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眼神非常好,只一眼,就瞧見了車內少婦探究打量的目光。
那少婦二十歲左右年紀,臉上塗了脂粉,柳眉杏眼,粉腮紅脣,頗有幾分姿色,只是她目光閃爍,眼神遊移,瞥向珍珠的目光中還帶着驚羨與貪婪,這讓珍珠覺着很不舒服。
珍珠冷然地回掃了那婦人一眼,便轉身不再理會熱鬧的人羣。
“吳管事,裡面整理好後,把門鎖上就行了,你們少爺可能也快回來了。”珍珠對着吳遠山叮囑了幾句。
“少爺快回來了?姑娘知道具體的日子麼?”吳遠山神情一喜,忙問道。
珍珠搖搖頭,“不知道,總之是過年前吧。”
離年關還有半個月時間,那就是隨時都有可以能回來了,吳遠山忙點頭,他們該提前做好準備了。
交代清楚後,珍珠牽着秀珠朝老宅走去。
馬車裡坐着的馬鳳嬌被她剛纔的冷眼一掃,愣了一下。
見她牽着孩子往村裡走去,不由戳了戳前面的趙二麻子。
“鳳嬌,怎麼啦?”趙二麻子正口沫橫飛地吹噓他在外的豐功偉業,被她突然打斷也不着腦,回身笑着詢問。
“強哥,前面那個牽着女童的少女是誰?”她湊近他耳旁輕輕問道。
趙二麻子往前一看,還能有誰,不就是望林村首富胡家二房的兩個閨女麼。
“是咱村最富有人家的閨女。”
趙二麻子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儘管他這一年南來北往勤快的來回倒騰,賺了不少南北貨的差價,可與胡家比起來,估計還差遠了。
村中富戶的閨女?不可能,那一身華貴的衣飾,絕非是普通農戶能供得起的,就算是村裡的富戶,能捨得購買十幾兩銀子一匹的古香緞和織金錦?
“強哥,你開玩笑麼?那姑娘一身裝扮,怎麼可能是村裡的閨女?”馬鳳嬌不相信。
“哈哈~”她話一出,圍觀的村民都笑了起來。
“哎喲,嫂子,你剛到望林村,可能不瞭解,胡家可不是普通的富戶,人家的未來夫婿,可是四品的大官呢,什麼裝扮買不起呀。”趙木根酸溜溜地說着。
“木根,話不能這麼說,胡家自己都有錢得很,就是沒有羅郎將也一樣能穿金戴銀。”
有村民就反駁他,他們好些都是常年幫着胡家幹活的青壯年,胡家向來對幹活的村民們友善親切,他們就看不慣趙木根語氣裡的暗諷。
趙木根正待駁斥,卻看見幾個強壯的村民虎視眈眈看着他,他不由就把話嚥了下去,“整個村子都快被胡家收買完了,說他們幾句都不行,哼。”
他小聲嘟囔,沒再吱聲。
四品大員的未婚夫婿?難怪了,那少女長得國色天香的,能攀附上高門權貴不足爲奇,只是……
“強哥,那富戶的閨女是給四品官員做小妾還是外室啊?”
馬車慢慢行駛在青石路上,馬鳳嬌出聲問道。
趙二麻子一怔,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晦澀難明,“瞎說什麼,珍珠是羅郎將明媒正禮定下的親事,兩家是正經的聯姻,可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
馬鳳嬌楞然,居然是明媒正禮定下的親事,她眼珠咕嚕一轉,“那個羅郎將多大歲數?膝下可有子嗣?”
她覺着,這個羅郎將定然是有了歲數的,要不怎麼可能娶一個農戶閨女作爲正妻,只有那些年紀大的,有了子嗣的,纔會只看中女子的容貌,而不在乎女方的身份。
她的話,讓正趕着車的趙二麻子,差點失手把手裡的馬鞭甩了出去。
“……,羅郎將今年十七,是個俊挺少年郎,還未成婚,哪來的子嗣。”
馬鳳嬌大驚,這怎麼可能?十七歲的四品官員?要娶一個農戶人家的閨女做正妻?
趙二麻子看她一臉震驚,便把羅璟與胡家的淵源說了一遍。
等他把事情說完,他們的馬車已經停靠在自家門前了,聞訊迎出來的趙家二老淚眼朦朧地等候在門外。
馬鳳嬌只好先收拾了一顆吃驚的心,應付起眼前的局面。
……
秀珠和平善在炕上堆着積木,珍珠在一旁與他們湊趣。
王氏端着削好果盤過來了,冬日長長,秋天採摘下來的水果基本只剩下蘋果與棗子了。
“聽說二麻子帶了新媳婦回來了,他爹孃終於能放安心了。”王氏把果盤放在炕桌上,輕輕嘆了口氣。
做父母的總是期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個完整的家,趙二麻子的媳婦死去多年,先前也沒留下一兒半女,他家的兩位老人早就盼着二麻子能娶個新媳婦,爲他們老趙家開枝散葉了,這回總算如願以償了。
“……”
珍珠想起那雙閃爍不定的眼睛,那可不像一個安分守己的婦人會有的眼睛。
不過,那都是人家的事情,她可管不了那麼多。
“奶,二姐最近回來過麼?”
還是關心一下自家親近的人比較來的實際。
“嗯,回過兩次,過來待了一會兒,看看平善,又回去了。”
王氏又嘆了口氣,雖然嫁得近,可是,顧慮着她婆家,想多留她一會兒也不行。
“她最近怎麼樣?”
“還行吧,看着臉色挺好的,我問她,也總說好,你也知道,翠珠那孩子,就是那樣的脾性,報喜不報憂的。”
“二姐夫不在家,她一個人待在趙家,也不知道適應不適應?”
祖孫倆相對看了一眼,眼中都有些憂心。
“奶,家裡還有滷肉吧,掏兩樣出來,我過去看看二姐。”珍珠眼珠一動,定了主意。
王氏眼睛一亮,“能行不?”
“咋不行?我快一個月沒見二姐了,去探望一番,有啥不行的。”珍珠就道。
“好,奶這就給你準備去。”
親自去趙家看看,確實能讓人安心些,王氏忙去廚房準備。
珍珠提着小竹籃朝村長家走去。
兩家離得不遠,她沒走幾步就到了。
“啪啪”拍響了院門。
“誰呀?”黃氏的聲音從門後響起。
珍珠還沒應聲,門已經“吱呀”一聲打開了。
黃氏看見珍珠的臉明顯嚇了一跳。
“珍珠,你怎麼來了?”
她笑容有些勉強,珍珠心中就泛起了疙瘩,這老婆子,不會正打什麼壞主意吧?
她朝黃氏微微一笑,“我來看看我二姐。”
說着話,她就從黃氏身邊溜了進去。
黃氏一愣,忙掩上院門跑了進去。
珍珠沒出聲,徑直朝趙家前院走去,她沒跑,但腳下的步伐很快,一會兒就進了院子。
她一眼就瞧見了坐在井臺邊洗着衣裳的翠珠。
天寒地凍的,手凍得通紅在搓洗衣裳。
一股怒意就從心中蔓延開來。
“哎,珍珠啊,你先等等。”黃氏從身後跑了過來。
洗着衣裳的翠珠擡眼就看見了一臉慍怒的珍珠。
“撲通”一聲,她手中的衣裳掉進了洗衣盆裡。
黃氏走近,就瞧見了珍珠臉上的冷意,心中打了個突。
哎呀,怎麼就這麼巧,她今天第一次讓翠珠洗自己的衣裳,珍珠就跑來了。
“……珍珠啊,這個、那個,翠珠,你三妹來了,快、快招呼她進屋說話。”黃氏看着一臉冷峻的珍珠,說話不由磕巴起來,哎呦喂,胡家這三丫頭太厲害了,臉上這麼一板,她心臟都“突突”亂跳起來。
翠珠也有些慌亂,她一溜小跑過來,臉上支起了討好的笑容,“珍珠,你咋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提前說一聲,好讓你們準備好麼?”珍珠的聲音淡而清冷。
翠珠輕咬下脣,有些不安。
珍珠伸手捉住她凍得通紅的手,冰冷的觸感,讓她心頭的怒意越發高漲。
“……哎呀,翠珠啊,你這孩子,怎麼大冬天的洗衣裳也不知道燒個熱水啊,瞧這手凍得,柏銘回來該埋怨我老婆子了。”黃氏急急忙忙說道。
翠珠瞥了她一眼,低聲說道:“就兩件衣裳,不用燒水也可以的。”
這話是黃氏說的,翠珠本來在屋裡給趙柏銘做鞋襪,黃氏把她叫了去,讓她幫着洗兩件衣裳,翠珠原想着,洗兩件衣裳也就一會兒的事,沒多想,就應下了,可剛拿着衣裳出門,黃氏又輕飄飄說了一句,“就兩件衣裳,不用燒水也可以的。”
翠珠知道,這是說給她聽的。
昨日,黃氏在她屋裡轉悠了好幾圈,一直跟她感嘆,胡家的狀況如何的今非昔比,又惋惜趙柏銘鄉試的失利,再說起了家中的不易,巴拉巴拉半天后,在她的梳妝檯前開始翻騰,一樣樣首飾看下來,眼中一直閃爍不定。
最後,磨蹭到趙文強回家,她才忿忿地走了,臨走前,尤自不甘心,瞪了她好幾眼。
翠珠知道,她是在等自己開口送首飾給她,翠珠牢牢記住珍珠的話,珠寶首飾之類的貴重物品,絕不能隨意贈送,所以她咬牙沒出聲。
於是,就有了今天讓她用冷水洗衣裳的一幕。
“那是誰的衣裳?”珍珠看着洗衣盆裡深沉的顏色。
黃氏的眉梢就跳了一下,眼神閃爍地看着翠珠。
翠珠沒吱聲,只是垂下了眸子,她知道珍珠生氣了,她不能袒護黃氏,要不然,珍珠肯定更生氣。
三人的氣氛僵持着。
“怎麼連院門也沒關啊?”趙文強從外面抱怨着進來了。
一進院子,就看見了相對而立的三人。
“珍珠啊,來看你姐了。”趙文強笑着與她打着招呼。
珍珠回頭,臉上面無表情,趙文強立刻察覺出不對的地方來,胡家三丫頭脾氣不錯,只要不招惹她,她總是見人都帶幾分笑的。
可現在,三人的表情都不大好,趙文強多精明的人,他目光往下移,看見了珍珠抓着翠珠的手,翠珠一雙手凍得紅通通一片。
他的眼睛馬上往井臺邊瞧去,果然,洗衣盆裡有着眼熟的花色。
趙文強的臉色刷的一變,銳利地目光就掃向黃氏,這死老婆子,他不過出趟門,她就敢學惡婆婆的作態,折騰起孫媳婦來。
還被珍珠逮了個正着,這下好了,攤上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