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火車上的火腿腸
不管叫啥也不能叫這個名字，如果自己的孩子將來變成這樣，那還不如不要呢，所以李耒趕緊找了個藉口把話題岔開。
今年該辦的事情都辦的差不多了，現如今於靜姝又懷孕了，所以這段時間李耒也沒出門，就在河陽待着，白天去各家廠子看一看，下班回來陪老婆家人，剩下的事情就讓手下去忙活吧。
一轉眼便到了臘月，臨近臘月十五的時候，沿海的工廠都放了假，辛苦一年的工人們帶着大包小包踏上了返家的旅程。
這時候火車是絕大多數外出打工人的唯一選擇，沒辦法，飛機票太貴買不起而且他們也沒資格買；公路運輸的話，現如今交通路網的建設還不到位，長途班車車次較少，而且就算有價格也比火車票貴很多。
摩托車就更不可能了，且不說能不能安全地回去，就現如今摩托車的價格，也不是普通打工人能承受的。
所以每到臨近春節，也就成了鐵路部門最緊張、最忙碌的時候，而這種現象是在改革開發之後才誕生的。
改革開發之前，老百姓都被困在公社裡，能出門的少之又少，就算有人在外地工作春節需要回家，也沒這麼大的人流量，鐵道部門加幾趟臨客列車基本就能滿足需求了。
而改革開發之後，國家放寬了對人員流動的限制，同時由於區域經濟發展的差距，能大量消化勞動力的工廠大多處於東南沿海地帶；同時由於傳統觀念的影響，“有錢沒錢回家過年”是幾乎所有外出打工人的共同願意，就算工廠想讓他們加班也留不下人。
於是乎，等進入臘月時節，無數工人便從東南沿海地帶踏上了返家的旅程，他們忍受着嚴寒在火車站和各個售票點日以繼夜的排隊，只爲能回家和家人團員，好好過個年。
然而此時運力嚴重不足，事實上這個問題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紀之初都沒有解決，沒辦法，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基礎建設能滿足短期內數億人的運輸需求，所以便引發了一系列的問題。
首先就是黃牛，黃牛通過內部關係提前拿到大量熱門線路的車票，然後加價賣給那些迫切想要回家的打工人！
光加錢還是好的，還有人制作假車票來矇騙他人，經常可以看到打工人拿着假票被發現，坐在火車站入口處流淚痛哭的景象。
還有一些手藝人也瞄準了這些打工人，他們遊走於火車站裡每一個人多的地方，逮住機會就下手行竊，要是不小心的話，一整年的收入就都便宜了他們。
而這些人一旦被發現，下場是極慘的，所有打工人都對這幫傢伙恨之入骨，當場被打死都不稀奇，就算警察來了也只能好言勸說，火車站幾千上萬號人，稍有差池可是會出大事的。
等警察把這些傢伙解救出來的時候，主要還有氣就不會去追究責任，法不責衆麼，這麼多人都動手了，你追究的過來沒有？甚至他們也會暗暗叫好，這些傢伙把警察也折騰的夠嗆，看到他們被打只會覺得是活該。
爲了回家，打工人也想出了各種辦法，買不到票那就先買張站臺票藉口送人混上車，車門口擠得人太多上不去，那就從窗戶翻進去，誰要是敢關着窗戶不開那就惹上大麻煩了，這些憤怒的打工人會直接砸碎窗戶，所以出過門的看到附近的窗戶關着就會趕緊打開，寧願多上來點人擠一擠，也不願意被碎玻璃傷着。
而且這也是方便自己，誰又能保證自己每次都能買到車票？說不定將來自己也有需要翻窗戶上車的時候，現在幫別人，將來或許就有人幫自己。
劉勝耀和劉勝軍兄弟倆是四川人，他們家兄弟姐妹多，光靠家裡哪點地根本養不活這麼多人，所以他們就跟着村裡人一起出來闖蕩了，剛開始是去成都尋找機會，後來聽說廣東這邊工資給的高就跑到廣州來了。
剛開始時候沒少吃苦，被偷過、被騙過，天橋底下睡過覺，垃圾桶裡翻過吃的，吃得虧多自然漲了教訓，對廣東的情報也熟悉了，這兩年日子便好過了不少，兄弟倆都在特區的工廠找到了工作，忙活一年也賺了不少錢。
他們早就知道春運的票難買，所以一開始便拜託了相熟的黃牛，因爲他們下手早，所以只花了一倍的價格，就買到了車票，而且還是有座的。
提前買好給家人的禮物，然後把錢藏在裡衣夾層裡，又用針線密密麻麻縫了好幾遍，這才帶着大包小包來到火車站。
進來的時候距離開車還有三四個小時，其它人都想辦法找個座位坐下休息，就算找不到座位，也會靠牆坐在地上，接下來還有幾十個小時的旅程，不養好精神肯定不行。
但是他們不，他們早早地就開始排隊，因爲他們知道，現在就算有票也不能保證上車，每年拿着票卻沒有擠上車的人多了去了；而且早點上去還能早點搶到行李架，去得晚了行李沒地方放這可是大麻煩。
“哥，你先坐會兒。”劉勝軍把裝衣服的蛇皮袋放在地上，和劉勝耀輪流坐下休息，等距離開車還有十五分鐘的時候，兄弟倆把蛇皮袋背上，做好了衝鋒的準備。
“前往成都的XX次列車馬上就要開始檢票了，請您做好準備！”廣播聲剛落，火車站裡離開沸騰起來，排好的隊伍瞬間變粗，那些原本規規矩矩排隊的人肯定不答應啊，當場就罵了起來。
有時候罵得火氣上來了，現場打架都不稀奇，這要是被公知看見，肯定又會大發感慨，譴責一番國人的道德觀念，再講述一些他們在國外看到外國人規規矩矩排隊的場景，以此進行對照，把問題歸咎於民族劣根性上。
然而這是因爲他們不用擔心上不去車，你要是把他們的特權給抹了，讓他們跟打工人一起排隊，沒準他們插隊插得更厲害，罵人罵得更兇。
“把票拿在手上，準備檢票了！”嘩啦一聲，柵欄門開了，檢票員拿着小鉗子站在門口，來一個人就從他手裡接過車票，覈實無誤後咔嚓一聲，在火車票上夾個小缺口，就算是檢過票了。
“伱的票呢？拿出來！”有人沒票還想混進去，一下就被檢票員發現了。
“讓開，我要回家過年！”這小夥子見混不過去，竟然直接來硬的，試圖硬衝過去，被後方的鐵路工作人員逮個正着。
但是攔人的工作人員就那麼幾個，沒票又想回家的打工人那就太多了，一個被逮住了，更多人的人還是混了進去。
“跑快點！跑快點！中午吃了那麼多，現在咋一點兒還跑得這麼慢？”劉勝耀一邊罵着弟弟，一邊飛快地向前衝去。
提前站了三個小時果然沒有白站，等他們上車的時候，座位上方的行李架還有一點兒空隙，趕緊把行李塞了上去。
收拾好行李，坐在座位上，兄弟倆才鬆了一口氣，劉勝耀得意地對弟弟說道，“看吧，我早就說要買這趟車，你說價格貴不划算，現在知道好處了吧？你說的那趟車是過路車，等我們上車的時候肯定都擠滿了，哪還有地方放行李？能有一隻腳站在地上就不錯嘍！”
“這趟車是始發車，所有人都在這個站上車，只要我們跑得快，就能搶到行李架，到時候趴在小桌板上舒舒服服睡幾覺，就到家了！”從這兒回他們老家得三十多個小時車程，睡一覺還到不了。
一說起這個，劉勝軍仍舊心有餘悸，“去年太慘了，一路上腳基本就沒沾過地，被人擠得喘氣都喘不順暢，差點尿到褲襠裡，下車的時候腳都不是自己的了，揉了半個小時才緩過來。”
“今年你就享福吧！有座位，有地方放行李，別人能羨慕死！”劉勝耀點了一根菸，愜意地看着那些還在拼命往上擠的人。
“記住，我們倆只有一個人能睡覺，換着班來，始終要有一個人盯着行李，也別多跟人說話；現在壞人太多嘍，有的假裝跟你認老鄉套近乎，等你跟他聊得起勁的時候，他的同夥就趁機把你的行李拿走了。”
“別人給的東西更不能吃，煙也別抽，好多都是下過藥的，你吃了抽了就不省人事了，到時候錢被偷光了還是小事，就把人也沒了！我宿舍那個老吳你記得吧？他就跟我說過，他有個老鄉就是被人在火車上下了藥變成傻子的！”
劉勝耀出來的時間比弟弟早點，經歷過的事情也多，便不停地叮囑弟弟，讓他務必要小心一點兒。
等火車開動的時候，所有座位都坐的滿滿當當，車廂中間和車廂連接處也擠滿了人，似乎那怕再多一個人都塞不下來了。
然而火車的神奇就在於此，等他們抵達下一個車站的時候，又上來一大批人，竟然還都給擠下了。
更神奇的事情還在後面呢，看着明明連插一根針的空間都沒有，但列車員推着賣貨的小車卻依舊能從第一節車廂走到最後一節。
售貨員在車廂入口處站定，拿出喇叭開始推銷，“各位乘客朋友們大家好啊，我在這裡給大家拜個早年，祝大家身體健康、家庭和睦、來年發大財！”
“好！”火車上實在是太無聊了，這點小插曲就引得大家陣陣叫好。
“歡迎大家乘坐本次列車回家過年，我是本次列車的售貨員，爲了豐富大家的旅途生活，也爲了大家回家後能給家人送上更好的禮物，我們鐵路部門特意進了一批新產品，我現在來給大家介紹下！”
“來，大家看看，有誰知道這是什麼的？”售貨員舉起一根紅紅的小棒子問道，“有沒有那位同志知道啊？”
“我知道，火腿腸！”一位戴眼鏡的乘客喊道，“我們領導去日本考察的時候，帶回來了一些，好吃滴很！”
“您一看就是在大單位上班的，厲害！”售貨員豎起大拇指誇了他一句，然後繼續介紹起這款產品來，“這位同志說得很對，這就是火腿腸，我們現在賣得這款火腿腸是咱們國家引進日本生產線自己生產的！”
“採用國際先進技術，使用了豬肉、澱粉等多種原材料，有營養味道好，而且保存時間也長！你買回去放上三五個月都壞不了！”
“而且我們這款盼盼牌火腿腸還是亞運合作商品，也就是說，那些來參加亞運會的外國友人，也會吃這種火腿腸！”
“外國人兩年後才能吃到的好東西，你現在只花兩塊錢就能賣一大包，你不買兩包回去，給老婆孩子嚐嚐？孝敬下老人？在親戚朋友面前顯擺顯擺？”
“兩塊錢不算貴，不用開家庭會；兩塊錢不算事，置不了房買不了地；兩塊錢不算多，蓋不了房子買不了車；兩塊錢你吃不了虧上不了當，卻能帶着我們的盼盼牌火腿腸回家鄉！”
售貨員的段子是一串一串的，聽得衆人一愣一愣，好多人聽得亞運會幾個字就動心了，但由於從來沒吃過這玩意兒，一時還下不了決心。
有人起鬨道，“你說得再好，我們還不是沒吃過？沒吃過不知道好吃不好吃，那咋個買嗎？”
“想吃還不容易？大哥你都開口了，來，我切一點兒你嚐嚐？”售貨員早有準備，他剝了一根火腿腸，切成薄薄的小片兒，挨個遞給周圍的旅客，“來，大家都嘗一嘗好吃不好吃！”
這位估計是在蘭州牛肉麪店裡培訓過的，僅僅一根火腿腸，切出來就夠幾十號人嘗的了。
“味道確實不錯！”品嚐過的大多都給了好評，火車上擠了這麼久，肯定是又累又餓，現在吃啥都覺得好吃，更別說現在還是免費的。
還有人想多混一點兒，“太少了，塞牙縫都不夠，再給點嚐嚐麼！”
“你這是豬八戒吃人參果啊？好了好了，嘗下是個意思就行了，你要是想吃就買一包嗎，買了馬上就能吃！”
“來，有人要沒有？兩塊錢一大包了啊！”售貨員繼續吆喝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