餓不餓。
被包成巨大棉球的餘小草,除了鼻孔和眼睛露在外面,心中不由得感嘆:自家老爹對女兒,那真是沒的說啊!
父女倆先來到餘海的大伯父家,把爬犁還了。小草在路上已經說服自家老爹,暫時不把借的錢還回去。有了欠債,以後就有了賣獵物不上繳的理由。自家也是該有小金庫的時候了!
經過這次,餘海也清楚地認識到手中有積蓄的重要性。孩子娘自從生了石頭後,身體一直不好,有幾次還咳出血來。小女兒這次雖說沒什麼大事,可他還是不放心。手中一個銅子兒都沒有,要是妻兒再有個病啊災啊什麼的,難道他一個老爺們要眼睜睜地看着她們受罪嗎?
因此,小閨女把那五十兩銀票收起來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說。當小閨女提出暫時不還債務的時候,他也毫不猶豫地同意了。以後,他依然會爲了這個家而辛苦、努力。但他不會再不顧小家,盲目愚孝了!
“大海,快帶孩子進屋上炕暖和暖和。大冷天的,凍壞了吧?小草怎麼樣了?看着沒什麼精神啊!”餘立春彎腰把小草連被子一起抱起來,快步走進屋子。
屋內溫暖的氣息迎面而來,小草沒來及看清屋內的擺設,就被塞進暖炕的被子裡。熱乎乎的被窩,舒服得讓人昏昏欲睡。
“大夫怎麼說?”小草三堂叔餘江,端了兩碗熱氣騰騰的薑湯,遞給二哥一碗後,小心地哄小侄女喝薑湯。
餘家的薑湯,是隻用生薑熬出來的,濃濃的姜味,還辣嗓子。餘小草苦着一張臉,想要逃避喝薑湯的酷刑,卻被三堂叔捏着小嘴給灌下去了。身上雖熱乎了,嘴巴一直到喉嚨都難受不已。
餘海一氣兒把薑湯喝完,看着閨女苦哈哈的模樣,無良地笑了:“同仁堂的孫大夫給看了,開了幾副藥。沒什麼大事!”
他當然不會說孩子一點事都沒有。餘海熟知張氏的秉性——錢是她的命根子!不讓她出點血,她永遠不知道疼。以後她再想對閨女動手的時候,得好好想想!
孫氏拿了幾個烤得香噴噴的紅薯,剝了皮塞進小草的手裡:“吃吧,改改嘴裡的味兒!沒事就好,這孩子,這些年可沒少遭罪喲!”
“謝謝大奶奶!”小草對烤紅薯情有獨鍾,可惜在家裡有張氏那個老妖婆管着,很少能有機會吃上。香香甜甜的烤紅薯,瞬間治癒了被薑湯傷害的心。
餘海跟大伯和兄弟嘮了會嗑,見吃過烤紅薯的小女兒,揉着眼睛開始打瞌睡,便起身道:“大伯,你的錢我年前一定還上。您的恩情,侄兒永遠記在心底。”
餘立春忙道:“自家人,說什麼恩不恩情的!你也別怪你爹,他向來是個不掌錢的,你那個後孃……唉,不提也罷!錢的事,你也別擱在心上。咱家也不急着用!”
餘海給女兒穿上自己的厚皮襖。寬大的皮襖幾乎拖到地上,小草一副迷迷瞪瞪的小模樣,跟在老爹身後走得磕磕絆絆。餘江看着不是事兒,就把小傢伙抱起來,準備送爺倆回去。
餘海從一堆獵物裡,拎出一隻肥兔子和一隻野雞,對大伯道:“去鎮上前,我拐去山裡下了幾個套子。或許大雪封山食物難找,倒是套到不少獵物。這隻兔子和野雞,讓大伯孃收拾出來凍上,過年的時候添個菜。”
餘立春哪裡肯收:“大海,天寒地凍的,你打獵也不容易。小草藥喝完了,說不得還得去抓。你還是拿回去,明兒去鎮上換成銀子……”
“大伯,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侄兒!今天如果不是您借銀子給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這是侄兒孝敬您的,請您一定要收下!”餘海態度十分堅決。
餘立春也知道這個侄子向來是倔脾氣,再不收的話,恐怕就要急眼了。
從大伯家出來,已經黃昏時分。餘海踏着凍得硬透了的雪,朝着自家方向而去,心中卻漸漸被冰冷所覆蓋。
緊閉的房門,冰冷的鍋竈……聽到動靜,只有西屋的門急切地打開,他的妻子兒女匆匆迎上來。他以前真是太傻了,只會讓妻兒一再地忍耐,卻拖垮了妻子的身子,女兒差點喪了命。
正屋的房門,依然緊緊地閉着,裡面隱隱傳來敲打和低罵聲。東屋的窗,悄悄開啓一條縫。裡面的那雙眼睛接觸到他的視線,又突然縮回。關窗的聲音在靜寂的傍晚,顯得尤爲清晰。
餘江微微皺了皺眉,他把睡的磕頭打盹兒的小草,放進西屋的炕上,就告辭出來了。奶奶不是親的,難道爺爺也不是?二叔這兩年做事越來越沒有章法了!
這回餘江可錯怪老餘頭了。吃完晚飯,老餘頭見兒子孫女還沒回來,就披着衣服溜達着出去,想要去迎一迎。不過,跟在山裡收獵物的爺倆,錯過去了。
餘海正在屋檐下煎藥的時候,老餘頭從外面進來了。一進門,他就奔西屋去了,進去看了眼睡着了的小草,關心地問了幾句,又道:“你們爺倆還沒吃飯吧?叫你媳婦給你們擀碗麪,再給小草打個荷包蛋。”
餘海看了眼正屋,搖搖頭道:“家裡白麪也不多了,還是留着過年包頓餃子吧。今天套了只獾子,一會收拾出來,給煮碗肉湯喝。”
老餘頭見兒子對獵物的處置,沒有再用徵詢的語氣,想要說的話語頓了頓,才接着道:“也好!獾子肉補人,多給孩子吃點。”
說完,就揹着手,緩緩地往正屋走去。老餘頭敏感地察覺到兒子細微的變化,心中充滿感嘆——看來這次,真的傷了兒子的心了!
餘小草是被香噴噴的肉味給勾搭醒的。獾子肉本就鮮美,再加上柳氏的手藝,煮出來的肉湯,簡直要把人的饞蟲勾出來。
一家人圍坐在炕上,享用着美味的肉湯。餘海看着碗裡的肉,沉默片刻後,道:“我去給正屋送兩碗去!”
柳氏喝湯的動作停了片刻,繼續低頭喝湯,沒有說什麼。小石頭卻撅起了小嘴,不甘不願地道:“二姐生病,奶都不願意出錢。幹嘛還給她送肉湯啊!”
小草把嘴裡的肉細細嚼了嚥下,捏捏小傢伙的臉,道:“她畢竟是家裡的長輩。她不仁,我們卻不能不孝。”
餘海看了小閨女一眼,心中暗暗點頭。的確,“孝”字大於天。小輩們吃肉,不給長輩送去,傳出去他們這一房的名聲可就完了。再說了,家裡可有個喜歡嚼舌根子的李氏在。給她抓了小辮子,不宣揚到天上去!
餘海端了肉湯從廚房出來,就看到李氏在東屋門口,伸着脖子朝廚房張望。她那饞兒子在她身後嚷嚷着:“肉湯!我要喝肉湯!憑什麼西屋能偷喝,卻不給我們吃?”
餘大山把娘倆給硬拉回去,正要關門,看到餘海,臉上帶着憨憨的笑:“大海,你侄子就是給他娘慣的。你別擱在意上……”
“廚房還有肉湯,想喝自己去盛。”餘海端着肉湯進了正屋。
張氏斜着眼睛看過來,一臉尖酸刻薄:“喲!我老婆子可沒那福氣,年景不好,還喝湯吃肉的,也不怕折了壽!”
老餘頭瞪了她一眼,道:“你少說句!獾子是我同意殺的,二媳婦和小草身子都不好,是該補一補。自己獵的肉吃了有什麼折壽不折壽的。你要是不吃,我可全吃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