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姓張,外號皮猴兒,家住在府城東面,那一片屬於慶明府城內的貧民區。
他們這羣長期混跡於市井的孩子,對慶明府內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頗爲了解。
珍珠喝着茶,聽對面的皮猴兒把慶明府的風俗人情說得口沫橫飛。
那皮猴兒見她一副淡然模樣,察覺出這些內容她興趣不大,忙轉開話題,說起城內的奇聞異事。
內容間,果然有通判唐齊薦的事蹟。
珍珠給皮猴兒倒了杯茶,讓他放緩速度。
皮猴兒有眼力,立即把通判府的事情如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唐齊薦四十左右年紀,在六品通判的位置上已經坐了五年,職責本事不好說,風流韻事倒是一籮筐。
他去年秋納了第十二房小妾,鬧得全府城議論紛紛。
風月樓的清倌,贖身銀子是八千兩,唐齊薦賣了三間鋪子和百畝良田,才湊夠了贖身銀子,而後又添了銀子風光娶了回去。
這些年,唐齊薦幾乎每年都往內宅添姨娘,據聞他的後宅每天上演各種爭風吃醋的戲碼,他的正妻身體病弱,根本管不動後宅,如今是唐齊薦的一個寵妾在管理後院諸事,而唐齊薦每日沉迷溫柔香,對年老色衰的妻子和年幼的嫡子基本漠視不理。
唐齊薦有三個女兒兩個兒子,嫡女出嫁,嫡子年幼,其他的庶子庶女,他也未看在眼裡,能入他眼的只有金錢與美人。
“……,他那正妻病得很重麼?”珍珠趁機問道。
“不清楚,大家只知道,唐夫人是常年不出府的。”
皮猴兒見她對唐府感興趣,又說了不少關於唐齊薦的傳聞。
比如,他的妾室中有的是丫鬟爬牀成功的,有的是下屬親朋求他辦事送的,有的是他自己看中強娶的,也有的是親自勾搭上他,總之,只要是美人,唐齊薦來者不拒,如那色中惡鬼般,縱情聲色,荒淫無度。
“……”
當官的不是要講究官聲的麼?他這麼好色,不影響他的政績麼?她問了皮猴兒。
皮猴兒笑嘻嘻,理所應當的答道:“男子三妻四妾有什麼奇怪的,知州大人還有五房小妾呢,誰會管這些。”
“……”
珍珠摸出一把銅錢,隨手放在他面前,大約十幾二十文錢。
市井傳聞只能瞭解表面,具體是事情還是得多方查看。
皮猴兒瞧着一堆散亂的銅錢,眼中閃閃發光,真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少年出手真大方,給他說些達官貴人的風流趣事,就得到這麼多賞錢。
要知道,他們這些半大的孩子,給客人提提東西跑跑腿,給了個一文兩文的打賞就很不錯了。
“謝謝大哥,您真是大方的好人呀。”皮猴兒忙把銅錢收進荷包,笑容諂媚。
“大哥,您還要在慶明府待幾日?需要嚮導麼?小的對府城附近都熟悉,您要是想打聽城裡大戶人家的私事,我們這也有門路,絕對安全保密。”說到後面,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珍珠看着他,咧嘴一笑,“不用,我就是聽聽八卦。”
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把桌上的點心推到了他面前,“這些都是沒動過的,你拿去吃吧,我就先走了。”
“謝謝大哥,大哥慢走,您要是在府城需要嚮導或者想打聽什麼事情,隨時可以到茶館門口找我。”皮猴兒忙笑着站起身子躬身行禮,腰都快要彎到地上了。
“好。”珍珠提起籃子,慢悠悠地走出了茶館。
朝城北方向走去,那邊是唐府所在的位置,她要在那附近找家客棧落腳,然後想辦法混進唐府,看望一下羅璟的姨母。
她選中了一家鴻盛客棧,最裡間的客房背後與隔牆之間,還有一小片空地,晚上小金可以有落腳的地方。
客棧裡住宿的客人不多亦不少,珍珠交了三天房錢,他們有專門供應客人飯食的廚房。
鯪州靠海,海鮮新鮮又便宜,珍珠一個人點了一桌子海鮮。
店家小二上菜時,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吃驚,眼睛四下環顧,瘦小的少年,帶了一隻黑貓住店,竟然點了一桌菜餚,能吃得完麼?
等菜都上完後,珍珠關好房門,與小黑小灰開始大快朵頤。
哇~多久沒吃過海鮮大餐了?珍珠看着滿桌的海味直咽口水。
小黑綠眸泛光,嗷嗚直叫,好多沒見過的魚哦,好好吃的樣子。
“不許撲上去,你要是弄髒了,就只准你吃一樣海味。”珍珠呵斥住蠢蠢欲動的小黑。
拿出它們的食盒,從桌上挨樣挑了些種類進去。
大蝦、魷魚、帶魚、蚌肉、海蔘……
海鮮特有的鮮味撲鼻而來,珍珠嘴裡嚼着魷魚,手裡剝着大蝦,眼睛盯着蚌殼,一餐飯吃得酣暢淋漓。
好半響,珍珠碘着肚子靠在椅子上。
“呃,好飽~”
“喵~”貓還能吃,小黑盯着剩下的大蝦砸吧嘴。
“不行,你吃很多了,肚皮都圓了,雖然你不是普通的貓咪,可也不能暴飲暴食。”珍珠拒絕了它繼續吃下去的請求。
小黑懨懨作罷,它其實是吃飽了的,只是眼饞。
小灰也吃得肚皮溜圓,正滿足地清理它的小爪子。
剩下不少海鮮,珍珠用自己的食盆裝好,放入空間內,嘴饞的時候,可以拿出來解解饞。
等收拾好飯桌,已經過了未時。
吃飽喝足,人就犯困,特別是在暖意洋洋的春日,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哈哈,珍珠放任自己睡了個舒服的午覺。
一覺醒來,日頭西落。
珍珠把大白喚了過來,讓它去找小金。
晚飯,她依舊點了不少飯菜,不單有海鮮,還有當地的特色菜,沒吃完的統統收進空間裡,在外不方便做飯的時候,直接拿出來就可以吃了。
小二進來收拾碗筷的時候,以一種納悶的眼神看着桌上一掃而空的盤子,這個個子瘦小的少年竟然是個大胃王,一個人能吃三四個人的飯量。
等到天黑,小金降落在窗櫺後的空地上。
珍珠等它吃了晚飯後,開始實施計劃。
她換了身樸素的女裝,進入內宅,女子的裝束更容易隱藏身份。
唐府離鴻盛客棧隔了幾個街道,小金只需把她放入後院就可以了。
珍珠伏在小金身上,讓它在唐府上空盤旋了幾圈,把唐府內院的地形看了幾遍,這才讓小金降落在靠近後門的那個院子裡。
“小金你先回去等着,一會兒我讓大白叫你。”珍珠拍拍小金輕聲交代。
“咕咕”小金應了一聲,飛走了。
珍珠躲在一片美人蕉後,小黑與小灰都下地四處溜達去了,珍珠對它們很放心,需要擔心的,是她自己。
她輕手輕腳地避開燈火明亮的地方,唐齊薦的內宅很寬敞,反倒襯得下人不多,珍珠往屋背後貓腰前行,一路沒有碰到什麼下人,偶然過去一兩個,也都只顧着做她們的事情。
嘖嘖,內院這麼鬆散,隨便摸進一個男人,這唐齊薦不得戴一頭綠帽子。
她走到一處有燈光的房屋背後,裡面傳出女子交談的聲音,珍珠停下腳步豎起了耳朵。
“……,那浪蹄子夜夜勾了老爺進她屋子,咱們這些姨娘都成了擺設,唉,我進府五年了,有了年歲,老爺不喜歡進我屋子情有可原,你可不同,你才進府不到兩年,又是容貌正當好的時候,不趁這個時候抓住老爺的心,以後怕是更難,你要多爲自己打算些。”
“……,我何嘗不知,可老爺不進我屋裡,還能強拉着他進來麼?”
“你傻呀,你看那浪蹄子是什麼作態,不會學着點呀,你長得可不比她差,她那身風騷味,你學上一學,男人就喜歡那種調調。”
“……,我學不來,那是青樓調教出來的娼婦,專門勾引爺們進她們樓子,我好好的良家婦人,哪能學了那等作態。”
“哎喲,我的好妹妹呀,你總是這麼端着,可不行,老爺不喜歡端莊正經的婦人,你沒看見住在清心院那位啊,孃家從前是有名的望族,祖輩還出過四品的大官,年輕時容貌也是數一數二的,可是有什麼用,得不到爺的歡心,什麼家世背景都是空談。”
“……,不是說,她還有個外甥是朝廷大官麼?老爺怎麼敢這樣輕怠她?”
“哎,是有這麼一個外甥,每年過年前都讓世僕送豐厚的年禮過來,只有這個時候,老爺才允許夫人到前廳會客,不過啊,都被提前警告過的,要是她敢對那世僕說些什麼,老爺就把小少爺送到鄉下去,再不允許她和小少爺見面。”
“……,老爺的心也忒狠了,用孩子來威脅夫人,難怪夫人對老爺從不敢拂逆,上次舅老爺來看夫人,夫人忍不住掉了眼淚,等舅老爺走後,老爺一巴掌把她扇暈了過去,唉~她也是個苦命的人。”
“誰說不是呢,男人狠起心來最讓人害怕,哎,所以說啊,你要趁着年輕貌美的時候,抓住老爺的心,要不,以後保不住比夫人還要命苦呢。”
“……,唉~我實在學不來那等作態呀。”
“……”
聽到這,珍珠已經沒聽下去的*了。
唐齊薦這種人渣,拿自己的孩子威脅孩子的母親,難怪崔玲林從不敢對外出聲。
爲了保護她的孩子,選擇了忍耐避讓。
唉,她只能再次感嘆,這時代的女人命如浮萍啊。