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尼,大豆可不是光種出來就行了,就算我有需求旺盛的客戶,也要把這些大豆運出去送到他們手裡,而這條線路必須掌握在自己手裡!”李耒給羅納爾多解釋道,“而在糧食生產領域,從耕地到餐桌的配送鏈上,權力往往集中在少數人手裡,如果用圖形表示,這一過程往往呈漏斗狀!”
李耒拿出紙筆給羅納爾多詳細解說,“位於最底層的是農場主或者生產者,他們的人數最多,在巴西的話能達到數千萬;接着是給他們提供農機、種子、化肥、農藥等農業生產必須物資設備的供應商以及生產商,這些人要少許多,或許只有幾十萬人;最少是把糧食加工成食品的加工商和購買糧食的收購商,因爲這需要大量的資本,整個巴西或許也只有數千家有實力的企業;接着到了漏斗的另一端,銷售食品和糧食的經銷商,從事這一行業的人員數量約莫和農資供應商、生產商差不多;最後纔是數量最多的消費者。”
隨着李耒的描述,一個漏斗狀的圖案出現在紙上,糧食領域從耕地到餐桌的結構就非常清楚了,兩端的消費者者和生產者數量最多,而生產商和大采購商數量最少,於是在哪個環節最容易形成壟斷就很明白了。
當然,不同的國家這些數據會有所不同,比如美國的農資供應商數量就比食品生產商少得多;但大體上依舊遵循了漏斗狀的原則,唯一不同的是漏斗最細的地方在那個環節而已;可不管是那個國家,漏斗最粗的地方都是消費者和生產者。
由此形勢就非常簡單明瞭了,因爲大規模收購、運輸、加工等工序需要大量資本,你必須有雄厚的實力纔有資格參與這場遊戲,而且這場遊戲還是規模經濟,某家企業的規模越大就能賺取越多的利潤,所以在農業生產和銷售領域,還能看到規模比較小的夫妻店,但是在國際糧食交易市場上,卻很難看到這樣的小公司,因爲這些小企業早已被農業巨頭吞併,
而當從種植者到消費者之前通道中的企業越來越少的時候,這些企業就擁有了控制種植者和消費者的雙重權力,他們可以壓低農產品收購價,提高食品銷售價格,以此來實現高額利潤。
這也就是日後爲什麼經常會曝出,某地果農果園裡的水果便宜到幾毛錢一斤還賣不出去,而超市裡的水果卻動輒化身爲刺客,消費者的錢包一不留神就會被刺客刺中,遭受慘重的損失。
“巴西現在的糧食大筆交易基本掌握在少數幾家公司手裡,比如美國的邦吉公司就在巴西擁有大片農場,他們一邊向農民銷售化肥、種子、農機,一邊收購他們生產的糧食,再送到其它國家出售或者加工,巴西的糧食存儲、運輸能力基本上都掌控在這些公司手裡!”
四大糧商的經營範圍也有所區別,法國的路易達孚自然更重視歐洲市場,他們在咖啡、棉花等領域擁有很大優勢。
ADM大約2/3的收入來自對大豆、花生及其他油籽等的加工,豐益國際就是ADM和新加坡郭家合作成立的,金龍魚、胡姬花等品牌也受他們控制。
嘉吉公司是最大的動物營養品和農產品製造商,他們在玉米、飼料等領域佔據全球領先地位,李耒之前去東南亞開拓市場的時候,就看到過很多嘉吉旗下的飼料廠,這些工廠也是惠農和希望的主要競爭對手。
而邦吉是一家一體化的全球性農商與食品公司,經營着從農場到消費者的食品鏈,他們是南美農場主所使用的化肥的最大生產商和供應商,也是向消費者銷售瓶裝蔬菜油的世界領先的公司,也是四大糧商中對南美影響最深的一家。
同時嘉吉和ADM也在巴西擁有極強的影響力,這一歷史要追溯到更早的年代,最初在巴西投資大豆產業的是日本人,日本因爲人多地少長期需要從國外進口糧食,於是便在全球各地尋找合適的土地,而日本在巴西又有大量移民,再加上碰巧此時巴西政府正在爲農村地區的反抗而苦惱,於是雙方一拍即合,巴西政府提供土地,日本人投資基礎設施、出口和加工設備,在農村種植大豆來提高當地人的收入,滿足城市人的植物油需求,同時還能出口創匯,而日本人也得到了新的大豆來源。
此時正逢日本的經濟高速發展期,他們有足夠的資金投入到這個項目上,要是巴西大豆也迎來了飛速發展,六十年代巴西大豆只佔全球大豆總產量的百分之二,而到了七十年代末,這一數字已經提高到百分之十八。
此外,七十年代的厄爾尼諾現象也加速了巴西大豆的擴產,因爲厄爾尼諾現象造成了美洲魚類和西非花生減產,而魚粉和花生餅又是動物飼料的主要蛋白來源,美國爲了解決國內的糧食供應問題,一度宣佈禁止大豆和豆粕出口,隨即在歐洲和日本引發了恐慌,因爲他們一直都從美國進口這兩種物資,現在美國停止出口,他們就只能尋找新的生產地,於是巴西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八十年代英國爆發的瘋牛病再次加速了這一進程,此前歐洲一直在使用牛羊骨粉來給牛羊提供養分,但是這會讓牛染上由朊病毒引起的亞急性進行性神經系統疾病,也就是瘋牛病。
等科學家弄清楚瘋牛病的發病原因後,牛羊骨粉很快就被禁止添加到飼料裡面,然後他們必須尋找新的飼料原料來源,於是國際市場對巴西大豆的需求再次提高,而看到這種情況後,嘉吉和ADM也坐不住了。
他們紛紛動用自己的資源,迫使巴西政府不再對本國的大豆產業進行補貼,同時允許外資企業收購巴西大豆相關企業的股份,於是他們也和邦吉一樣迅速進入巴西,並和邦吉一起控制了巴西的大豆產業。
“現在他們又利用巴西經濟危機的機會開始大量購買更多的股份,以加強對巴西大豆的控制,如果我們只購買了農場,就算能生產出數十萬噸的大豆,也只能爛在地裡,根本賣不出去,因爲受這些企業控制的車隊、倉庫和碼頭是肯定不會爲我們提供服務的!所以我們必須建立自己的倉儲物流渠道!”日後中糧就是這麼做的,明知道將來會和ADM、邦吉、嘉吉發生競爭,還把命脈送到他們手裡,那不是傻子麼?
日後邦吉、嘉吉、ADM他們也確實做過類似的事情,現在巴西大豆出口主要走巴拉那瓜港,2005年巴拉那州出臺了一項禁止運輸轉基因大豆的法律,然後三大糧商馬上做出反應,他們立刻把船隊調往聖保羅,於是昔日需要排隊48天才能裝上貨的巴拉那瓜港,立刻變得門可羅雀,他們利用自己的壟斷地位,輕而易舉地讓巴拉那州取消了對他們不利的法律。
面對政府都是如此,更何況是競爭對手?李耒相信就算這兩年幾大糧商會把自己渠道交給惠農使用,那也是爲了麻痹自己,等大豆戰爭開始的時候,他們肯定會撕毀合同,讓自己的大豆爛在地裡,根本運不到中國去。
海船的問題李耒並不擔心,中遠洋和中海運現在雖然遠沒有日後那麼強大,但運輸幾十萬、上百萬噸大豆還是不成問題的,那麼現在最關鍵的就是怎麼把大豆從巴西高原運到巴拉那瓜港了,而這條線路必須掌控在自己手裡。
好消息是現在正逢巴西經濟危機,許多運送存儲大豆的倉儲物流公司都瀕臨破產,只要出價合適就能拿下;而壞消息則是嘉吉、邦吉、ADM也盯上了這些公司,他們想借機來加強對大豆倉儲物流的控制。
同時日本的伊藤忠商事、三菱商事、三井物產等巨頭也想收購這些企業,自從七十年代日本和巴西簽署了協議成立日巴農業開發股份公司後,日本就一直沒有放鬆對巴西農業的控制,伊藤忠、三井、三菱這些大型綜合商社不斷將觸角伸到巴西,他們肯定不會放棄這個好機會,所以李耒必將面臨激烈的競爭。
這些消息把羅納爾多嚇得不輕,我就是個踢球的,現在怎麼就得和這麼多國際巨頭競爭呢?於是李耒安慰道,“羅尼,不用擔心,任何一個稍微有點理智的國家都不會任由自己的重要產業被外國企業控制,現在嘉吉、邦吉、ADM和伊藤忠、三井、三菱對巴西大豆的介入已經夠深的了,我想巴西政府也不願意看到這一點,儘管他們現在深陷經濟危機,無法保護自己的產業,但是引入一些競爭對手來分散控制還是能做到的,而我的出現正好滿足了巴西政府這一需求。”
“我有種子、有化肥、有農機、有農藥,更重要的是還有充裕的資金和銷售渠道,這正是巴西政府夢寐以求的合作對象,所以等到競標的時候,我們還是有機會的!”巴西怎麼說也是一個大國,雖然深受美國影響,卻還沒有成爲他們的附庸,這就是李耒的機會。
“所以,羅尼,我們現在不光是投資,同時也在爲巴西的經濟安全出力!你不僅可以在球場上成爲巴西的英雄,在經濟領域同樣可以做到!”說到這兒李耒忍不住在心裡暗暗嘀咕,可惜羅納爾多不像維阿、卡拉澤那樣熱衷從政,不然以他奪得世界盃和守護巴西經濟安全的貢獻,來競選巴西總統都有可能啊,如果真的能成功,那以後自家產業在巴西可就暢通無阻了。
來的時候他們乘坐的是私人飛機,回去的時候,爲了讓羅納爾多和其它人更直觀的瞭解幾大巨頭對巴西大豆產業的控制,李耒特意選擇了汽車,馬託格羅索的公路兩邊全是大豆田,柏油路早已被超載的大卡車壓得亂七八糟,而這些大卡車車身上大多都印着某幾家公司的標誌。
只要看到卡車,肖福興就會給他們介紹,“剛纔過去那輛車所屬的公司是邦吉的子公司.這輛受嘉吉控制.哦,這是伊藤忠控股的車隊”
等到了巴拉那瓜港,幾大巨頭的痕跡更加明顯,肖福興爲他們指出了嘉吉、邦吉、ADM、伊藤忠等巨頭的辦公大樓,周邊幾乎七成以上倉庫都受這些巨頭的控制,他們在港口享受着各種優待。
肖福興還開了個玩笑,“就連這幾家公司辦公室附近的脫衣舞酒吧都是全港口最好的,因爲這些公司的高管擁有最強的消費能力!”
羅納爾多一路顛簸本來有些疲倦,但是一聽到這個頓時就不困了,甚至還想去酒吧裡嗨皮一番,最後還是被李耒攔住了,“我們馬上就要參與競標,這時候出現在競爭對手面前可不是什麼好事。”
羅納爾多這才遺憾地放棄,他們現在要競標的是某家巴西本土的倉儲物流公司,這家公司在巴拉那瓜港有一些倉庫,在馬託格羅索州通往港口的道路上有一支不大不小的車隊,同時也有自己的搬運工人,只有拿下這家企業,惠農纔算是能在巴西立足,如此重大的競標,必須得謹慎才行。
等抵達第一處住所,李耒提醒羅納爾多,“羅尼,晚上你住這裡不要出去,我去其他地方,肖會帶着競標資料陪在你身邊,等明天競標開始之前,我們按照不同路線前往競標場所,如果我沒有到達的話,你就配合肖完成競標;要是在路上遇到什麼意外不要慌張,他們頂多是想阻攔我們,還不敢鬧出太大的事情來!”
“李,這和我想象的商業競標不一樣?”聽到這些,羅納爾多的光頭上又開始冒冷汗了,看影視作品裡,競標不都是穿的衣冠楚楚,然後彬彬有禮的競價麼?怎麼現在搞的就跟黑幫談判一樣?
“歡迎來到真實的世界,真實的競標可不會這麼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