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堂住的這段日子,是她們這幾年過得最安心的時候。
沒有嫌棄躲避的眼神,沒有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擔憂,沒有對未來的彷徨無措,呂素青對胡家與映秋一家深深感激。
她們剛來望林村那日,胡家便請了村裡的大夫,給她們診脈,當時,她的心是苦澀的。
映秋解釋說,胡家是爲了孩子們的健康着想,讓她不要多想。
呂素青能理解。
誰都不能拿孩子的健康來擔風險。
大夫診脈後,只說她們有些營養不良,還有些小毛病,但問題不大,沒有別的大病。
意思就是她們沒有染上肺癆。
呂素青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提起了一顆心。
她在章遠縣也找大夫證明過,可是,很多人還是不相信她們,看見她們就一臉嫌棄的遠遠避開。
這纔是呂素青想要離開章遠縣的真正原因。
繼續在那裡生活,她的兩個女兒,連婚事都很困難。
她心懷忐忑的等了幾日,最終,胡家毫無顧忌的定下了她,呂素青的心有着難以名狀的激動。
那晚,她等孩子們睡熟後,躲在被窩裡無聲地哭了一夜。
二天醒來,映秋一臉憐惜的看着雙眸紅腫的她。
“映秋,不瞞你說,我現在比較着急書媛的婚事,她都十六了,今年再不定親就晚了。”呂素青如今憂心的變成了大女兒的婚事,書媛是被他們耽擱了,在章遠縣根本沒人願意與姜家結親,拖到了現在,已經不能再拖了。
“書媛不是還在孝期麼,守孝的女兒晚些議親很正常。”阿雲娘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唉,你也知道我們的情況,我是擔心啊,守完今年的孝期,書媛都十七歲了,上哪尋找合適的人家呀,所以,我想今年先給她找找,映秋,你在這村待得久,村裡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呂素青悄聲問道,她心裡真的很着急。
阿雲娘撫着肚子慢慢走着,仔細想着村裡適齡的男子,倒是給她想到了一個,今年新晉的童生,十七歲的趙正傑,好像還沒有婚配,不過,那孩子在太平書院上學,家裡是村中富戶,考上了童生後,他家人眼光定然高了許多,書媛雖然長相學識都不錯,可她們孤兒寡母的,父親又得了那樣的病症,這親事怕也難成。
“青姐,你先別急,這不是還有大半年光景麼,婚姻大事急不得,慢慢尋着,書媛那麼好的姑娘,總能找到合適的人家。”阿雲娘沒有說出她的想法,她們既然要在望林村安定下來,以後多的是機會與村裡人打交道,書媛的婚事還是有選擇的餘地的。
“唉,也只好這樣了。”呂素青無奈地點頭。
“咦,有馬車進村了。”阿雲娘眼尖,岔路口那裡,一輛高大的烏篷馬車在路口停了一會兒後,直直轉彎朝她們的方向而來。
“又是胡家的客人吧?”呂素青也看見了,這段時間,胡家的貴客經常在附近出入,不過,聽說昨個已經離開了呀?
這輛馬車不同於往日那輛,應該是另一撥客人吧。
“踏踏踏踏”馬兒有力的步伐在青石路上回響。
趕車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子,滿身風塵僕僕,像是趕了很遠路程的樣子。
馬車徑直駛到胡家門前停下。
一隻高大矯健的大黑狗從車上一躍而下,立在胡家門前,威風凜凜,黑眸炯炯有神。
男子下了馬車,上前叩響院門。
院門裡,傳出了小黃的叫聲。
大黑狗立即警備地弓起了身子,嘴露獠牙盯着院門。
“阿達,不許無理,這裡面是未來的夫人家。”男子輕聲喝斥。
阿達微微後退,身子卻依舊緊繃着。
院門來開,平安探出頭了,“你找誰?”
“胡少爺好,屬下羅天,奉羅璟少爺的命令而來,這是給胡姑娘的信。”男子拱手行禮後,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
“玉生哥的信?”平安眼睛一亮,拉開院門,“你先進來吧,我去叫我姐。”
他轉身,剛想跑回內院找珍珠,小黃猛地衝了出去。
“汪汪汪~”一陣狂吠。
平安驚訝,忙回過頭。
“小黃,快停下,那是客人,不許亂叫。”
小黃一向懂事聽話,平時他一喊就老實聽話,可這次,小黃只頓了頓,又開始吠了起來。
平安順着它叫的方向看去,一隻健碩威猛的大黑狗,齜牙裂嘴目露兇光地與小黃對持着。
“呀,這是哪來的黑狗,毛髮油亮亮地,長得真紮實。”平安笑着走近幾步,他從小喜歡動物,各種動物都是他研究的對象。
“嗚嗚~”小黃頓時不高興了,湊近平安咽嗚起來。
“哈哈,你也很高大,你看,你和它差不多高。”平安蹲下來比劃着。
“咳,老阿達,不許無理。”
馬車上緩步走下一個男孩,濃眉大眼,輪廓深邃,有着一張男子氣概很足的臉。
“胡少爺好,小的是阿七。”男孩躬身行禮。
“啊,你好。”平安怔了一下,忙回禮。
阿達湊近阿七,乖順坐在了他腳邊。
“這是你的狗啊?”平安好奇問道。
“是的,它叫阿達。”阿七恭敬回答。
“哦,看着很健壯呢,呵呵,你們進來坐。”
平安忙招呼他們進去。
珍珠走近堂屋時,一眼看見了阿七與阿達。
她臉上不禁露出了笑意。
羅天與阿七給她見禮後,她拿着羅璟的信掃了幾眼。
信上的內容讓她不由笑了出來。
他照着她的意思,把阿七送來望林村了,讓她費心照顧一二,隨後又囑咐她,讓他跟着羅巢他們一起住,不許讓他住在胡家內院裡,字裡行間透着一股酸氣。
嘖,珍珠搖頭,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也不知道他吃的是哪門子的醋。
“嗚嗚~”阿達溜達到她身邊,對着她一陣搖尾。
阿七與羅天都感到意外。
阿達是個警惕心很高的狗,輕易不與生人接近,像這樣,第一次見面就對她搖尾乞憐,真是首次見到。
珍珠瞥了阿達一眼,這賊精的狗兒,定然是認出了她。
狗的鼻子很靈敏,能很輕易的透過她表面的僞裝認出她來。
珍珠不覺奇怪。
“嗯,阿七的事情我知道了,不過現在學堂正在放田假,阿七你先在望林村熟悉一下,到了六月纔好進學堂上課,正好,你身上的骨折還沒痊癒,趁這段時間,好好養養傷。”珍珠給他做着安排。
“謝謝胡姑娘,大人說了,到這邊後,讓阿七全聽您的吩咐。”阿七恭順地回答。
珍珠笑笑,這孩子還是這般謹慎。
“羅天,你是回邊境還是留在村裡?”
“屬下奉命送阿七過來,平安送到後,即日趕回邊境。”羅天答道。
“這麼急啊,趕路可累了,你歇兩天再回去吧。”一路車馬勞頓的,鐵打的人也經不起這麼顛簸。
“多謝胡姑娘,屬下不累,明日一早就啓程趕路了。”羅天依舊恭敬的回答。
好吧,既然他堅持,珍珠也不強求。
“平安,你領着他們去羅宣那邊休息,你玉生哥說,讓阿七跟着羅宣他們住。”
“哎,好,你們跟我來吧。”平安精神抖擻地跳了起來,“姐,阿達也住那邊麼?”
“嗯,它跟着阿七一起,你讓羅宣安頓好他們,中午讓奶給他們做頓接風宴。”珍珠笑道,他們都算是羅璟的屬下,她不好出面接待,讓王氏在那邊給他們接風洗塵吧。
平安應下,帶着他們離去。
阿七的身體還未痊癒,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才過了一個多月,羅璟就把他送過來了,也不知道一路顛簸有沒有傷到他的斷骨處,珍珠嘟囔着,再緩一個月送過來不行麼?以爲個個都像他恢復能力那麼強呀。
平安領着阿七慢慢走在青石路上,他姐說了,阿七骨折未愈,不能走得太快,羅天駕着馬車慢悠悠地跟着。
“平安,家裡又有客人來啦?”阿雲娘坐在果樹下的花圃邊上,笑着與他打招呼。
“哎,嬸子,這是新來的阿七,我姐說了,等學堂開學,要與我們一同在學堂上課。”平安笑着介紹,“阿七,這是秀才娘子,以後也是你的師孃。”
“師孃好。”阿七忙恭敬地行禮。
“你好。”阿雲娘好奇地打量眼前的男孩子,十一二歲的模樣,長相很周正,濃眉大眼,眼眸深邃,就是太瘦了點,一身赭色短打輕飄飄的在他身上拂動。
望林學堂還是第一次接收不是本村的孩子呢。
寒暄了幾句,平安就領着他們繼續朝前走。
“那孩子模樣長得很端正,眼睛黑而有神。”呂素青稱讚了一句。
“是啊,鼻樑高挺眼眸深邃,有點像西北那邊的血統。”阿雲娘眼睛很銳利。
“嗯,你不是說,胡小姐的未婚夫婿在西北任職麼,也許是那邊的送過來的孩子吧。”呂素青猜測道。
阿雲娘點點頭,應該是的。
王氏得了消息,從珍珠這邊拿了不少幹海貨,領着幾個幫工,給新來的兩人,弄了一頓豐盛的接風宴。
羅巢與羅宣兩人一邊幫忙劈柴擔水,一邊誇耀王氏廚藝好。
王氏哈哈大笑,做了好幾樣拿手的菜餚。
阿七與羅天坐在飯廳裡,嚐了王氏的手藝後,都讚歎不已。
直稱這是他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一頓飯菜。
喜得王氏笑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