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兒子充滿感激的慶幸的話語,週二夫人點點頭,道:“果然好心有福報!聽這麼一說,餘姑娘也是有情有義之人。快快把客人請進來吧!”
那門房站在二門外面,焦急而又忐忑地等待着裡面的答覆。他多麼希望內門的婆子,能傳出“不認識”或者“不見”的消息。可他沒等來內門的婆子或丫鬟,等來的卻是主子步履匆匆的身影。
“餘姑娘人呢?”週三少路過門房身邊,語氣略帶急迫地問了句。
門房大冬天的冷汗潸然而下,他磕磕巴巴地道:“回主子,餘姑娘還在大門外候着……”
“胡鬧!!周大福,你在門房上也幹了二十多年了,難道連咱們周府的待客之道都不記得了嗎?”週三少焦急的腳步頓了頓,這才正眼看了門房一下,從他臉上看到了心虛不安的表情,立即推想到這狗奴才肯定又狗眼看人低了!
這周大福仗着自己是週二夫人奶孃之子,在門房上沒少幹捧高踩低之事。不過以前有奶孃盯着,還算比較收斂,沒惹出什麼亂子來,週三少母子倆就睜隻眼閉隻眼權當沒看到。誰知道這狗奴才不知悔改,近兩年愈發變本加厲了!
“你不要跟着了,領了板子到馬廄養馬去吧!”週三少知道這奴才,肯定是看餘小草穿着一般,又是個孩子,所以纔會如此慢待於她。
周大福悔不當初地跪在週三少面前,腦袋重重地磕在地上,求饒道:“主子,奴才知道錯了!請您看在奴才母親伺候二夫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再給奴才一次機會吧!”
週三少腳步不停地從他身邊繞過,留下一句:“奶孃不可能護你一輩子,她的功勞早就被你這個不肖之子透支光了!”說完,給他一個無情的背影。
周大福悔得腸子都要斷了。從油水最足的門房,一下子被貶到又臭又累油水最少的馬伕,簡直一下子從天上掉到了地下呀!誰能想到,一個貌不驚人的小丫頭片子,能夠得主子如此看重哪!
新上任的門房,一直以這件事爲戒,上任以後從不慢待任何一個人,尤其是姓餘的一家。這讓二房的聲望,又在不知不覺中提高了不少……這是後話。
週三少處置了門房,幾乎一路小跑地來到大門處。一出門就看到抄着手跺着腳跟大掌櫃說話的餘小草,白嫩的小臉凍得紅撲撲的。
“小草,怎麼這時候來了?快隨我進屋暖和暖和!”周子旭心中一陣憐惜,對那沒長眼的門房又暗惱幾分,後悔剛剛的處置輕了。
餘小草把手從袖子裡取出來,搓了搓自己有些凍僵的臉蛋,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道:“我家在炕上種了些蔬菜。我爹說謝謝你對我家的照顧,非讓我給送些過來!誰知道週三少您家的門檻這麼高,我們小老百姓進不去……”
大掌櫃沒想到平日裡總是笑呵呵的餘小姑娘,原來竟是個小辣椒,他們未來的周家家主,她也說刺就刺!他猛地咳嗽兩聲,替主子解圍道:“餘姑娘,是那奴才狗眼看人低,跟主子無關……”
“怎麼會沒有關係?這說明他看人的眼光不行,不能知人善任!”餘小草指着驢車上的竹筐,沒點好臉色地對週三少道,“呶!那是給你們家送的菜,趕緊卸下來,我趕着回去呢!”
週三少親自把竹筐從驢車上拎下來,陪着笑道:“好啦!都是我的錯,行了吧!你頭一次上門,怎麼也得進去喝口水。否則要是傳出去,說我們周家不講禮數!”
“哼!都把客人往外攆了,還怕人說?”餘小草依然沒有什麼好臉色,指了指自家的小毛驢,道,“我家小灰就在這幹晾着?凍壞了你賠得起嗎?”
週三少知道餘家的小毛驢,腳力不輸駿馬,而且很通人性,極爲難得,忙對身後的幾個奴才道:“還愣着幹什麼?趕緊把驢車卸下來,把小灰牽到馬廄用精糧伺候着。”
幾個奴才卸驢車的卸驢車,牽毛驢的牽毛驢。有個奴才諂媚地要去接主子手中的竹筐,卻被週三少給躲了過去:“這個筐我抱着就行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就這樣,週三少拎着竹筐親自把餘小草請進了門。周家二房是四進的院子,大門旁邊是一排下人住的倒座房,門內走了幾步便是一個高大的影壁,一拐彎就進了外院。外院是個長方形的院落,穿過垂花門就是主人居住的正院,穿山遊廊連接着子輩居住的東西廂房。周家二房人丁稀少,第二進院子裡只住着週三少一人而已。第三進是長輩居住的院落,這裡住着周家的女主人——週二夫人,也就是週三少的娘。第四進是後罩房,一般住着閨閣千金,不過現在也是閒置着的。
看着這一個個院落,餘小草不禁想起歐陽修的詩句“庭院深深深幾許……”
週二夫人住的院子,佈置得簡單雅緻,可以看出主人是個心性平和淡泊之人。正房的外面一個靈巧的小丫頭,看到主子領着個小姑娘過來了,忙笑着掀開門簾,衝裡面清脆地道:“夫人,餘姑娘來了!”
裡面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快請——”
“少爺、餘姑娘,夫人讓你們進去呢!”小丫頭笑容十分甜美,目光略帶好奇地看了餘小草一眼,馬上又轉開了視線。
經常陪靖王妃說話的餘小草,更大的陣仗都見過,自然不會拘謹的。她帶着柔和的笑容,對小丫頭點點頭,跟在週三少的身後進了屋子。
屋子裡燃着壁爐,一進門一股暖意襲來,餘小草覺得自己終於又活過來了。大冷天被人晾在外面半天,那滋味真不想嘗試第二遍。
週二夫人不是絕美的長相,卻溫柔慈祥,她目露關心地道:“好孩子,凍壞了吧?快在壁爐旁暖和暖和!”
餘小草禮節周到地給週二夫人行了禮,然後大大方方地在壁爐旁坐下。週二夫人心中微微有些詫異,不是說這姓餘的小丫頭出身漁民之家嗎?怎麼言談舉止比鎮上一些大家閨秀還要淡定知禮?
餘小草毫無壓力地跟週二夫人嘮嗑:“夫人,我們農家人也沒什麼能拿出手的禮物,這冬季裡誰都想吃幾口新鮮的蔬菜,我家在炕頭上試種了些綠葉菜,沒想到居然種成了。我爹孃說,週三少這些年對我們家關照有加,所以摘了幾把青菜,給夫人和三少嚐嚐鮮。”
週三少坐在母親的下首,掀開了筐子上的棉被,露出裡面綠油油鮮嫩嫩的蔬菜。
週二夫人看着心中歡喜,笑道:“可不敢說什麼關照,要說也是你們餘家給旭兒很多幫助。這蔬菜種得真好,讓人看上去就很有食慾。”
週二夫人的貼身丫鬟秋兒笑道:“餘姑娘這蔬菜送的真是貼心了!我們家夫人平日裡茹素,最難過得就是冬天。冬季裡的蔬菜,除了蘿蔔就是白菜的,也翻不出什麼新花樣。每到冬天,我們夫人都要清減不少!有了這些蔬菜,今天中午我們夫人能多吃一碗飯了!”
餘小草脣瓣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大眼睛彎彎地道:“如果夫人不嫌棄的話,等您吃得差不多了,我再給您送些過來。”
週二夫人忙笑道:“你們家種得恐怕也不多,留着過年吃點新鮮的吧?”
“夫人,您就別見外了,我們家種的蔬菜不敢說包您府上上下吃用的,可供着您和三少的量還是綽綽有餘的!”餘小草見週二夫人沒有因她是個小農女而看不起她,跟她說話的態度和藹可親的,心中徹底放鬆下來。
週三少也幫腔道:“娘,小草從來不說客氣話,她說給咱們送,肯定是真心實意的。您哪,別當她是外人,多見外啊!”
“你這孩子,倒是一點都不客氣!”週二夫人輕輕地斜了兒子一眼,露出無奈的笑容。
週三少嬉皮笑臉地道:“娘!要不是小草不願意,我早跟她結拜成兄妹了。娘不是常常嘆息自己沒有一個貼心的女兒嗎?可惜小草已經認了乾孃了……”
“你這孩子,徵求人家餘姑娘的同意了嗎?竟幹一廂情願的事!”週二夫人也挺喜歡這個不卑不亢有禮有節的女孩子的。
餘小草忙笑道:“夫人,您叫我小草就行了!即使不認乾親,咱兩家的關係也改變不了!”
三人又說笑了一陣,氣氛很是溫馨。中午,週二夫人硬是留了餘小草吃了一頓午飯,餘小草還小露一手,做了幾道美味的素齋,像什麼“千絲豆腐”啦,像“蒜蓉粉絲蒸菜心”啦,還有“香焗蘑菇”“素三絲”“拔絲紅薯”等等。吃得週二夫人讚不絕口。
這次送過來的除了蔬菜,還有十來斤土豆。餘小草又把幾種土豆的菜譜教給周家的廚娘,這樣一來,茹素的週二夫人冬天的菜式上又多了幾道她喜愛的菜餚。
週三少從土豆身上又看到了商機,他從小草那兒打聽到明年土豆會種上不少,便先下手爲強全部預定下來。並且用高價買下餘小草手中所有關於土豆的菜譜。相信來年,珍饈樓的營業額又會再創新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